第一章
临安城安觉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庙祭’。
每年到了这一天,安觉寺方圆十里内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就好像把临安城最熙攘繁华的地带全集中搬到此处来了。走进安觉寺方圆十里内,茶坊、食店,以及各式各样的商店全都被人潮挤得满满的。而林立的摊贩,皮影剧团、杂耍......全混和着人潮把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就连那说书坊的说书匠都忍不住凑上这一团热闹,在大街上说起书来了。
而这一天,更是那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被‘释放’的日子,她们可以利用这一天出府,痛痛快快、不受拘束的在街上大玩一天。当然,绝大多数未出阁的小姐身边都会跟着丫环或保镖,尤其是富家小姐。因为,她们的父母总担心女儿会被绑架什么的,所以必定派保镳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但不干涉、牵绊她们游玩的兴致就是了。
这一天,在安觉寺前有一项非常重要的节目,抛绣球招亲。一些过了适婚年纪却没选到好对象出嫁的女孩,她们会利用这一天在寺前抛绣球寻求夫家,而一些过了适婚年纪却仍打着光棍儿的单身汉,通常也会利用这机会讨个老婆回家。至于是否可以嫁个如意郎君、讨个心目中理想的老婆回家,这可就得碰运气喽!
溪展劭几乎每年都会来凑一凑热闹,当然,他不是为了讨老婆来的,他只是爱来‘看’热闹。
溪展劭是‘正远镖局’的大少爷,不仅仪表堂堂,更是行事潇洒、风流倜傥,而且武功高强、文采一流,是临安城内最令那些未婚女子倾慕觊觎,想一托终身的单身汉。
今儿个,他与那有‘神捕’之称的屈威钧一同挤进招亲园,两个长舌男又如同往年,开始对台上准备抛绣球的女子评头论足一番,然后讪笑人家的龙凤鸟龟配,当然,偶然配得好的也会发出几声赞扬,不过那种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苏湘柔大气喘喘的吊着招亲会的车尾赶上这场热闹。
这么好玩的事她苏大姑娘一年也不肯错过,不过从没像今年如此狼狈的。都怪那易容师啦!搞什么嘛?居然比原先约好的时间晚一个时辰到,弄得她只得吊车尾,还错过了今年的龙凤配!不过无所谓,反正龙凤配,就是从配好对的人里头挑出最称头的一对,而获龙凤配的佳偶可得当今圣上赐匾,是一种荣耀!
绝对不会有她的份,瞧,她那张原本妙美绝伦的脸庞被易容成像个虎姑婆似的,有人要她才怪。
每年,今年第四年,她一站到台上,台下的人便个个像见到瘟疫似的,尤其在她手上的绣球抛出的那一刹那,全场的人总是全神贯注地注意绣球飞向,深伯一个不小心会成了倒楣鬼,而最后总是‘砰!’地一声,大家散出一席之地让绣球掉下,然后是她气得跺脚,全场哈哈大笑。:
当然,以她苏大姑娘的美貌及才艺,想攀得这门亲事的王公贵族就不计其敝,哪需以绣球觅郎君?说来说去不就为了好玩。一年才一次耶,不玩多可借,反正自娱也娱人嘛又没什么损失,最重要的是......又可解这一年来的相思之苦。
她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只知道他每年都会出现在招亲园,而嘴角总是溢着一抹挪愉的矣,那张俊俏迷人的脸是天生的风流相,还有那殷潇洒,像是与生俱来要来迷惑天下众女子的芳心的,而她,就在四年前的招亲园上被迷惑了。
‘嘻…:.各位乡亲父老,小女子我又来了。’湘柔咧着嘴调皮的笑,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绣球一边转着眼珠子寻找那张令她相思了一年的俊脸。
‘她还真长不死心呢!’展展劭着唇笑看台上那其貌之丑可比魍魉的女子。
‘四年了,真是勇气可嘉。’威钧忍不住讪笑。
‘是啊,真是值得鼓舞。’展劭笑得更深,不过有些可恶。
湘柔一对大眼睛仍在四处瞄,看见台下的人个个战战兢兢的表情她就直想大笑。人真的好现实!这两年上苏家提亲的王孙公子数也数不清,只因众所皆知,苏家有个貌胜西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绝色女子,而今,她就站在这台上,只不过变了张脸罢了,人人却视她如毒蛇猛兽,唯恐避之不及,这人性的丑陋岂是她现在追张脸能比的?
捺不住戚慨的低哼一声,从人群中收回的目光又放了出丢。
他——她终于看见他了,那个一脸俊俏风流倜傥的男子。今年,他看起来好像变成热了些,而身上那股风流潇洒的特殊气质仍旧不变,仍旧迷得她神魂颠倒,晕头转向的。她在不知不觉中看得痴傻,直到台下闹哄哄一片,几乎有人想拿鸡蛋石头掷她了才回神,却没注意到自己脚下正踩着那绣球拖长的尾巴,伸手朝前一抛——
‘啊——’声尖叫,她整个人便随着绣球朝前抛去。
‘哗——’地一声,全场的人真是不想全神贯注都不行。
‘搞什么?今年表演空中飞人?’威钧诧异地道。
这节目可真是年年出新呵!
‘我看不见得。’展劭不以为意地道,咻地一声,整个人腾空飞了出去,脚尖点过几个人的头顶,一个空翻身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湘柔,以及她怀中的绣球,再轻轻一跃,轻功了得的带着湘柔飞回台上。
湘柔完全吓呆了,瞠着惊惶的眼直怔怔地注视着展劭,胸口底下的那颗心分不出是惊或喜的卜卜跳。她真不敢相信是他救了她,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更不敢相信他的轻功如此了得,竟在转瞬间越过人群救她上台!不知不觉中发出一声惊叹,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更加痴迷晕醉的凝视着他。
展劭轻轻放开搂着她腰的手,唇角那抹笑充满嘲弄且漫不经心,淡淡地道:‘姑娘今年表演的节目可真是别出心裁,这出空中飞人的戏瞧得台下的人群皆目瞪口呆呢!’
湘柔眨眨美目,可恶!她自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差点就摔掉这条小命,而这还是他害的,若不是他有一张胜越潘安的相貌,害得她迷得晕头转向,怎会踩到绣球尾巴而不自觉!而他竟如此取笑她?可恶,真的是太可恶、太令人咬牙切齿了!将原本想感激他救命之恩的话,随着梗在喉间的一口口水吞进肚子里去。
注视着他的瞠眸逐渐由晕醉转为愤怒,再由愤怒转为贼兮。竟敢嘲笑她?好啊,她非叫他笑不出来不可。随手将手中的绣球塞入他宽阔的怀中,曲膝低身,温婉柔媚地淡笑道。
‘公子接得小女子的绣球及人,小女子从此便是公子的人了。’
展劭猛地打起哆嗉,好可怕的声音及笑容,看来他今晚非作噩梦不可了!‘什么?’突然惊叫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瞧他吓得脸都绿了,湘柔的肠子笑得都打结了。故作状的翻了下白眼,露齿在他面前傻笑一番,然后龇牙咧嘴地凑向他,道:‘我说,从现在起我是公子的人了。’
‘戎我....的人?’展劭又连打几个咚嗉,连声音都力不从心的发起颤。
娇嗔地跺了下小脚,愤恨地睇着负心汉道:‘莫非公子想翻脸不认账?’袖子一拉,掩遮去半张脸哭哭啼啼,心痛欲碎地续言:‘我连续抛了四年的绣球,好不容易盼得有人接我的绣球,哪知对方却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我......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佯装要往台柱撞去。
展劭果然慌了,连忙扯住她的手臂,‘姑娘言重了,溪某人并非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只是.....这实在......唉!你叫我从何说起呢?’
‘说来说去公子就是想毁婚?呜......我还是死了算了!’一头又要撞过去。
‘姑娘!’展劭急急忙忙抓住她的手,敷衍道:‘姑娘切勿轻生,此事咱们再做商量,再做商量,喔?’
见她好不容易点头,本以为此事暂告一段落,哪知威钧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趁火打劫似的选在这时候上台来瞎搅和。
‘恭喜恭喜,恭喜展劭兄抱得‘美人归’。’嘴角满是戏谴的笑容。
湘柔一愕!展劭?原来他就是正远镖局那花名远播、处处留情的风流大少!呵!怪不得他远近驰名,生得如此俊俏又风流成性,不迷倒全天下的女子才怪!
该死!他交的什么好朋友?展劭狠狠地瞪了威钧一眼,恨不得一拳打烂他那张臭嘴。
威钧故意忽略掉他的怒意,改对湘柔道:‘姑娘好福气,一球便定下这上天特别注定的好姻缘,不遇,临安城从此少了位受宠的单身汉,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要因此而心碎啊!’他偷偷的别开脸窃笑。
不是他这位‘死党兼结拜兄弟’的好朋友没良心,实在是难得见展劭这一向潇洒自视风流的风流鬼,碰上这等让他再也风流潇洒不起来的事,他怎能不好好逗逗他?谁叫他是他的最佳‘损’友。
湘柔的美目贼兮兮地溜了一圈。如此花心、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大少爷,今天活该碰上了她,她非得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不可,让他尝尝太过风流的下场,而让他讨个奇丑无比的妻子,这下场够惨了吧?
‘刚刚听这位公子喊你什么来着?展劭?喔!那你不就是花名远播的溪家大少爷!真是久仰久仰,没想到溪少爷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会受宠花林,小女子今能嬴得此姻缘真是三生有幸。’
‘是啊是啊!姑娘真是好幸运,恭喜恭喜。看来,从现在起我得改口喊你大嫂喽!’威钧真是愈说愈不像话。
展劭简直快被他给气死了,气盛之下,狠狠抬腿将他踹下台去,不过倒楣的不是威钧,而是台下那群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他们活该做了威钧的人肉床。展劭气得五脏六腑都打结,顾不得那姑娘是否会再寻死的转身就要走,哪里知道那姑娘却一个旋身阻拦了他的去路。
‘溪相公就是要走也该留下个信物以为凭吧?’湘柔耍赖的伸出手掌向他。
反正她就是非赖着他不可了。
若非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劭真的会一走了之,他心不甘情不顾的解下腰带上系着的一块玉佩放入她的手心,一句话也没再说的施展轻功走了人。
湘柔紧紧的将玉佩握在手心里,两片不点而丹的唇泛起一抹是以慑人心魂的笑——如果此刻她没有易容的话。
溪展劭啊溪展劭,碰上了这调皮爱捉弄人的苏湘柔,不知是倒楣还是幸运?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这奇丑无比的耒婚妻,其实就是苏家那美得冒泡的大美人,不知会做出何等惊人的反应?
※※※
展劭长吁短叹的回到镖局。
他这辈子大概属今天最狼狈了!早知道就别去看什么热闹,早知道就让那个丑八怪摔死算了,没想到他好心没好报,居然无端惹上这天大的麻烦。一想到要娶那丑八怪天天和她共枕,他就止不住直想打哆嗦,他就算不天天作噩梦,恐怕也迟早会在半夜里被她那张像被火烧过的脸给吓死。也真奇怪,天下怎会有长得如此丑陋的女子,而这女子即将成为他溪展劭的妻子!噢!让他死了算了吧!
他不知道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坐在大厅里品茗的溪正远夫妇,竟连个招呼也不打,垂头丧气的从他们眼前晃过。
溪正远夫妇面面相觑。他们的儿子怎么了?早上不还高高兴兴的出门,怎么这会儿像死了亲人似的走进来!
‘展劭!’唐惠出声喊住儿子的步伐。
‘啊!’展劭及时煞脚,诧异的回身,‘爹!娘!你们没出去看热闹?’
唐惠睨了展劭一眼,却是温柔地间:‘你这孩子怎么搞的?魂不守舍!’
正远悠哉的啜了口茶,放下杯子,‘来,坐下,告诉爹发生什么事了?’
展劭坐下,心有戚戚焉的给自己添了杯茶水,沮丧地饮尽杯中茶,盼茶能代酒让他软醉似的。
溪氏夫妇再对视一眼,眸中皆露出担心的神色。他们看了展劭二十六年,首次看见他这神色萎靡,满脸愁容的模样,叫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
‘我完了。’展劭像被拉上了断头台。
‘完了?’再度对视,异口同声。
‘我订了亲了。’呐呐的声音跟痛苦的表情画上了等号。
‘讦亲?’溪氏夫妇不约而同的跳起来。
他们的儿子一向自视很高,就连临安首富江泽浩那貌美如花、温婉贤淑的千金他都看不上,他尽管在押镖以外的时间都与朋友在花丛里鬼混,却也不曾听他说过看上了哪个烟花女,又怎会忽然眼某个姑娘私下订了亲?而这门亲从他的表情看来,像是有人拿刀押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订下的,莫非......
‘你对不起人家姑娘啦?’
展劭激动的自椅子上站起,‘我没有,我——我该怎么说呢?’
‘到底是怎么样你快说嘛!’溪正远被搞得又焦急又不安。
‘爹——娘——’展衡人未到声先到,又慌又忙的冲进大厅来,见到展劭先是一愣,后道:‘大哥,你也在!’
展劭看到展衡的表情便猜出了七八分,他想,现在整个临安城恐怕都在对他的事议论纷纷。他怎么这么倒楣?娶了个比鬼还要吓人的丑八怪,他还要不要做人呀他?
冷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看似轻松却沉痛地道:‘好了,有人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了。’
‘怎么回事?’两夫妇同时看向还微喘着气的展衡。
展衡偷偷瞥了展劭一眼,咽了咽口水,一副胆小鬼的模样,‘什么怎么回事?你们在谈的是我要说的那件事吗?如果是,那是大哥的事让大哥自己说吧!’
展劭朝天叹了口气,‘既然跟我有关,那就对了,你说吧,我进去了。’踩著有生以来最沉重的步伐朝后院而去。
唐蕙见展劭离去,立即过去拉住展衡的手紧张得不得了地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他今天去接了绣球。’
‘接绣球?’那他一定是不小心接到的,而且对方一定不很令人满意,所以他才会一脸的不开心。‘对方是哪家的姑娘?人品怎么样?’问这不是废话吗?
人品要是好还用抛绣球招亲?
展衡做了个恐怖的表情,‘对方奇丑无比,比鬼还吓人。’
‘啊?!’溪氏夫妇惊惶相视。
‘现在全临安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大哥这次死定了啦!’
唐蕙这下紧张了,猛在大厅里踱方步,‘那孩子也真是的,想娶媳妇儿跟我说一声嘛,以他的条件想娶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干嘛去跟人家抢绣球呢?奇怪的是,要抢也挑个自己喜欢的,干嘛抢了才后悔呢?’
‘大哥是被逼的。’
‘被逼的?那孩子不是个会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如果他不愿意,根本无人逼得了他。’唐蕙跳起来。
‘看来这事有古怪。’正远捻着须髯。
‘听说抛绣球的那个姑娘不小心摔下绣球台,哥为了救她才会去接住她和绣球的,没想到却被赖上了。’
‘原来如此!’正远表现得一脸镇静,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儿。
唐蕙却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怎么办呢?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讨了个不喜欢的媳妇儿进门,然后痛苦一辈子。’
‘那姑娘是谁家的小姐?’正远问展衡。
‘我打探过了,没有人知道。’
‘怎么会这样?那展劭知不知道呢?’唐蕙慌张的看着正远。
此刻,展劭突然又迈出来,依然是那心情恶劣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把咱们家祖传的那块玉佩留给她当信物了。爹、娘,我好闷,我出去走一走。’步伐有如千金重的迈出大厅,留下三个人在大厅伤透脑筋。
※※※
湘柔偷偷摸摸的自苏家后门进入苏宅,丫环曲儿正在后院里候着,此刻见到主子,一脸忧慌神色才卸了下。
‘我爹娘呢?’湘柔美目四处溜了溜,小声地间。
‘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前厅等得不耐烦了。’一张小巧可爱的脸看起来有些像苦瓜。
‘那我得赶紧去把脸上这见不得人的东西给卸下才行,快,快帮我准备水。’如果她爹知道他娇贵的宝贝女儿扮这鬼模样出去胡闹,难保不痛揍她一顿屁股,为了她的小屁股动作得快一点才行。
‘我巳经准备好了。’
‘谢谢!’火速的朝她的闺房冲去,曲儿也不怠慢,立刻拔腿尾随于后。
湘柔一坐进梳妆抬,立刻抓起卸妆膏涂抹于脸上,正当手忙脚乱之际,趟燕奴推门走了进来。湘柔从镜中看见入门的赵燕奴,在心中暗叫一声,‘哦!糟了!’慌忙站起并拉起袖子遮住那卸得益加不堪入眼的脸蛋,曲膝欠身,低低柔柔地喊了声:
‘娘。’猛朝曲儿挤眉弄眼,示意她引开趟燕效的注意力,好让她有机会把脸上的妆擦干净。
她怎能让赵燕奴看见她此刻这张鬼怪似的脸,以趟燕奴那看见蟑螂都会吓昏过去的胆子,若让她见了这张脸,不当场活活给吓死才怪呢!
奈何曲儿那笨丫头不但不懂她的意思,还当场急得猛肌脚。
纤弱娇小却美丽非凡的赵燕奴温柔地朝女儿笑笑。‘你爹爹都等得不耐烦了,让我进房来催你,你——’察觉不对劲地问:‘你一直遮着脸干什么?’
曲儿像抢答似的替湘柔答腔,‘夫人,小姐她......她啊喔——’说到一半,却抱着小脚儿直跳。
湘柔不得不踩她一脚制止她往下说,因那丫头片子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说谎,再说下去难保不穿帮。
趟燕奴略颢得错愕的看着曲儿,‘你怎么了?’柔柔的声音听得人酥麻麻的。
曲儿看了湘柔一眼,‘我......脚抽筋,不过嘿......’她苦苦地笑着,缓缓放下腿,‘已经没事了。’一张小脸因心虚而胀得红通通的。
湘揉乘机抓起梳妆台上的棉纸凑在铙子前猛擦,而赵燕奴在听见曲儿说她没事后便将目光调向湘柔,当目光触及镜子里那张令人毛骨悚然、恐怖得如鬼魅似的脸时,两颗原来就不怎么小的眼睛睁得有如两颗铜铃。湘柔在擦了两下,发现镜子里那两颗铜铃眼峙,整个身子不觉的紧绷起来,然后,那对铜铃眼闭了起来——
‘噢,完了!’
‘夫人!’
湘柔和曲儿同时大叫,不约而同的奔过来抉住趟燕奴向后仰躺的身子,然后把她弄到床上去。
‘你去拿药油帮娘按摩太阳穴及人中,我得在她醒之前把这张脸弄干净才行。’
两分人头进行而且时间配合得刚刚好,在湘柔把脸弄干净之后没多久,趟燕奴便醒了,不料她醒了之后便拚了命似的尖叫。
‘娘,你别叫呀娘,噢!’湘柔忍不住捂住耳朵,天知道她娘尖叫起来的声音有多尖锐,简直是魔音穿脑嘛,怪不得她爹什么都不伯,就怕她娘的叫声!
曲儿也捂住了耳朵,整张脸全皱在一块儿。
湘柔再也忍受不住的凑在趟燕奴身边大吼。‘别再叫了。’
魔音克魔音,果然有效。但是,趟燕奴虽不再尖叫,却全身发抖满脸受了惊吓的恐慌。
‘柔儿,有......鬼!’
噢天啊!趟燕效把她当成鬼了。
‘不是的,娘,那不是鬼,是我涂了敷面霜,我就是怕吓到你才用袖子遮脸,没想到还是被你看见了,而且把你给吓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敷面霜?趟燕奴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你是说......那是敷了面霜的你?’
湘柔重重地点头。
赵抚奴猛地跳下床,又好气又好笑的睨了湘柔一眼,‘你这孩子,差点就把娘给吓死了!真是的,我和你爹在前厅里等了大半天,而你却躲在房里敷脸。’
湘柔孩子气的抿抿红唇,拉了一撮垂在肩上的发丝把玩着。‘没法子呀,今天全城的帅哥全出了笼,我不把自己弄得漂亮点,怎能替你和爹钓着金龟婿,你说是不是呀娘?’撒娇的圈着趟燕奴的手臂,嘻皮笑脸没个正经。
‘你这孩子!’笑着再睨一眼,‘快走吧,你爹都要等疯了。’
‘是,娘。曲儿,走吧!’另一只手伸过去勾住曲儿的,三个人愉快地朝前厅方向走去。
曲儿一直低着头走。虽然湘柔一直视她如亲姊妹,从不把她当丫环看,但她毕竟是个下人,有些礼节还是要遵守的,尤其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她总把持着自己的身分做到主仆之分,尽管,即使老爷和夫人也不在意,她仍坚持这么做。
※※※
展劭快受不了人人的指指点点,尤其是那些表面虚伪在暗地窃笑的街坊邻居,他简直恨死了!走啊走啊,不知不觉的又迈入庙会,任人群在他身边挤来挤去,任那一排又一排的白牙森森地对着自己笑,任原本英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展劭变得冷漠、沮丧。
‘溪少爷。’一个温柔的声音喊住神游太虚的他。
缓缓回头,看见是江家的大小姐,那个曾经遭受他拒绝的江倚若,一张沮丧的脸立即变得铁青,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让他一头钻进去。
‘原来是江姑娘,好久不见。’那张笑脸看起来有够勉强。
就在此刻,湘柔也随着苏氏夫妇走进这条街,她远远的就瞧见高人一等的溪展劭,一张嘴像正在与人谈话似的动呀动,忍不住好奇心的朝苏氏夫妇道。
‘爹,娘,我看见了个朋友想过去打个招呼,你们到寺庙口等我,我去去就来。’
‘好吧,那让曲儿眼着你,小心喔!’趟燕奴淡笑着。
‘是的,娘。’娉婷婀乡的身子在曲儿陪同下,款款生姿的朝展劭巧步而去。
‘小姐,你看见谁了?’曲儿好奇的问。
湘柔扭头示意她噤声,然后小心地靠近展劭。当她的目光触及江倚若时,心中不自觉的涌起一丝怒意。
好啊!都有未婚妻的人了,还敢在大街上勾三搭四?她气鼓鼓地迈至他身后的簪子摊,假装在选购簪子,却直直地竖着耳朵在窃听他俩的谈话。
江倚若露出一抹带着邪气的笑,使得展劭的脸变绿。‘我现在终于知道溪少爷为何会拒绝我了,原来溪少爷你的格调与品味皆异于常人。’话中满是讥讽的味道。
展劭的绿脸变得很惨。他早知道这时候遇上她不会有好事,果然,她是存心来挖苦他的,看来,他接绣球一事临安城内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道是娶妻娶德,容貌一点儿也不重要。’他故作坚强的淡淡一笑,道出违心之论。.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他的话,像江倚若如此聪明的女人会相信,那就有鬼喽!
江倚若夸张的拍了下手,‘好一个娶妻娶德容貌不重要,溪少爷果然不同于凡人。’眼角余光像要穿透人心似的,唇角扬着的那抹笑更可以用‘可恶’两字来形容,对展劭来说。‘溪少爷不怕半夜被吓醒的过人勇气,小女子实在佩服,佩脤得五体投地,哈......’她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地,这使得她身后的那名保镖大皱眉头。
江倚若今天是非好好笑个够不行的,瞧他当时是何等无情的拒绝了她,害她伤透了心,甚至有一阵子连江家门也不敢踏出一步,那种颜面尽失的感觉使得她无法抬头挺胸去面对任何人,今儿个,他活该倒楣接了那天字第一号丑八怪的绣球,娶妻如此,看他今后还怎么神气?
展劭咬着牙望着她那笑得一点儿修养也没有的鬼样子,庆幸自己当时因还无心成家而拒绝这门亲事,否则,娶妻如此,不后悔才怪!
湘柔偷偷瞥了展劭一眼。天啊!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这男人有病是不是?被人这样侮辱还乐成这样子,依她看,他若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被侮辱’狂!恼怒的瞪他一眼,见江家大小姐那笑得无法无天的样子,便再也忍受不住自己未婚夫任人取笑,她从展劭身后跳出来,一对灵动大眼怒冲冲的瞪向江倚若,气呼呼地嚷着:
‘喂!你笑够了没?’她的突然冒出令展劭为之一愣。‘这件事真的这么好笑吗?溪公子说得没错,娶妻要娶德,像你如此尖酸刻薄、器量狭小的姑娘,要娶你还不如去娶那个丑八怪!哼!怪不得他会拒绝你。’语毕,还调皮的朝她扮了个鬼脸。
展劭诧异的看着湘柔。这是哪家的姑娘?他竟从未见过?瞧她虽长得不如江倚若,却也杏眼桃腮眉细如柳,尤其那对大眼睛是充满活泼俏皮的灵气,最重要的是,她把他心里的话全给说了出来。
而愣在一旁的曲儿,显然是被她家大小姐突来的举动给吓呆了。
江倚若被这么一损,什么身分、地位全抛向脑后,更是将自己一向温婉贤淑的形象灭得一干二净的在大街上怒嚷起来。
‘你这莫名其妙的疯婆子,居然敢这样跟本姑娘说话?’
‘你......你骂人?’湘柔睁大眼睛,诧异江家大小姐竟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字眼来。
‘我骂人又怎么样?’江倚若又起腰,咄咄逼人的瞪着湘柔,怒气冲天的吼着。‘你才莫名其妙呢!我在跟他说话干你什么屁事,你无端地冒出来——’
‘什么无端地冒出来?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湘柔撑着鼻孔对她。
‘不平?你为他不平?’又是那抹可恶透顶的笑容。‘不知他是你的老相好还是——’
‘闭嘴。’湘柔在她说出更难听的字眼前出声喝止。‘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辱人,我根本就不认谠他。’胀红着脸扭头看了看展劭一眼,气得直想哭。
这男人真的有病,见自己的未婚妻被人如此糟蹋,他非但不挺身作声甚至还用那种兴味的眼光在看戏,可恶,太可恶了!
江倚若仰头大笑两声,‘不认识?不认识都可以拔刀相助,想必姑娘觊觎他很久丁,别忘了人家现在可是有婚约的人了,你还是——’
‘够了。’如果再不作声他就是懦夫了,连一个陌生女子都可以为了他去忍受这种侮辱,那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被侮辱下去?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怒容再也不容置疑的呈现在那得寸进尺的江倚若面前。‘你要发泄情绪尽管冲着我来,我溪某人堂堂六尺男子汉,绝不与你一介弱女子一般计较,但,请别波及其他无辜的人,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江倚若被展劭那前所未有的冷峻面孔给吓着了,那对无情的眸光明白的在警告着,倘若她再继续闹下去的话,吃亏的必定是她自己。她退怯了,怨怼的看着他,正想旋身离去时,湘柔自展劭身后探出头来,朝她做了个特大号的鬼脸,气得她差点脑充血,惯恨的咬牙抛下一句:
‘你会后悔的。’江倚若美臀摇曳的离开现场。
湘柔站出来,又俏皮的朝江倚若的背影咬粉舌、皱鼻子。‘我才不会后悔呢!’活泼调皮的模样逗笑了展劭。
湘柔听见他的笑馨,目光调至他俊俏的脸庞上,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呢!眼看着你的未——’突然收口,两片嫣釭粉颊顿时晕染上一片红霞,紧张的搓着手道:‘我是说......看着我为了你被人家辱骂也不作声!’
展劭淡淡一笑,拱手道:‘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情,溪某真是感激不尽,铭感五内。这年头能有像姑娘如此侠义心肠之人实在太少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溪某是否有幸能与你共结友谊?’他两只不安分的眼睛勾魂似的瞧着她。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前一刻才被女人戏弄得连人格也丧失,这会儿马上又使出风流性子,她真后悔自己刚刚的多事,像这种花心大萝卜应该任他被戏弄得体无完肤的。
湘柔咬着牙直笑,‘公子可是忘了自己是有婚约缠身的人了!’”
‘溪某不敢——或——忘。’他目光自湘柔脸上调开。
此时一个美丽娜婷的身影缓缓的自展劭面前飘过,而他的目光便马上追随那女子的身影而去。
湘柔简直气得吐血,这个风流鬼真的狗改不了吃屎,都有她这个美女站在他面前了,他还不放过任何一个!
待那名女子消失,展劭收回目光重新面对湘柔,却见湘柔鼓胀腮帮,正对着他喷气,故不解困惑地问:
‘姑娘何以变得如此生气?’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抬高下巴朝他重重地哼了声,拉着还一脸怔愣的曲儿挤进人群,离他而去。
展劭抿唇笑笑,她如此生气莫非是——吃醋啦?取出腰际的扇子在手上转了两圈,也跟着挤进人群随湘柔而去。
第二章
展劭一路跟着湘柔在人群中穿梭,以为只要耐心的跟着便可得知她是何家千金。也许,在他今天接了那颗不是出于自愿的绣球后,根本不该再有此行为,但没法子,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结识她的冲动。
在临安这富庶繁荣的城市,老实说,长得漂亮的姑娘比比皆是,但如此好打抱不平又具个性且活泼灵动的姑娘,他可是首见,因此,不自觉的被吸引,当然,这其中好奇的成分居多。
从她的装扮看来,十足是个富家千金,而在他的眼里几乎每个千金小姐都是同一个德性,矫揉造作佯贤伪淑表里不一。就如那江倚若,他一度以为她是个好妻子,温婉贤淑才貌兼备,将来一定是个贤妻良母的好女人,谁知原来不过如此而已,甚至令人望之怯步......而她,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在他眼中,她的好打抱不平,以及那些率直天真的动作,完全异于一般千金的忸怩造作,而且,她那张活泼的俏脸,那对灵动的大眼......在他认识的女人当中,她实实在在是个异数,而他,欣赏这个异数。
而这个异数,完竟是哪家的姑娘?他非常、非常的有兴趣。
当然,他那个未婚妻也算是异数中的异数了,只不过......唉!不提也罢!
凝翠阁?展劭停住脚步凝眸望进这灯红酒绿、玉软香温之地,天啊!她竟然走入凝翠阁?他感觉有些挫败,有些失望,没想到以他溪展劭锐利精明的目光竟也会看错人,原来她并非什么千金大小姐,而是一介风尘女子,但是,她那天真率直又活泼的模样,哪像在风尘中打滚的女子?
会不会是他眼花看错了?刚刚走进凝翠阁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也许,他在路上便把她给跟丢了,刚刚那个只不遇刚好和她穿着相同的紫纱罗衫,只不过体型和娉婷的姿影与她恰巧相似......可是,那......那个丫髻又如何解释?不会巧到连丫环也相似吧?
唉唉唉!要站在这里瞎猜还不如进去探个究竟。
心意一定,将扇子收下腰际,大步迈入凝翠阁。
‘唷!这不是溪少爷吗?欢迎、欢迎。你的事啊真是传遍了大街小巷,咱们这儿的姑娘一听闻这个消息,个个可谓心痛、心碎哪!依我看,不只咱们这儿的姑娘......’嬷嬷一见展劭,立即像只老母鸡似的咯咯叫个不停。
可展劭哪儿在听她说话了,一对炯炯如炬的黑眸直往屋子各个角落搜寻。
老母难咯咯叫了半天,发现原来只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于是拧着手绢儿朝他右侧脸颊挥了一下。
‘溪少爷,你一对眼儿究竟在瞧什么东西?’嬷嬷也好奇似的朝四周探了探。
‘我明明看见她走进来的。’展劭并未扭头看她,喃喃自语地道。
‘他?谁呀?’嬷嬷不解地间。
‘一位穿着紫钞罗衫的姑娘。’
‘喔!’嬷嬷夸张的声音听起来其是刺耳。‘溪少爷说的不就是容儿吗?’突然收起所有的表情,怔愣地看着展劭,讶异地问:‘怎么溪少爷您对容儿有......兴趣?’
展劭并未发觉嬷嬷脸色有异,自顾低喃:‘容儿?容儿?’她叫容儿,是凝翠阁的姑娘?一对剑眉微微垮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竟有些心痛,‘我可以见她吗?’
‘这....’嬷嬷有意无意地朝楼上放眼,看见站在廊上的曲儿朝她点头之后又才恢复笑容。‘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兰儿,领溪少爷上晓苑去。唷,李大爷.....’然后又摇曳鸡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籣儿领着展劭上楼,顺着回廊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最后在一座雅致的小阁楼前停下。
兰儿轻敲房门,‘容儿,你有客人。’
房内,湘柔紧张的整整衣衫,将画好的麻花脸再度凑在镜子前瞧一遍,吩咐曲儿躲至床帐后,然后自己跳上挂着珠帘的窗抬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婆势,拉拉嗓子装出慵懒的声音道:
‘请他进来。’
‘溪少爷请进,籣儿退下了。’
展劭轻推房门而入,见身着紫纱罗衫的姑娘正背对他,风情万种的斜躺在窗抬上,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把玩着挂在窗子前的珠帘。
‘容儿姑娘。’他文质彬彬地喊了声,企盼在那背影之前的容颜并非他渴望见到的那张脸,但怎么可能?瞧那婀娜身影,分明就是她嘛!
‘溪公子你请坐吧。’又是那慵懒的声音,甚至连头也不回。
甚是讶然的挑了下眉,却漫不经心地淡笑道:‘姑娘知道是在下?’从容大方的迈自桌边儿坐下,迳自斟茶喝起来。
‘我——’湘柔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幸好脑筋转得还算快,否则就出事了,‘你不是一路跟着我回来的吗?’真希望可以看到他的脸色,偏偏此刻回不得头。
‘哦!原来姑娘后脑多只眼睛,看见溪某眼着你回来了,喔、不不不,也许姑娘根本就一直在注意着溪某呢!这也难怪,像溪某生得如此俊俏,卓荦不凡的男子,想不引人注意还真不容易呢!’这话他说起来奠是琅琅上口,轻松自然。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湘柔在心中骂着,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潘安再世?她注意他?她——是啊!她不是注意他四年了吗?暗自吐吐粉舌,好羞喔!
‘公子这番话说得像家常便饭,就是不怕听的人耳朵会长茧,也该担心迟早会咬到舌头。’她可不太便宜他。
展劭好不正经地轻笑出声。‘咬到舌头?只怕疼了姑娘的心了,溪某一向怜香惜玉,哪舍得?’
这个风流鬼!‘疼心的应该是你那位相、貌、出、众的未婚妻吧?’她说得挺咬牙切齿的。
正中要害。展劭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端起杯荼一软而尽。
‘我看溪公子现在需要的不是茶而是酒吧?’湘柔浅浅一笑,眸中尽是得意之意,伸手轻拨珠帘,恨不得可以回头看他脸上的神色。
展劭步至她身后来,目光淡扫她婀娜体态,然后放在她撩拨珠帘的纤纤玉手上,淡笑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酒无酒已非要。’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哈......’展劭朗笑出聋,‘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姑娘也。’
‘是知你者临安城百姓吧。’湘柔咬牙反唇。
展劭再度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我看是早晚花下死。’湘柔简直被他给气死,这家伙分明无可救药。‘我不想再和你抬杠了,说,为什么跟着我?’声音中夹带着一丝怒气。
‘不知姑娘为何沦落煌花之地?’展劭也恢复正色。
‘命。’湘柔离便挑了个最容易回答的答案。
‘命?’很令人无可奈何的答案。‘如果溪某想为姑娘赎身,姑娘意下如何?’
赎身?湘柔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指头挖挖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好吗?’
‘我想替姑娘赎身。’
他真的要赎她的身?!这个王八蛋、风流鬼,妻都未入门就想先娶妾了,该死,真该死!
‘公子的话可是当真?’
‘当真。’回答得真干脆呵!
湘柔贼贼一笑,猛地跳下窗台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朝他左脸颊连续亲了好几下,然后将脸埋在他厚实的肩膀上,使得他始终见不着她的‘花’容月貌。嗲声嗲气地道:‘打你一路跟着我回凝翠阁,我就知道你是看上我了,没想到还愿替我赎身,此恩此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溪——不,是相公,容儿从此刻起便是你的人了,这辈子定追随左右好好伺候你,虽然……你已订了亲,不过无所谓,有道是:‘妻不如妾’,我这妾肯定比妻值宠的,虽然我曾沦落烟花之地,但,我这张脸绝对比你那个妻还赏心悦目,公子绝对不会后悔的。’指尖不断的在他颊上轻轻画着。
展劭因她突来的举动而为之一愣,加上她那令人听了全身骨头都会散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呢喃,尤其那纤纤玉指更是画得他酥痒难当,因此感觉七荤八素、晕头转向,一颗脑袋瓜过了许久才恢复清醒。
‘不不不,姑娘你误会了,’一直试着想推开她,哪知她像八爪鱼似的愈缠愈紧,最后,他只得放弃的任由她缠在自己身上。‘我之所以替你赎身,是因不忍天真率直的你沦落风尘,而非要纳你为妾。’说着,一只手便朝她香肩放下,然后轻抚着。
风流到底是风流!湘柔瞪着他那只猛吃豆腐的怪手,作状的娇嗔:‘你嫌弃我?’
‘不不不,你误会了。像你如此天生丽质又率真的姑娘在这世间已是少见,在下欣赏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嫌弃呢?只是......唉,妻都未入门就先纳妾,未免太招摇过市?’话虽如此,心里却巴不得能纳得此国色天香之妾。
‘我可以等。’湘柔说得多咬牙切齿啊!
‘可是——’
‘只要公子不嫌弃小女子花容,等多久我都愿意。’缓缓离开他的身体,一对眼儿猛眨的对着他。
‘啊!!’展劭受了惊吓地,猛地向后跳退一大步。
天啊!这......这......
好个‘花’容月貌!老天!他今天是不是撞邪了?先是接了那丑八怪的绣球,现在又将这麻花脸误认为那个她,还答应要替她赎身——纳妾?天!他疯了!
他早想到的,那么清纯可爱的女子怎可能是风尘女郎,偏偏他又走了进来,现在好了吧,赔了银子事小,只怕脱不了身,天啊,他究竟在倒什么大楣?
吓到了吧?风流鬼!湘柔暗暗窃笑,脸上却蹶高了嘴,娇嗔的跺小脚,‘嗯,你嫌弃人家了是不是?’身子又朝他倚了过去。
展劭真是想吐,身子又猛地退离,露出一丝勉为其难的笑容。‘不不不,我......我只是忽然想到有事须办,改天再派人来替姑娘赎身好了,告辞了。’此刻不逃命待何时?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嗯!你别走啊,溪公子。’追至门口,见他巳逃得无影无踪,湘柔便捧腹大笑起来。
曲儿自床帐后走出来,见她家小姐笑得翻了天,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事实上,曲儿一直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她家小姐好像对那位溪公子蛮有意恩的,先是在大街那边为他打抱不平,然后又扮麻花脸捉弄他,莫非......小姐喜欢上那位溪公子了?
不过这也难怪,瞧那溪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别说是小姐,就连她这丫头片子都看得心儿直卜卜跳呢!不解的是,小姐鲜少出门,怎会认识他呢?
当然,逗事儿她会找机会问清楚,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提醒小姐赶紧把脸擦干净,老爷和夫人肯定在安觉寺门口等急了。
倘若老爷知道小姐跑到姑小姐的妓院来胡闹,肯定会发一顿脾气的,而夫人更不用说,绝对会昏倒。
曲儿说的姑小姐是湘柔的爹,苏飒风的妹妹,凝翠阁的嬷嬷。
※※※
押了一趟镖自常州回来,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展劭一回临安便迫不及待的约了屈威钧喝茶。没法子,他实在太兴奋了。猜他在常州遇见谁了?猜不着的对不对?我告诉你,是梅香儿,梅香儿耶!
梅香儿?吹呀!不就是屈威钧那家伙觊觎了十几年的大美人儿。梅家本来也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后因出了个败家子,香儿的大哥,将梅家全败给了赌坊,更是将梅儿败给临安的一家妓院,而屈威钧那个痴心汉像疯了似的到处筹借,终于借到了五千两银子赶往妓院,谁知天不从人愿,梅香儿在屈威钧准备替她赎身的前一日,巳被一位外来客以一万两赎了去,从此便再也没回过临安。
天知道这些年来,屈威钧那家伙对梅香儿是如何的念念不忘,更因此而迟迟不肯成家,今儿个,他非叫那家伙彻彻底底死了这条心不可,人家可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而且过得幸福又快乐,他,哈!真的是该死心了。站在好朋友的立场,展劭真的是替他高兴,高兴他心中的牵挂可以着实落地,但站在损友的立场嘛,嘿!那可就不一样喽!他若不趁此好好取笑他一番,他就不叫溪展劭了。
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好一个超级傻瓜痴心汉!
一边笑着一边走向大门,没想到的是,前脚才刚跨出镖局大门,一名头戴蓑笠面蒙黑纱的黑衣女子,像是巳经等了他很久似的,自门侧闪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上哪儿去?’女子声音中夹带着一丝怒意。
‘阁下是......’展劭端详其女子,他可不记得曾经认识这么位见不得人的女子,这么热的天气还蒙纱不是见不得人是什么?
一串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自面纱底下传出来,‘溪少爷好生健忘,竟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认得了?’
是她?老天,过了两个月他都忘了有这么号人物在,她也真好心,竟挑在他心情这么好的时候来提醒。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低哼一聋,在心中暗忖:
‘道种天气蒙面纱,果真见不得人!’,
‘溪少爷才刚自常州回来,便又迫不及待的想出门,不知是为哪桩?’
还未入门就干涉起他的私生活来了,若入门那还得了!
展劭斜唇一笑,故意将脸凑近她,好不正经地道:‘你说,在我押镖辛苦了两个月之后......最想上哪儿呢?对啦!就是那种地方嘛!你不知道,那地方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又多情,这两个月我可是想死了。’
‘是啊,怎么能不想呢?依我看不只是想,还天天作噩梦呢!’她用手指将他那气人的嘴脸戳离她面前。
‘噩梦?哈......你还未进门,不至于。’还笑得出来,服了他。
‘可惜我说的不是我,而是凝翠阁的容儿姑娘。人家可是想你想死了,就等着你去替人家赎身呢!’她声音装得嗲声嗲气的,一条手绢猛在他脸上拂来拂去,拂得他直想打喷嚏。
展劭笑容敛尽,‘你......’
‘什么你啊我的,告诉你,你想替那麻花脸赎身一事早已传遍整个临安城了,哦!你好样儿的,我都还未入门你就想纳妾,如果挑个漂亮的还没话说,竟选个麻花脸?你未免太不平凡了吧?’
‘平凡人怎会有此不平凡的未婚妻?’展劭翻高眼珠子自语一句:‘噩梦!’
‘你......你骂我是噩梦?’她故意放声大叫,‘哇!人家不想活了啦,各位街坊邻居你们听听,替小女子评评理——’
展劭差点被她吓出心脏病,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喂!别胡闹好不好?’
突然一怔,呆呆地看着面纱下那张若隐若现的容颜。天,他的手摸到的竟然是光滑细嫩的肌庸,她——
湘柔被他的呆眼看得一颗心卜卜跳,用力拍掉他的手,脸红地道:‘可是你侮辱人。’
展劭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回溪晨助该有的风流死相。‘人家开玩笑的嘛,何必认真?’伸手勾勾她的下巴又被她一掌拍掉。
‘溪展劭,我警告你喔,别对我毛手毛脚的。’
笑得有够贼,‘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想毛手毛脚不对你该对何人?好吧,既然你拒绝我对你毛手毛脚,那我找别人去好了,不过我也警告你,临安城内多的是对我倾心的美人,到时候我要真先纳了妾,你可别后悔哟!’作势就要走人。
湘柔气极败坏地直跺脚。‘溪展劭,你敢?’气得俏脸涨得往通通。
展劭退至她身边,邪邪笑看她。‘那你是答应让我毛手毛脚喽?’身子几乎贴到她胸前去了。
湘柔猛地退一步,‘喂!你别得寸进尺啊!’
这风流鬼,分明想占她的便宜,真是气死人了。
‘啊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好了。’又作势要走人。
‘溪——’
‘没想通就别叫我。’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真的走了人。
‘可恶!’湘柔气得心口发痛。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去找别的女人?该死,真的该死!气呼呼的朝东街走,绕过苏宅石墙,自后门偷偷摸摸的进入后院里去,完全没发现一路跟踪她回来的展劭。
曲儿照例在后门候着,湘柔一入门立即转着眼珠子四处看了看,见无其他人才气呼呼的摘下头上戴着的蓑笠。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曲儿扭着眉间。
‘除了那个风流鬼还会有谁?’湘柔一对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溪公子?’
‘真是把我给气死了,没想到他不但是个风流鬼还是个急色鬼呢!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连我的豆腐也吃,真是饥不择食!’曲儿对着她眨眼睛,正想问什么叫饥不择食,她却又自言自语起来。‘可恶,实在太可恶了,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要去找别的姑娘,他究竟把我这个未婚妻置于何地?他真.....’
展劭施展轻功攀上树,看见苏家后院里的两个姑娘,一个穿着黑衣,气呼呼的,一个梳着两条辫子,傻愣愣的,这不是那天在庙会上......呵!呵!呵!
一抹更深、更浓、更高深莫测的笑自他唇边泛起。
※※※
威钧莫名其妙的被展劭拖进凝翠阁,整个人又慌又窘又……简直无地自容嘛!
这临安城有谁不知他屈威钧是靠朝廷薪俸在过日子的,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官服在身,那小子竟强拉他上妓院,分明.....分明想毁他清誉嘛!
‘既来之则安之,请别表现得像要上刑场似的,可以吗?’展劭一把折扇在胸前优哉悠哉的挥着,一边朝姑娘们笑,一边咬牙切齿对威钧道。
威钧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交这样的好朋友,他不如死了算!
‘唷,溪少爷,好久不见,听说你刚刚从常州回来,还听说那趟镖值不少银子呢!是不是啊?’又是那只老母鸡。展劭实在受不了那咯咯咯的声音,尤其那张见钱眼开的嘴脸,真是叫人受不了;不遇幸好,她的注意力在下一刻便转移到威钧身上了,‘哎——哟!’瞧她叫得多大聋,好像怕全世界的人听不见似的,‘这不是咱们的屈神捕吗?稀客稀客,听说......’
整个妓院的注意力都被这只老母鸡拉到威钧身上来了,他的脸在铁青之后便是惨缘,然后丢给展劭那爱笑不笑的浑小子一记发恨的白眼。
展劭瞥威钧一眼,仍是那不正经样。‘嬷嬷呀!你就别再这儿叫叫叫,叫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咱们不近女色的屈神捕上妓院来了,那可是很羞的,我看,你还是赶快给咱们两兄弟安排房间和姑娘吧!’
不近女色?威钧简直诐那浑小子给气死了,他把他说得像染上了怪癖似的!奇怪,他怎会交上这种朋友?
‘是是是,我立刻给你安排。苹儿,带两位大爷上春苑——’
‘欸——嬷嬷好生健忘,是晓苑不是春苑,咦!莫非容儿姑娘没眼你提我要为她赎身之事?这可就怪了,那天在下道要替她赎身,瞧她乐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会......’展劭说得慢吞吞的,眸中尽是诡谲的神采,就连屈威钧都瞧得满腹疑水。
他太了解展劭了,那小子只有在算计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诡异又高深莫测的眼神,只是,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容儿?容儿是谁?难道他今天强拉他上妓院,就是为了要带他来见这个容儿?
‘容儿?!’嬷嬷震惊的缩了下脖子,‘你要替容儿赎身?’
‘是啊,有何不妥?’
‘这.....’这可难倒嬷嬷了。都怪湘柔那丫头,没事扮什么妓女捉弄人,现在,叫她上哪儿找个容儿给他?
展劭张大双眼凑向嬷嬷,一只扇子猛朝嬷嬷冒着冷汗的额上煽,‘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这地方压根儿没有容儿这一号人物吧?’
‘不......是......这......’
‘那就是没有喽?’嬷嬷那哀嚎的表情令人想笑。
‘有......没......有......’
展劭收起扇子,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有是没有?有,我现在就要见她,而且马上替她赎身;没有,我立刻走人。’显然是生气了。
嬷嬷急得快上吊。这溪少爷可是她的财神爷,得罪不得、得罪不得呀!可现在该怎么办?她总不能派人去请那丫头再来扮一次容儿吧?这种事要是被她那严守家风的大哥知道,就是不杀了她恐怕也会断绝兄妹关系。都怪她那天糊里糊涂的被那丫头那张蜜嘴哄得晕了头,才会答应让她胡来,现在!那丫头可真是把她给害惨了!
展展劭睨焦虑不安的嬷嬷一眼,唇角邪气的动了动,他敢笃定这凝翠阁压根底没容儿这号人物,于是轻咳一声后道:
‘唉!算了,我溪某人一向最有同情心,就不为难你了,不过请你转告容儿姑娘,这辈子我要定她了,告辞。’
威钧糊里糊涂地跟着来,又糊里糊涂的跟着去,一脸的悻然兼莫名其妙。
‘你在搞什么?’口气虽不悦却好奇。
展劭笑着耸肩,漫不经心的,‘没什么。’
威钧停下脚步,煞是生气,‘那你是耍着我玩喽?’
‘也不是,只是时机未成熟还不能说,当然,我今天约你出来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咱们上茶楼再谈吧!哎呀走啦,瞧你一张脸臭得跟粪坑似的,真是。’
威钧几乎是被强追跟着走的。重要的事?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再重要也是风流事,唉!交友不慎。
‘小二哥,来壶冻顶鸟宠,再来碟花生米跟瓜子。’展劭潇洒地坐下,一对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茶楼前的苏宅大门,一名园丁正在大门内的院子修剪树木。
威钧循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苏家豪华大宅,冷笑道:‘你拉着我走了这么长的路,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看上了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内的某位大美人儿?’
展劭收起扇子摆在桌上,‘当然不是。’目光又朝苏宅飞了过去,然后以十分慢的逮度收回来,‘我是要告诉你,你可以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死心?’
‘我在常州遇见梅香儿——’
‘香儿?!’威钧差点就跳起来。
展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接过小二哥手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荼。‘放心,她现在过得非常好,还儿女成群呢!’
儿女成群?威钧一直浮在凳子上的臀部往下掉,整个人面无表情、呆若木鸡的怔着。过了许久,伤心的神志才缓缓地平稳下来。
‘那她──展劭?’
怎么才一晃眼便不见了人影?天啊!那风流性子永远也改不了。瞧他跑哪儿去了?他正倚着荼楼的栏杆,朝着由苏宅走出来的苏家大小姐吹口哨,还满脸色兮兮的表情。
‘嗨!大美人儿。’这家伙满嘴的不正经。
威钧摇头叹气,迳自饮茶独思他的梅香儿去了。
湘柔在曲儿的陪同下准备上街买绣线,没想到一出门便看见那个风流鬼在胡乱吹口哨。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踩着妙伐朝大街走。
展劭走了那么远的路不就为了她吗,怎可能轻易放过?旋身飞出茶楼拦住她的去路。
‘公子!’湘柔倏地后退一步。‘有何贵事?’
展劭流气的瞥了苏宅一眼,‘哦!原来姑娘是苏家的千金,在下久仰、久仰了。久闻姑娘秀外慧中,不仅人生得标亮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知公子你废话一堆意欲如何?’湘柔拒绝再听这个风流鬼说废话。
展劭仍然嬉皮笑脸。‘那天在庙会上承蒙姑娘挺身相助,溪某一直想找机会道谢,奈何不知姑娘何许人也,今儿个真是好巧不巧,在下正好与朋友来此喝茶,没想到却见你自苏家走出,所以过来向你说声谢。’
‘谢完了?那我走了。’翻翻眼珠,迈步向前。
看来,湘柔的气还没消呢!不过要怪就怪那个风流鬼,竟当着她的面扬言要去寻花间柳,她可是他的未婚妻耶,怎能不气?
‘且慢。’展劭横手栏阻,傻里傻气没个正经的侧着头瞧她,更放肆的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瞧姑娘的神情,好似心情不佳?’
‘喂!这是大街耶,你尊重点行不行?’湘柔气得直想剁掉那只可恶的怪手。
‘行,’展劭挺起胸膛笑道:‘只要姑娘答应让溪某充当护花使者陪你上街。’
‘你......你这个无赖!’湘柔气得跺脚。
展劭满不在乎的又耸了下肩。
湘柔气得一张脸全涨红。‘你这么风流,将来谁嫁你谁倒楣。’
‘谁说的?就有人不怕倒楣死缠着溪某不放呢!’
‘真是有眼无珠!’伸手将他推开,拉着听得一愣一愣的曲儿走上衔。
而那个风流鬼,不用说,当然是跟着她喽!
真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威钧在发现展劭巳弃他而去时,气骂一句。
第三章
湘柔就是不被气死也会被气疯,瞧那家伙又在干什么?天啊!好像满街的女人都是他的情人似的,右搭一会儿左讪一下,她真怀疑自己怎会看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哦!天啊!他在干什么?他竟然......竟然伸手去捏那姑娘的臀部,老天,她真的、真的再也忍受不住了,如果再让这种人跟着,她苏大小姐的名节恐怕再也保不住。
‘溪公子,请你马上离开我的视线,好吗?’眉毛都成了倒竖,一张俏脸更是垮得难看。
‘我又不妨碍你,嗨!曹美人儿。’
湘柔气疯了,真的气疯了,扭头钻进了‘龙凤绣坊’,眼不见为净。
展劼揉揉那笑得几乎僵了的双颊,转转那对看女人看得差点脱窗的眼睛,然后也跟着一头钻入绣坊。
湘柔正在挑选绣线,展劼一进门便挨到她身边。‘哇!这个颜色好!欸、这个也不错,还有还有,如果绣的是鸳鸯枕的话,那这两个颜色更不能少。’又笑又叫的胡言乱语一通。
‘你,妨碍我了。’湘柔龇牙咧嘴的凑向他,一对腮帮子气鼓鼓的。
绣坊老板愣了愣。‘苏姑娘认识溪少爷?’
‘鬼──’湘柔赭见绣坊老板错愕的眸光倏地收口,狠狼地踩了展劼一脚,佯装笑脸道:‘不认识,不认识。咦!你刚刚称他什么来着?溪少爷?那......他不就是正远镖局那风流少爷?哦,我知道了,溪少爷亲驾绣坊一定是替你那未婚妻买绣线来的,怎么,你那未婚妻要绣鸳鸯枕吗?那这你得请教老板了,他配线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喔!’大男人上绣坊,也不怕人笑,真是有够厚脸皮,哼!看他怎么下台。
岂知展劼仍面不改色,还是嘻嘻哈哈的。‘那有劳老板费心了。’眉毛挑得老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瞧着湘柔。
曲儿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她这刁钻的大小姐算是碰上对手了!
‘藓姑娘你请慢看,我先给溪少爷配绣线。’绣坊老板十分礼貌的道。
‘你请忙。’湘柔温婉地笑笑。
‘姑娘也绣鸳鸯枕吗?’展劼手撑下颚笑看她。
天知道鸳鸯枕乃即将出阁的姑娘才会绣的东西,他这不摆明了在讽剌她?
‘我绣什么干你何事?公子真是好管闲事。’又咬牙切齿了。
‘随口问问嗾!值得你这么生气?不过姑娘生气的样子还挺迷人的呢!’故意用肩撞了她一下。
这个急色鬼三番两吹的占她便宜,湘柔不仅气红了脸,还气得差点吐血呢!
‘不买了。’索性扭头迈出绣坊。
绣坊老关配好绣线,看见湘柔踏出绣坊,以为自己怠慢,因此紧张地喊着:‘苏姑娘──’
‘她说改天再光顾。多少银子。’付了钱,快步的追出去。‘等等我,苏姑娘,别走那么急嘛!’
‘后头有个色鬼在追着,不走急点怎么行?’斜斜的瞪着展劼。
‘色鬼?’展劼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又追上去。‘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装蒜的功夫跟风流的功夫一样的教人佩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湘柔再也受不住的煞住脚,撑大鼻孔对他。
‘天边?天边你怎看得见,开玩笑。’他如果能不嬉皮笑脸,湘柔会感激得痛哭流涕。
‘那眼前呢?’睁大美目盯着他。
‘眼前?’四下瞧了瞧,‘眼前就只有咱们三个,哪来色鬼?’
‘那除去我和曲儿呢?嗯?’
曲儿忍不住掩嘴低笑,不就是说他吗?这个笨蛋!
展劼见曲儿笑才恍然大悟似的。‘天啊!你在说我吗?噢!天地良心,如果姑娘道在下风流在下不否认,如果道在下好色,那在下就非抗议不可了。在下哪儿好色了?在下曾占过姑娘便宜吗?’
‘你......你占全临安的姑娘的便宜。’湘柔说不过他,显得恼羞成怒。
‘哈!我贪她们便宜?天知道她们多爱往我怀里投,多爱让我占便宜,因为她们也乘机占了我的便宜,很公平的,你不觉得吗?不觉得?那你也试试就会有同感了。’
试试?湘柔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你简直......简直下流!’推他站一边,气呼呼的离他而去。
展劼收起嬉皮笑脸,伸手拉住曲儿,将手上那包绣线塞入曲儿手中,以万分正经的神情及口吻道:
‘送给你家小姐的,麻烦你转交给她,多谢。’
曲儿都还未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展劼早巳不知去向。
没有不正经,没有傻里傻气,没有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溪公子实在是个风度翩翩,令人倾慕的帅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曲儿总觉得他的不正经......全是装出来给小姐看的,因为她曾仔细注意过他,在小姐的目光不放他身上时,他是安静、斯文、不打情骂俏的,只有在小姐的眼睛底下他才那么的嬉皮笑脸,那么的教人讨厌。
湘柔一入大厅便瞠直了眼,苏翠紫——湘柔的姑姑,也就是凝翠阁的嬷嬷,不知何时大驾光临,此刻正坐在大厅里和她爹娘闲聊。
‘说曹操曹操就到,柔儿回来了。’赵燕奴一贯的温婉柔态。
‘你们在说我什么?’湘柔敏感的端看三人的脸色。
‘你这孩子,见到姑姑不喊人,还站在那儿干什么?你一向不是最爱跟你姑姑撒娇,怎么今儿个变得如此陌生?’苏飒风笑睨娇女。
还笑得出来,那么表示姑姑并没有把她去妓院的事说出,呼!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姑姑,今儿个怎么有空来?’马上笑脸迎人挨向苏翠紫身边去。
‘专程来看你的。’藓翠紫笑看湘柔。
专程?话中有话,一定有问题。
‘姑姑,柔儿最近在绣一幅戏水鸳鸯,巳经快完成了,你来帮我瞧瞧。’湘柔猛往藓翠紫使眼色。
‘哦!好。’任湘柔拉着朝后院走,然后一到后院她立刻激动起来。‘你这丫头把姑姑给害惨了,正远镖局的风流大少今儿个又上了凝翠阁,还指名要见容儿,后来推拖了半天,就留话走了人,说什么他这辈子要定你──就是容儿啦!哎呀!我真怕他三天两头来跟我要人,我拿什么给他呀?’
‘他说了他......要定我?’湘柔惊愕的睁大双眸。
这个风流鬼真的连麻花脸也肯要?她真的服了他。
‘是啊,你说该怎么办?’翠紫是方寸尽乱。
怎么办?她一个正当姑娘家又不能三番两次往那种地方去,悲么办?啊!‘你告诉他,容儿被人赎走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麻花脸谁会赎啊?’真是鬼话连篇
‘怎么会没有,溪展劼不就想赎?’湘柔抿唇笑笑。
‘那家伙疯了!’
‘但也只有疯子才会相信有人会去赎一个麻花脸,不是吗?’说得轻松呢,哪有这么好应付?
翠紫一脸哭丧。‘总之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湘柔又开始她的撒娇功。‘别这样嘛姑姑,瞧你皱着眉头的样子,看得人家心疼死了,来,笑一个妤不好?笑一个嘛,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迷人耶——’
‘妤了好了,你这丫头这张嘴姑姑真是招架不住。’疼腻的拧了下她小巧的鼻尖,正色道:‘说真的,你是不是对溪家那风流大少有意思?’
‘姑——姑!’湘柔羞赧的红了脸。
‘我不赞成。’翠紫强烈地道。
‘姑姑?!’湘柔诧异的瞪大眼睛。
‘他太风流了,嫁给那种男人不会幸福的。’
‘姑姑,你扯哪而去了嘛?谁说我会看上他,谁说我要嫁他啦?我才没那么笨呢!’说谎,她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否则,怎会将那块玉佩视如珍宝,无时无刻的戴在身上?
翠紫叹了口气,‘没有就好,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别送了。’
‘嗯!’见翠紫离去,湘柔脸上的笑容僵了。
天知道她多么的喜欢展劼,尽管他是如此风流,如此爱惹她生气,她还是喜欢他,在她心里,早已认定这个未婚夫,并且暗下决心非嫁他不可。悠悠的叹息一声,莲步轻挪体态轻盈地迈进莲亭,倚着亭柱发起呆来。
‘小姐。’曲儿款步迈入莲亭。
湘柔忧愁的再叹了一口气。连姑姑都反对,那爹爹和娘那边摆明了就是没指望。她该怎么办?叫她放下,她是绝对舍不得,要爹娘答应又机会渺茫,除非能改掉他那风流性子,但是,凭他那见不得人的未婚妻他都能起色心了,这种人想改变他简直比登天还难嘛!
‘在想溪公子对不对?’曲儿见她发呆,凑向她耳边嘻笑道。
湘柔回头睨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旋身在庭中坐下,一对眼儿立即又茫然起来。
曲儿也跟着坐下,用手撑着下颚端看她。‘唉!三魂六魄都给勾走了,还说不想?’
‘你又知道了?你以为自己是我肚子的蛔虫吗?’湘柔调侃地道,用手轻敲一下曲儿的小脑袋瓜。
‘蛔虫?我才不当那么恶心的东西呢!不遇,生你者老爷和夫人,知你者却是曲儿我。这两年上门说媒的王孙公子不计其数,却一一被你给婉拒了,原因不就是你心早有所属吗?打从四年前你自招亲园回来就不对劲了,常常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傻笑,就是傻瓜也看得出来那是怎么一回事。’曲儿口沬横飞,却字字道进她心坎里去了。
湘柔轻轻地笑。‘你又知道了?说得跟真的一样。’
‘是不是真的,小姐心里有数。哪,给你的。’将手中那包绣线放在桌上,然后推至湘柔面前。
‘什么东西?’湘柔曼妙的眨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自己看啊!’索性两只手都撑住下巴。
湘柔轻握起那包东西,看见包装纸上印著「龙凤绣坊’的享样随即拆开。
‘绣线?你哪来──’
‘是你心上人送给你的,他说让他美丽的未婚妻绣一套鸳鸯枕备用。’笑得贼兮兮。
湘柔忍俊不住又白曲儿一眼,嘴角却带笑,‘胡言乱语,他怎知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怎么会不知道?我告诉他的啊!’曲儿存心逗弄道。
‘你——’嘴巴惊讶成O字型,一对秀气十足的眉毛逐渐扭曲起来,尤其那漂漂亮亮的脸蛋更是涨得红通通的,紧张得要命的站起身子猛跺脚。‘你怎么可以......’
曲儿实在憋不住的噗哧一笑,然后几乎笑得翻了天。
湘柔知道被耍,一张脸涨得更红。‘讨厌啦!’抱着那包绣线奔回房里去。
鸳鸯枕!一想到那幅恩爱鸳鸯图,湘柔的心就卜卜跳个不停。
※※※
又逢十五。
每个月的这一天,是赵燕奴上安觉寺参佛折福之日,而湘柔是势必也会跟着去,而曲儿那丫头当然也少不了。
一早,赵燕奴便呛咐下人备轿,在管家与曲儿随行下来到了安觉寺。
湘柔一下轿便瞧见站在寺门内对着她笑的展劼。天啊!这个风沆鬼想干什么?她可不信在此遇见他又是个巧合,他......他该不会又像在大街那样纠缠不休吧!噢!该死,如果她娘知道她认识这个痞子、无赖,今后恐怕再也休想踏出苏家大门一步了,噢!完了,完──了!
‘走啊柔儿,你愣在这儿干什么?’赵燕效以一贯的柔笑道。
湘柔强撑笑颜,再瞥展劼一眼,见那无赖笑得一脸白痴相,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踩起莲步款款生姿的尾随赵燕奴入寺,在经过身边时故意低垂眉目加快步伐错身,哪知那该死的家伙像有意要刁难她似的,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怎么样?’湘柔朝往前直迈的母亲及管家探一眼,惶恐的低嗔。
这话问得展劼微微一愣,一对眉毛挑得半天高,又是那没点儿正经的样儿。‘姑娘此言之意,好似溪某纠缠了你很久了?’天可为证,他这次遇见她绝对是不小心的。
湘柔真是恨死了他的嬉皮笑脸,恨不得将他那没个正经的脸皮给扯下来。气恼的推开他,正欲迈步哪知他立刻又缠上来,然后像怕没有听见似的扬高声音大叫:
‘真是巧啊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湘柔的唇咧成一字型,因为赵燕奴正闻声回头,然后好奇的折了回来,上下端看展劼一遍,笑问:
‘这位公子是……’好个俊秀挺拔、气宇不凡的男子──赵燕奴在心里暗忖。
展劼彬彬有礼、斯文有加的拱手。‘晚辈溪展劼见过苏夫人。’
‘溪展劼?’赵燕奴愕了一下。‘不就是正远镖局的大少爷!’收回欣赏的目光,诧异的扭头看了垂低着头的湘柔一眼,奇怪她的实贝女儿怎会认识这花名远播的风流大少!
‘正是在下。’
湘柔偷偷瞄他一眼,瞧他笑成那德性,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大名是件很光彩的事似的,真是不要脸透了顶!
‘溪公子认识小女?’
湘柔猛地抬头,大概紧张过度了,急急否认。‘不不不,我不认识他,娘,你相信我,我──’瞧她娘错愕的目光,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已的舌头。
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这么急着否认跟承认有何差别?完了!真完了!
展劼玩味十足的看了湘柔一眼,文质彬彬不疾不徐地道:‘在下和苏姑娘不过一面之缘罢了!哦!不好意思,我娘叫我了,我先过去一下。’态度从容的朝站在佛殿另一端的唐蕙走去。
湘柔不禁一阵面红耳赤。原来展劼是陪他母亲来的,她竟以为......真是羞死人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只可惜太风流了。’赵燕奴遗憾似的叹了口气,款步朝殿前迈去。
湘柔慢吞吞的随赵燕奴迈向殿前,一对灵动大眼总情不自禁的朝展劼那卓荦的身影飞丢,而每瞧一眼,那家伙就回报她一个令人心慌意乱的微笑,槁到最后她连脸都不敢抬起来,燃香拜完后便借故退出佛殿,一心只想避开展劼那令人浑身不对劲的目光。
她不否认那家伙实在太迷人了,更不否认自已实在情不自禁想多看他两眼,也因此,她更须离他远远的,以免神魂不小心出了窍,让她母亲瞧出了端倪而后悔莫及。
湘柔一踏出佛殿立即大吁口气,然后迈向凉亭。不料的是,臀部才刚碰到亭内的椅子,展劼的声音便催魂似的自身后响起:
‘苏姑娘。’
湘柔惊吓地跳起来,然后便是一脸喷火的表情,‘你非得如此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不可吗?’
展劼浅浅一笑,大剌剌的坐下,悠哉的打开扇子煽风,一对桃花眼猛往行于寺前的姑娘们身上溜来溜去,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姑娘此言差矣!溪某在此与姑娘相遇纯属巧合,道在下阴魂不散有欠公平。’
‘你──’
‘为何姑娘每次见到在下总是气呼呼的呢?’身手托起她的下巴,左侧头、右侧头的猛往她秀外慧中的脸蛋瞧。‘如此标致的一张脸笑起来肯定迷人,可惜哪……唉!算了。’
湘柔嗔目以对,愤怒的鼻息喷到他脸上去。‘如果阁下可以不再嘻皮笑脸,本姑娘也可笑颜以对。’
展劼皱皱眉头,‘这似乎……不可能。’
‘嘿!阁下说对了,不、可、能。要我对你这个风流鬼笑还不如对头猪笑。’语毕,用指头撑高鼻子,俏皮可爱的朝他扮了个鬼脸。
被她那俏皮样儿逗得朗朗大笑,而曲儿也按捺不住的跟着笑出声音,至于她,不用想也知道是满脸通红。
‘什么事如此好笑?’唐蕙娓娓朝他们走来,身后跟了名提着水果菜篮的丫环。
展劼站起,唇角虽仍带笑却一反平日的轻佻,以十分庄重的口吻道:‘娘,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苏家的大小姐,湘柔姑娘。’眸光柔柔的转向湘柔。
湘柔感觉有些错愕,奇怪他也有正经的时候!含情脉脉的视他一眼,委婉地朝唐蕙欠身。‘湘柔见遇溪夫人。’抬眸时却撞见唐蕙身边的丫环以一种十分暧昧难缠的目光,痴痴地对着展劼。
天啊!这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似的!一股醋意莫名其妙的涌了上来,她讨厌别的女人用那种眼神看她的男人,他是她的,她怎么可以这样看他?于是她故意的移动身子挡在展劼面前,使得那丫鬓微微一愣,接着便怒目以对。
展劼的头自湘柔的右肩伸过来,兴味的瞥了一眼她争风吃醋的娇俏样儿,然后缩回脖子,露出一抹诡异且高深的笑。
唐蕙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笑容可掬的执起湘柔的玉手,道:
‘好可人的姑娘呀!我一看就喜欢,只可惜......唉!否则我非把你讨来当儿媳妇不可。’对展劼接了绣球一事,她真是只有摇头叹的份,甚至──不提也罢!
展劼站到湘柔身边来,瞧一眼她透红的脸,玩笑道:‘要她给你当儿媳妇也不是没有机会,你何须长吁短叹?’事实上,湘柔现巳是她的准媳妇儿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若非时机尚未成热,他早开诚布公了。
他要等湘柔亲口对他承认,她就是在招亲园以一球订下他俩一生情缘的女人。
唐蕙闻言立即抛去一个大白眼。‘你这孩子开什么玩笑?苏家在临安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人家苏姑娘金枝玉叶你也想糟蹋,真是胡言乱语!’拍拍湘柔的手背。‘这孩子就是这样,你可别介意。’
湘柔淡淡一笑,轻轻摇头。
‘我糟蹋她?天知道我在临安可是抢手货耶!’说得那么大声也不怕咬到舌头!
湘柔趁唐蕙不注意时朝展劼皱了下小鼻子,逛得展劼又直想笑。而那丫环见他俩眉目传情更是妒火中烧,一对眼儿满是深仇大恨的瞪着湘柔。
‘打从你去接了那绣球后便再也不是了。’唐蕙一脸颓丧,又摇头又叹气,‘我好担心你将来会给我生个怪胎!’
湘柔闻言,扭头与展劼对视一眼,问唐蕙:‘怪胎?什么怪胎?’
‘你没听说吗?那姑娘长得一脸吓人,而长相可是会遗传的。’唐蕙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的。
湘柔和曲见同时‘噗哧!’一声,见唐蕙脸色骤变,立即惊觉的收住笑容并垂下眼睑。
展劼为免湘柔尴尬,故意哈哈大笑。‘娘,哪有人用‘怪胎’来形容自己的孙子的?怪不得人家苏姑娘笑话。’旋身搂搂唐蕙的肩,炯炯黑眸闪亮如炬。‘我可以再多讨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妾,另外给你生一窝漂漂亮亮的小孙子,如何?’
湘柔的眼睛立即又冒火花。美妾?真是个无可救药的风流鬼,妻都未进门就满心满脑全是切的影子,还一想就是好几个!真该死!强掩怒意,笑对展劼,咬牙切齿道:
‘如花似玉的美妾?溪公子指的大概是凝翠阁的容儿姑娘吧?’
湘柔见展劼脸色略变,尤其那满眼尽是对展劼觊觎之色的丫环,此刻正露出惊恐怨怼之神色,因此更加洋洋自得的笑道。
‘溪夫人没听说吗?溪公子看上了凝翠阁的容儿姑娘,还执意要替人赎身,说是要纳为妾室,’湘柔眼角淡扫那丫环,她正受重创似的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知令公子是否有怪癖,先是接了那丑八怪的绣球,后又要纳容儿为妾,孰不知那容儿是个麻花脸──’
丫环揪心的旋过身,而唐蕙则受不了打击的尖叫起来:‘麻花脸?’
展劼狠狼的瞪了湘柔一眼,伸手抉住唐蕙有些挡晃的舟子.‘不是的,娘,我——’
唐蕙甩掉展劼的手,‘你太令我失望了,什么如花似玉的美妾,原来......我怎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儿子?’唐蕙绝望的红了眼眶,甩头拂袖离去。
‘娘!’展劼追过去。
‘我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滚开。’她绝情地走了。
那丫环彻底绝望的回头看了展劼一眼,随着唐蕙而去。
展劼旋旋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死盯着湘柔,盯得她无所适从又窘又迫,甚至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她绝对想不到唐蕙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否则,她就不会逞口舌之快了,现在,他一定恨死她了!歉疚的垂下眼脸,两只手猛扭绞着衣角。
‘对不起,我——’
‘算了。’展劼拍拍大腿,表情看起来十分无奈。
他知道他真想发一顿脾气,真想痛痛快快的吼几句,然后拆穿她的假面具,可他做不到。瞧她那两只手是如何的焦虑不安,瞧她那张脸是何等的无辜,他相信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你——不生气?’湘柔一副很怕他生气的模样。
‘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玩笑归玩笑,在我家人面前我希望——’他的话突然中断,目光穿遇湘柔的肩膀看向广场,看见他那妤兄弟威钧正手持玉环刀,拚命的追着一名箭步如飞的男子进入安觉寺,还不断吼着:
‘别跑!站住——’
会被威钧──一名捕快持刀追着跑的人绝对不会是妤人,依那人飞奔的速度及身影看来,肯定是个功夫底子不弱的家伙。展劼飞快的皱了下眉,对湘柔道:
‘留在这儿别乱跑。’一眨眼功夫便不见踪迹。
湘柔想不愣住都做不到。天啊!这男人除丢满身风流的外表,骨子里究竟装些什么东西?他竟可以在一晃眼间便消失踪影!喔!太不可思议了。
好奇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她这个未婚夫没她想像的那么简单。拔腿朝佛殿奔去,她得去探探究竟。
她飞奔的脚步在殿门内猛地煞住,使得曲儿险些撞上来。天啊!这......
湘柔猛捂着嘴,一对鸟溜溜的大眼睛圆圆的惊怔着,整个脑袋忽地空白一片,做不出任何反应。也难怪她会吓成这样,她的母亲正被一名长相凶恶的男子持剑胁持着,整张脸──包括嘴唇,早已吓得全无血色!以她母亲的胆小,她真不知下一刻会如何?如果只是吓晕还无所谓,万一吓死了......天啊!最令她害怕的是,万一那个人一不小心伤了她的母亲,或者一发起狠来就一剑──
‘堂堂六尺男子胁持一名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威钧喝斥着,一张长得还不赖的脸满是怒容。
‘放了她我保证让你平安走人。’展劼仍一脸温和说得慢条斯理。
那男子嗤着鼻,‘保证?呵呵哈哈......你算哪根葱,拿什么保证?’摆明了信不过展劼。
展劼悠哉的打开扇子,摆在胸前捆了两下,‘你说,我算哪根葱呢?’带笑着道。
只见那男子脸色骤变,十分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湘柔不知那男子为何变得如此恐惧,为什么展劼一打开扇子他便吓得脸色发青,难道......展劼手中那把扇子有玄机?
展劼收起扇子向前迈了两步。‘现在你放是不放呢?嗯?’
岂知那男子见展劼逼向前,便连连退后,手上的剑在不知不觉的使力之下,把赵燕奴细嫩的脖子压出一道血痕。
赵燕奴哀嚎一声,两眼一闭——当然,不是痛昏而是吓昏了。
湘柔见状,大喊一声:‘娘!’完全顾不得自身安危的冲遇去。
那男子被突然冲遇来的湘柔吓了一跳,任赵燕奴的身子往下滑,持剑朝湘柔刺过去。
‘苏姑娘!’展劼一个飞身,在那一剑刺中湘柔之前抱住她,而那一剑便狠狠的次入他的右臂。展劼咬牙怒瞪那男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该杀千刀的!’将湘柔推给威钧,任手臂的伤口血流如注,一步一步的逼近那男子,逼得那男子后退无路。‘若非此地乃佛教圣地,我早送你下地狱,现在,你是乖乖自首还是要我动手?’
那男子都已经浑身颤抖了竟还犹豫不决。
‘你还犹豫?’展劼扬声大吼。
‘我自首我自首,你别杀我,我自首。’男子跪地求饶。
展劼旋过身,斜唇对威钧笑笑。‘交给你了。’
威钧又摇头又叹气。‘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真服了你。’伸手点了展劼的止血穴。
展劼伸出左臂拍了下威钧的尖、嘻笑道:‘反正又死不了!’
湘柔踩着惶恐的步伐慢慢接进展劼,一对犯红的眼睛惊慌心痛的盯着展劼被血染红了的右臂。
‘天啊!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湘柔抬起汪汪泪眸对着展劼。‘是我害了你。’
她为他流泪!一股暖流注入了心窝,尽管右臂此刻是如何刺痛全都无所谓了。偏偏......尽管此刻的气氛是如何的令人感动,他还是无法在她面前正经起来。
‘藓姑娘好像很心疼溪某,喔?’他伸手轻抚她的下巴,色相十足的。
湘柔愣了一下。该死的家伙,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正经经的跟她说话?气恼的翻眼瞪他。
‘真遗憾那一剑没刺死你!’
‘啧啧啧!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夫人!你还好吧夫人?’曲儿的声音扭转了两人的注意力。
湘柔扭起一对柳眉,呻吟一声。‘天啊!我竟为了你这个无赖而忘了我娘还躺在那儿!’飞快地奔向缓缓睁眼的赵燕奴。‘娘,没事了,娘。’
‘我——’赵燕奴感觉脖子子上一片疼痛,伸手摸了摸,当她发现手指头染上了血渍后,万分惊恐的叫着:‘血!血!’双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噢!娘!’
‘夫人!’
第四章
三天!湘柔觉得这三天像有三个世纪那么长,那么难捱。
天知道她是多么的担心展劼手臂上的伤势复原情况。那天在安觉寺若不是他不顾自身安危的挺身相救,她这条小命恐怕早巳归西!那一剑刺得那么深,那么的令人感到惊心动魄,他甚至流了那么、那么多的血,她——她满心满脑全是他,除了他,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不,她一定得去看看他才行,否则这颗心一刻也静不下来。瞧这三天,她把她的鸳鸯绣成什么样子了?与其说是鸳鸯,还不如说是丑小鸭来得恰当!
噢!不,她真的一刻也坐不住了。焦躁的抛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曲儿,去把我的黑衣拿来。’
曲儿也跟着抛下针线,苦着一张脸跳起来。‘小姐——’
‘不管不管,反正我是非去看他不可。’湘柔在曲儿面前又蹦又跳的。
‘可老爷这些天都在家,万一被逮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过两天等老爷启程上扬州后再去吧!更何况昨儿个老爷不是亲自上正远镖局去道过谢,而且说了,溪公子的伤并无大碍,那你还担什么心呢?’曲儿紧张着道。
如果老爷知道她净帮着小姐瞒着他做些违礼悖教之事,不活活剥下她一层皮才怪呢!
‘不不不,爹是爹,我是我,怎能混为一谈呢?好吧,就算爹己经道过谢了,那我以他未婚妻的身分去看看他总应该吧?’见曲儿一脸的不以为然,猛地跺脚,‘哎呀!反正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求求你曲儿,帮帮我嘛,我真的好担心他呀!’鼻头突来一酸,眼眶便楚楚可怜的红了起来。
曲儿见她红了眼眶便懊恼起来,‘可是──’
湘柔是铁了心了。‘好,你不去帮我拿是不是?那我自个儿去好了。’旋身奔出绣阁。
‘小姐!小──姐!’曲儿追了出去,拉住了湘柔的手臂。‘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嘛!’
‘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姊妹。’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姊妹?如果真把我当姊妹看就不会这样为难我了!’曲儿一边朝前迈步一边嘀咕。
※※※
‘这五颗翠玉琉珠价值连城,就有劳你卖心了。’关太爷自椅子上站起,笑抚须髯道。.
‘关太爷请放心,这趟镖,小的一定亲自替你押送,绝对不会误了你的大事的。’展劼也随即站起,充满自信地道,眸中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奇异之光。
‘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
待阙太离出了正远镖局,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展衡跳起来道:
‘大哥,你不该接这趟镖的,那关太爷的为人众所皆知,逗些年吃了他的亏的镖局不计其数,你何须冒这个险呢?’
传闻,那姓关的专以镖事发横财,先是以物为由让镖局出镖,然后再暗中派人劫镖,以谋取契约书上镖物之价值的一百倍罚金。
展劼不以为然似的笑笑,并且坐下啜了口茶。‘咱们开镖局就是要替人押镖,若择客而为定失信誉。’
‘问题是,这个姓关的不是好人。’展衡反驳道。
‘你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大哥──’
展劼挥臂制止他继续啰唆,没想到溪正远与唐蕙却在此刻迈进大厅,而且加入展衡的阵线。
‘我也反对。’溪氏夫妇同时作声。
‘刚才的事我全听见了。展衡说得对,那姓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那么多家镖局被骗了之后,谁不敬他如鬼神而远之,只有你,明知是陷阱还硬往里头跳。’溪正远边说边坐下。‘这镖局可是我一生的心血,我不希望在我两眼闭上之前就终告结束。’
‘爹,你放心吧,我绝不会拿你的心血开玩笑的,相信你很清楚我的个性,我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展劼温文的道,又是那高傲、充满自信的神采。
唐蕙瞪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会担心你的镖局,难道儿子的命比镖局重要吗?真是没心肝!’目光移向展劼,变得和蔼温柔。‘听说那姓关的收买的劫镖之人全是些武林高手,而你又答应人家要亲自押镖,这分明是在叫为娘的替你担心受怕,我看──’
‘娘,这些年来镖局出镖遇上土匪流寇之事,也非一件两件,而哪一次我不平安无事且圆满达成任务的,你就别担心了好不好?’
此刻,管家宗进走进来,一脸疑惑地对着大家道:‘有一名黑衣女子再咱们大门外徘徊快一个时辰了,每次件我走出去便立刻躲到胡同里去,也不晓得想干什么?’
‘哦?’溪氏夫妇及展衡三人面面相觑。
展劼牵动唇角笑得挺开心的,‘我去把她请进来。’大步迈出大厅,片刻,挽着一名蒙面黑衣女子进入大厅。
湘柔一见到大厅内有其他人立即甩掉展劼的手,掉头就想走,不料又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吹呀,伯什么?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嘛!来啦,过来啦!’
‘你骗我你家人不在,结果——’湘柔低声抗议。
展劼不顾她的抗议,硬是将她拉至双亲面前。‘爹、娘,这就是你们未来的儿媳妇。快见遇你未来的公公、婆婪呀!’
溪氏夫妇相视着眨眼,未来的儿媳妇?那不就是硬赖上展劼接了绣球的女子?奇怪的是,不久前展劼还在为这件事感到不痛快,怎么这会儿见到她却好像很开心似的?有问题,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湘柔气恼的睨了展劼一眼,若非这可恶狡猾的家伙骗她说他的家人全出门不在,打死她她都不会进来。一个姑娘家堂而皇之的到男人家里,会留给人家什么好印象才怪,偏偏她现在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温柔的曲膝低身,‘小女子苏──’天啊!她肯定被这可恶的家伙给气昏头,差点就溜了嘴,俏脸往了讧,赶紧另外说个还算可人的名字过关,‘萧心柔见过溪老爷、溪夫人。’
展劼的唇角动了动,似笑又非笑。苏湘柔?萧心柔?分明在混淆视听嘛!
‘萧心柔?柔儿?嗯,好名字,我喜欢。知道吗?我竟今天才知道你的姓名,此事若传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哩!哪有一个男人不知自己未婚妻的姓名的,你说是不是,柔儿?’展劼又开始嬉皮笑脸,亲匿的伸手拧了下她覆盖在黑纱底下的小鼻子。
湘柔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以为他想掀她脸上的黑纱,因此猛地跳退一步,大叫着:
‘你想干什么?’
展劼仍是嘻笑状,‘不过忍不住想拧拧你的小鼻子罢了,瞧你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放心,我市不会去揭你的面纱,因为我可不想吓坏我的家人还有──我自己。’打开手上的扇子煽了几下,缓缓地坐下椅子,道:‘也许你有所不知,安觉寺庙祭那日我自招亲园回来后,便连续做了时几个晚上的噩梦,所以,我绝对不会笨到去揭你的面纱,跟自己过不去。’
扇子?湘柔压根没在注意听他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全被他打开的那只纸扇给吸引了过去。仍记得那天在安觉寺,那坏淡睹扇丧胆的模样,她相信那扇子一定有玄机,因此,非得好好瞧个明白不可,偏偏那家伙一只手猛地挥呀挥,好像故意要跟她做对不让她瞧明白似的,弄得她两只眼睛瞧得快变成斗鸡眼。
展劼瞥她一眼,唇角诡谲的动了动,收起扇子放在茶几上,流气的拍拍自己的大腿,道:
‘来,坐到我这儿来。’
要她坐到他腿上?湘柔的脸涨得红通通的,又气又恼的瞪视他,忍不住低嗔了句:‘下流。’
‘哎哎哎!这我就不得不再度提醒你了,我这是风流不是下流。你可是我的未婚妻,迟早都是我的人,只不过叫你坐坐我的腿而已嘛,算什么下流?哦!一定是在我家人面前不好意思,那......走,咱们到后花园去,就不怕有人看见了。’硬是将湘柔拉向后院,留下三个人呆坐在大厅里惊诧不已。
这是他们的儿子、大哥吗?何时变得如此轻佻。
湘柔一到后院立即甩掉他的手,气呼呼地道:‘你非得惹我生气不可吗?’
展劼愣了一下,‘我惹你生气?有吗?我惹你生气了吗?’
‘你让我在你爹娘面前尴尬透顶,他们一定以为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湘柔娇嗔跺脚,懊恼的旋身背对他。
‘不会的。我爹和我娘可是自由恋爱成婚的,因此这种打情骂俏之情事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是你自己不习惯而已。’伸手自她背后揽住她的纤腰。
湘柔吓得跳起来,叫着。‘放开我,你这个风流鬼放开我,你想把我的名节全给毁了是不是?放开我,放开我啦......’她愈挣扎他就搂得愈紧,最后她放弃了。
‘你真希篁我放开吗?’展劼青湛的下巴在她耳边厮磨,低声呢喃。
湘柔的心狂乱的跳个没停,一股躁热窜上脸颊延至耳根。她......她竟无法否认自己喜欢这种感觉,无法逃开他柔情的诱惑,她——不,她怎么可以?一个端庄的千金大小姐不应该如此的,如果她爹知道......噢!不!
胡乱的点了点头,企图扳开他铁钳般的大手。
展劼仍淡笑着,暖暖的鼻息直往她白皙的脖子上喷,用警告的口吻低道:
‘你再拒绝我,我可会和上次一样去寻别的女人唷!’
‘你!’湘柔气得抬腿往后踢。
展劼‘哦!’了声,抱着膝盖跌坐在地上。
湘柔吓丁一跳,连忙蹲下身子惶惶不安的直问:‘怎么了?我踢痛你了是不是?天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被你气的,我──’见展劼那张贼脸漾起一抹贼笑立即收口,生气的站起。‘你耍我!’
展劼拍拍屁股站起。‘我只是逗逗你嘛,瞧你气得脸都红了!’
湘柔斜瞪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脸红了?见鬼!’旋身朝莲池畔走去。
展劼斜唇四笑,迈步跟进,‘真的生气啦?’
‘我听说你受伤便急着来看你,人家这么关心你,你还这样对人家,真是狼心狗肺。’湘柔不尽覵缕地道,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撕碎,然后丢进莲池里。
展劼又搂住了她的腰,不过这回是正面的。‘好好好,我狼心狗肺行了吧,别生气了好不好?’
湘柔凝睇他俊秀迷人的脸庞片刻,见他一脸正经与歉疚,就再也气不起来了。低眸瞧着他裹着纱布的手臂,想起那一剑次入的情景,一颗心疼得红了眼。
‘狠痛的对不对?都是我……我……我是说──’天啊!她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面对他,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扮演何种角色,一再的忘我、忘情、失控!
他的唇柔柔的罩了下来又柔柔的离开,那没有戏谑、没有轻佻、没有诡异色彩的脸庞,是那么的英气焕发、那么的高傲、那么的令人心醉,湘柔此刻真是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
‘我不喜欢这层面纱。’他低低地道,眸中尽是多情色彩。
‘你把眼睛闭上。’湘柔喃喃道。
她想通了吗?决定要让身分曝光了吗?他兴奋的的闭上眼,期待她在他面前揭掉那层黑纱。哪知,一股温热甜腻上他的唇,她……翻高了面纱踮起脚尖亲吻他。
他讶异却痴狂,狠狠地将她的身子拉向自已,狂热的回应她的吻。
激情过后,湘柔的缓缓的离开他的,在见他睁眼的刹那身子猛地一缩,天啊!她在干什么?她怎么可以疯狂的作出这种违礼悖教之事来?尽管她是他的未婚妻也不该如此,天啊!她为了这个男人发疯了!急急的啦下面纱,旋身背对他以掩饰自己的困窘。
展劼再度自她身后揽她,飞快地在她细嫩光滑的粉颈上印上一吻,‘你是我的未婚妻,不必羞于和我做那些亲匿的动作;因为将来,在你成为我妻之后,咱们还有更多亲密的事要做。所以,从现在起你应该去适应、接受,让它在咱们之间变成自然。’语毕,又偷得一吻。
湘柔的烟红粉夹再度染上红晕,眼睑羞涩的低了低。怎么这男人话讲得这么露骨,这么羞死人?该死的是,她竟好喜欢听他说哩!肩膀微微的垮下,觉得自己好不该,却又情不自禁的将脑袋靠向他的怀里,柔情似水的低喊他的名字:
‘展劼。’
她直呼他的名字?展劼既讶异又兴奋。因为这代表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嗯?’
湘柔突然旋身面对他,闪着慧黠光采的灵动大眼高高的朝向他,内心的情愫促使她冲动的想告诉他一切。
‘其实我──’不,她怎么能说呢?她曾经告诉过自己,只要他一天不改掉风流性子她便一天不嫁他,尽管此刻她是如何的渴望就此和他常相厮守,却仍旧不能说,仍旧必须压抑这股在内心奔腾的感情,因为就算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渴望想成为他妻,但她爹、娘也绝对不会答应,还有姑姑也是。
‘嗯?你好像有什么事想对我说?’他多么希望她能对他坦白一切。
因为只有她说出来,他们之间的事才算真正落定,而他也才能光明正大的上苏家去提亲,然后将她娶进门。
‘没什么。我想……我该走了。’湘柔垂低了首,依依不舍。
展劼黑黝黝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含笑道:‘我送你出去。’
※※※
湘柔一如往常的自后门溜进来,而曲儿那丫头也一如往常的在后院里候着,只是,今天的曲儿看起来有些怪,不,不是有些,而是非常怪!湘柔一入门便见她直怔怔的站着,而且不停的对她挤眉弄眼,偏偏她就是没瞧出那是什么意思。
‘你眼睛怎么啦?’她甚至凑到曲儿面前端详她。
曲儿的嘴咧了一下,用手指指坐在亭子里的苏飒风,很小声的道:‘老爷。’
‘老爷?’湘柔的嘴立即变成O字型并且狠狠的倒抽一口气,一对眼儿慢吞吞且惶惶不安的瞟向亭子。
苏飒风一脸愠色的坐着,一对眼睛犀利的勾着她。
湘柔的头愈垂愈低,低得几乎碰到胸部。
‘过来。’苏飒风不带感情的命令。
湘柔眉毛倒竖的瞥了曲儿一眼,缓缓挪动身子移向亭子,然后怯怯的喊了声:
‘爹。’
苏飒风上下瞧了一遍她身上的黑衣,伸手扯下她脸上的黑纱,‘说,你上哪儿去了?’语气几近平常却是无情的。
‘我......’湘柔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曲儿一眼,不知道曲儿说了没有?
‘不要看那丫头,她什么也没说。’苏飒风低吼。
湘柔紧张得猛搓手。‘我......我去看朋友。’
‘说谎!’苏飒风猛地拍桌站起,怒气冲冲地吼:‘去看朋友需要打扮得像个贼吗?去看朋友需要从后门偷偷摸摸吗?去看朋友需要瞒着我和你娘吗?’
湘柔被他这么一吼,便开始泪汪汪起来。她是真的去看朋友嘛,只不过是个‘男’的朋友!
苏飒风一见她哭心便软下来,却故作严厉状的再问:‘有哪个朋友需要你用这种方法去看他的?’
湘柔抽噎起来。‘你……这么凶,我……怎么敢说?’
‘好,’苏飒风忍气坐下,‘我不凶,你说。’
‘你保证我说出来不骂我、不打我。’可怜兮兮的翻着眼珠子对他。
苏飒风真是啼笑皆非。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宠她的,她竟如此跟他讨价还价?
‘好,爹不打你不骂你,你说。’
‘真的?’
‘嗯。’允诺的点头。
‘我去看......溪展劼。’忐忑不安的低道。
苏飒风惊愕的睁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湘柔,盯得她又开始泪汪汪。‘你答应人家不打人、不骂人的,反悔的是小狗喱!’
苏飒风轻咳一馨掩饰自己想笑的感觉,疼怜的睨了她一眼。‘你想去看他跟爹说一击就是了,爹不会不答虑的,干嘛如此偷偷摸摸?’
湘柔讶异的抬眸注视苏飒风。‘爹爹?’
苏飒风拉她在身边坐下,慈蔼地道:‘他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去看他是理所当然,为何......柔儿!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没有没有,’湘柔胡乱挡头摆手。‘爹爹你别乱猜,我没有。’
‘没有就好。说真的,他救了你的命我甚是感激,但如果要他成为我的女婿,我可不同意。一个天性风流的男人只会带给女人痛苦,我绝对不会拿自己女儿的一生开玩笑。好了,现在你也看过他了,以后给我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千万别和他牵牵扯扯、没完没了,知道吗?’最后那几句严肃得今人不容置拟。
湘柔的心全凉了。她就知道他会反对的!都怪那风流鬼啦!没事长那么帅,又那么风流干什么?现在好了,这桩婚姻没人赞成,她注定只能偷偷摸摸的做她的萧心柔,万一哪一天溪家提出要挑日子拜堂成婚,到时候她怎么办?也许,她真该告诉展劼一切,如果他真的喜欢她的话,就该收敛起自己的风流性子,让她的家人对他另眼相看才对。
※※※
苏飒风前脚才出了门,湘柔后脚便跟着溜了。
没法子,她实在太想念展劼了,因此苏飒风一启程上扬州,她立即换上黑衣溜了出去。
来到正远镖局大门外,湘柔错愕的圆睁杏眼,因为展劼刚刚跨上一匹黑色骏马,肩上的包袱代表着他要出远门。
‘你要上哪儿去?’湘柔急急奔上前,抬头仰望骏马上英姿绰约的展劼。
‘柔儿?’展劼有些诧异,有些欢喜,连忙跳下马。‘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想跟你谈,很重要的事。’
‘哦?’眸中闪过一丝诡异色彩,转瞬间再度跃上马背,伸手向她。‘把手给我。’
湘柔仰望着他马上雄风,在心中暗忖:‘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帅呢?’不自觉的的便把手远给他,而在眨眼间,她便已上了马,并且和他面对面坐着。
柔情似水的牵着嘴角,拉起她的纤纤玉手环抱于自己的腰上。‘抱紧我。’挥动缰绳向前驰骋而出。
而她竟乖乖的听从他,甚至没过问他想带自己上哪儿去,只是很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天知道在他身边的那种感觉有多温暖、多安全,她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好喜欢。不知不觉的将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闭上双眼任风声在耳边呼呼吹啸。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停了下来,她却仍爱恋的依腻在他怀中,好舍不得放开、离开他的身体,好像这一放手他便会溜走似的。
展劼柔柔一笑,伸手轻抚她纤弱的香肩,温柔且小声地道:‘到了。’
湘柔的小手不禁又缩小一吋,一张嫣红俏脸好似要贴进他心坎里似的,完全不自觉的低喃:‘我好舍不得你走,好舍不得,妤舍不得......’
展劼暖暖一笑,十足的戏谑口吻:‘怎么,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嫁给我了?’
‘啊?!’湘柔猛地抬起脸,一对翦水眸子撞上他戏谑的表情时,一张脸倏地涨得通红,那股火辣几乎烧进她的心。天啊!她刚刚到底莫名其妙的说了些什么,要不,他怎会说自己迫不及待的想嫁给他?老天,她一定是说了羞死人的话了!羞赧的用手捂着脸,很小声的问:
‘我说了什么了吗?’
她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展劼按捺不住好笑的朗朗大笑,笑得她益加难为情,笑得她——恼羞成怒!
猛然放下手,叉腰怒嗔:‘不要再笑了啦,讨厌鬼!’见他仍大笑不停,俏脸又垮了下来。‘噢!我究竟说了什么羞死人的话了?’
‘不羞、不羞,’忍不住揉揉她的俏脸。‘你说了一句......嗯......确实很羞的话,哈.....’
‘讨厌鬼!’握起粉拳猛往他胸口轻捶。‘我不喜欢你了啊——救命──’
该死的马,什么时候不好动偏选这时候动,害她差点摔下去,正想出口骂那匹欠骂的马时,才赫然发现自己仍死命的抓着展劼胸前的衣襟不放;更令人诧异的是,她竟已贴在陆地上?天啊!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着陆的,这......
‘展劼!’湘柔惊讶的注视着眼前这谜样的未婚夫。
展劼溺爱的拧拧她小巧的鼻尖,佯嗔道;‘下次要敢再在马上乱摇乱动的话,我就不救你,让你摔痛小屁股。’.
‘你这么讨厌谁希罕你救?哼!’下巴一扬头一扭,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翠绿竹林里,而离自己身侧一尺处,一条清澈小溪正潺潺流动着。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四处瞧着,两片唇因喜悦而向上扬,然后便是几近兴奋的大叫。
‘哇!好美哦!这是什么地方?’
展劼扬唇笑笑,目光缱绻不舍的胶着在她美丽旖旎的脸上,尽管隔着一层黑纱,他仍看得见此刻那张脸是如何的令人迷醉。
‘这地方叫紫竹林,传说是白蛇修炼成仙之地。此地清幽静雅,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骑马到此处来,这里的幽静总令我心矿神怡而忘却一切不愉快。’
湘柔扭过头来深深的凝睇他俊逸不俗的脸庞。心情不好?她以为他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是没有感伤、没有烦、躁、郁、闷的,看来,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干嘛用这么怪异的眼神看我?’将她娇小的身子搂向自己。‘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想跟我说?’
湘柔的眸子变得慌张不已,述避似的垂下眼睑。
‘我......其实......我是说......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此懊恼不安的扭绞着自己的衣角。
展劼轻笑出声,目光低低的瞧着她慌乱不安的小手。‘何事如此难以开口?’
湘柔垮下柳眉,‘其实我并非什么萧心柔,我......’干脆扯下脸上的黑纱,‘我是苏湘柔。’
没有惊讶,没有错愕,只有热血奔腾兴奋的感觉,他紧紧的拥了下她,然后在她娇俏怡人的脸上猛亲猛吻。
‘你终于肯对我坦白了!’
‘你!’湘柔跳起来,一个不小心差点滑倒,所幸展劼及时扶住她,但她毫不领情的甩掉他的手,气呼呼的嚷着;‘原来你早发现了?你耍我!’
湘柔的反应出平展劼意料之外。她怎么会认为他是在耍她呢?他努力的在替她维持尊严不拆穿她的假面具,而她却认为他是在耍她?
这......这从何说起?实在有欠公平!
‘我以为你会比较希望自己坦白,而非让别人拆穿。’见她仍气鼓鼓的,不得不反将她一军,否则肯定没完没了。‘事实上,你也耍了我,不是吗?’
‘我──’她无话可说,自己的确耍了他,从开始到刚刚。
两只手又朝她的纤腰环了过去。‘咱们一人一次算扯平,好不好?’鼻尖直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厮磨。
她哪受得了他这种柔情攻势?灵动大眼转了转,除了点头还能如何?
展劼露齿而笑,在她不点而朱的朱唇上连续亲了好几下。‘等我结束这趟镖,便挑个吉日登门提亲。’
湘柔闻言一惊,猛摇头,‘不不不,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真是有些诧异。
‘因为我的家人全都反对这门亲事。’她苦着脸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有哪户人家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花名远播的风流大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却又情不自禁的靠向他的身体。‘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暗恋你那么多年?瞧你总是没个正经,又红颜知己满天下,一点儿也不符合好丈夫的标准。’
‘你该不会要说自己是瞎了眼吧?’又来了,那张嬉皮笑脸直教她想撕碎它。
湘柔翻高眼珠子。‘是,是瞎了眼。’手指头轻戳他的胸。
展劼捧起她的俏脸,百分之百的正经。‘放心,你绝不会后悔爱上我的。’
‘嗯?’什么意思?
一个深深的吻又罩了下来,管他是什么意思,反正这辈子她是跟定他了!
第五章
江倚若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居然瞧见展劼在苏家西街的胡同跟一名黑衣女子接吻,哦!不,是吻别,因为他们彼此的唇离开后,展劼便恋恋不舍的跃上一匹黑驹离开了。
天啊!那真的是溪展劼吗?她一度认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可是,当他驾驭黑驹神采飞扬的从她眼前呼啸骋驰而过时,她真的看得一清二楚,那的的确确是溪展劼呀!
可......这怎么可能?
他天性风流花名远播,不受羁绊的个性,未曾对任何女子认真遇。对她,他除了开开玩笑外从不曾逾矩,别说是什么轻佻的动作,就是她的手他也不曾碰过,她相信他对其他女子也是如此的。
当初若非她太急切地想拴住他,又怎会吓着他而遭他拒绝?当然,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刚......
她真的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温柔多情的对待那名黑衣女子,那是临安城内多少姑娘渴望拥有而却求之不得的,当然,她就是其中一个。
以她的天之娇色都无法得到他的青睐,那名黑衣女子凭什么拥有?瞧她那被黑衣里得像肉粽似的身子,一点看头也没有,而那蒙在黑纱底下的脸肯定也是见不得人的。否则干嘛大白天里蒙着黑纱?咦!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江倚若两颗眼睛不怀好意的瞧着那名黑衣女子,然后小心翼翼的跟踪过去。
天啊!那名黑衣女子从苏家后门溜进了苏府!
难道那名黑衣女子是苏家人?她非探个究竟不可!
伸手攀上了墙,施展她八瓜鱼的功夫哇,啊──碰!哎哟──
湘柔闻声与曲儿自门后飞奔而出,见跌在地上摔烂了屁股衰哀惨叫的江倚若,先是错愕的相视一眼,然后双双捧腹大笑。
江倚若又羞又恼,气极败坏的自地上爬起来。‘哦!’又一声惨叫,揉揉屁股拌抖身上的灰尘,劈头便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花婆子笑什么?没见过人家摔屁股是不是?’疑见那身黑衣猛地再望苏家敞开的后门,最后目光停留在湘柔巳经揭了黑纱的芙蓉脸上,错愕的叫了一声:
‘是你!’
湘柔惊觉不对劲的收住笑容,诧异的圆睁杏眼,然后低头看着自个儿身上的黑衣,暗叫一声:‘哦!糟了!’
江倚若缓缓地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哦......原来你是苏家的千金!啧啧啧!好个秀雅端庄贤良淑德的千金大小姐,原来是胡同口那不要脸皮子的。见不得人哪,这毁坏名声清誉的事被抖出来,不知道从今以后你这王孙公子眼中要得的媳妇儿,在临安城还怎么做人?’
‘卑鄙!’湘柔咬牙骂了句。
‘唷!恼羞成怒啦?’
‘你到底想怎么样?’湘柔忍住翻涌的怒气。
江倚若可恿的耸耸肩。‘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想‘以牙还牙’而已。’
‘什么以牙还牙?’湘柔心惊的揪着心。
‘想你在庙会那日在溪少爷面前是怎么抵毁我的?我这个人没什么短处,就爱计较。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奉还于你的,哈......’说罢猥亵大笑着姗姗离去。
湘柔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卑鄙、无聊、可恶透顶的坏女人......噢!完了,真的彻彻底底的完了,这件事若传扬出去,她的名节、苏家的声誉──完全完了,她爹非活活被她给气死不可。还有她娘......还有姑姑......噢!完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曲儿见湘柔一脸要被吊死的表情,紧张的问。
‘我完了。’湘柔哭丧地道,旋身迈进后院。
‘完了?什么完了?江姑娘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把柄落入她的手中是不是?’曲儿一边跟进一边追问。
‘我刚刚──’她怎么说得出口呢?那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你别再问我了好不好?我现在整颗心都乱了。偏偏展劼又押镖去了,我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下......我真的完了啦!’两片红唇颤着便掉下泪来,飞身奔入她的闺房痛哭失声。
‘小——姐!’噢!究竟出了什么事?小姐到底在胡同口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会毁名誉之事,被那可恶的坏女人给瞧见了?
依小姐痛苦的表情看来,逗件事肯定非同小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
展劼一入‘襄和镇’便被盯上了。
话说那两名跟踪者也实在笨手笨脚太不小心了,哪有跟踪人这种跟法的,两人在展劼身后贼头贼脑的交叉而行,还好几次因不小心而互相撞得满头包。别说是展劼,几乎整条街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两个鬼头鬼脑在搞什么,天啊!又不是演侦探片,太夸张了吧?
为免打草惊蛇,展劼当然得佯装不知情,一脸悠哉,不急不徐的寻了家客栈投宿,好好吃顿饭与梳洗一番,然后上床等鱼儿上钩。
传闻受聘于关太爷劫镖之人皆是些武林高手,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嘛,瞧那跟踪技俩分明是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唉!本以为这趟镖很有挑战性。看来,他错了!
脑子东转西转,不知怎么搞的便转至柔儿那张芙蓉脸上。她的率直、她的羞、涩、俏、美......她的一举一动巧笑倩兮皆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脑海里。
‘我舍不得你,好舍不得......’
那细腻如黄莺般的嗓音旖旎的旋绕在耳边,而且不断地重复,可他却是百听不厌,甚至爱得不得了呢!
从来,他都不曾如此在乎过一个女人,更可以说是不把女人摆在眼里,尤其是富家之女。而今,他的心却为她牵系挂盼不可自拔。他是不是爱上她了?
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曾如此过,只知道在安觉寺庙祭那日,当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后,却又那么不屑与他认识的扭头而去。当时、他心中便漾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种令自己也无法抗拒:想结识、拥有她的渴望,然后便不自主的跟着她……
最后,故事的情节完全令人意外,她竟是那个在招亲园上硬赖上他接了绣球的女人!至于凝翠阁的容儿,他更坚信不移其实就是她,既然她有法子将自己易容成如鬼魅魍魉的丑样,想画一张麻花脸更是像吃饭那般容易。回想一切种种,她的天真活泼俏皮可爱,嘴唇便不禁勾勒成迷人心魂的弧形。
有动静了!
房门缓缓地被轻推开来,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观察一切,看见那两个笨蛋蹑手蹑足的走近来,然后开始寻找他的包袱──当然,他们要的是他包袱内的翠玉琉珠!
两贼在房里翻箱倒柜了老半天,就是死也不肯靠近床边,这搞得展劼很受不了了,故而坐起来瞪他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笨的贼,那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他会胡摆乱放,当然是摆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喽,真是笨蛋!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这儿呢!’展劼按捺不住的出声,提着包袱在空中晃来晃去。
两名笨贼被吓了一跳,同时抱头且滑稽地缩了下脖子,叫了声:‘啊?!’
展劼潇洒自在的抖唇笑笑,双手环胸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两位是受雇于关太爷来夺取琉珠的是吧?’
两贼有些迷惘得面面相觑,将错就错似的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未卜先知嘛!’展劼洋洋洒洒地道。
‘那咱们也不必再啰唆,快把东西交出来。’说话的是个子较高的那位。
展劼跳下床改坐于桌边的椅子。‘嘿!你叫我交我就交,那我算什么?’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迳自斟茶、喝茶,还喝得津津有味呢!
‘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又是那高个子在说话,展劼不得不怀疑那矮个子是个哑巴。
‘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展劼笑道,又斟了杯茶准备送上口,一支飞镖突然飞射过来,自展劼握杯的指间穿过然后留在门板上。展劼杯茶悠哉饮尽,摇头晃脑道:‘啧啧啧,居然使这种暗箭伤人的招数,太不光明正大了吧?喏,翠玉琉珠就在床上的包袱里,有本事尽管拿去,但切记,别再使用暗筒,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喔!’
高个子似笑非笑的动动唇,飞拳攻了上来,而那矮个子──怪得很,他竟呆呆的站在一旁看他们对招,甚至不利用机会去取床上的包袱。
展劼一边与高个子过招,一边困惑难解的用眼角瞄那矮个子,奇怪他握拳朝空中左勾右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却又迟迟不肯出手,真是奇哉!怪哉!咦!更怪的是这高个子身手利落,招招足以至人于死却又点到为止,完全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还有还有,这高个子的拳法怎么如此热悉?
正当他百思不解费心猜疑之际,五名皆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破窗而入,硬是将他和两名贼厮当成同一帮人,出招之狠令人惊心。
而到了最后的局面是──房间的东西破的破,烂的烂,三名蒙面人横躺在地上,一名负了重伤与刧了包袱的另一名相偕逃走了。
展劼蹲下身子扯下其中一名蒙面人的面巾,精锐地道:‘是西域来的高手。’
高个子扬唇一笑,‘我又救了你一命。’大刺刺的在桌边坐下,而那矮个子立即上前为他倒茶。
刚才高个子确实救了他一命,若非他及时挡住那一剑,展劼此刻恐怕已魂归黄泉了。
‘看来你是友而非敌,只是,你到底是谁?’展劼满心猜疑地看他。
高个子挑挑眉,笑道:‘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展劼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又救了你一命,‘又’救了你一命,难道......
‘皇上?!’展劼低叫一声,眸光灿亮无比。
万崴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撕下脸上的一层薄胶,‘我以为只要我使出那套拳法你便会认出是我易容,没想到你根本没发现。’说着最后几个字变得有些失望。
‘捣心拳!怪不得我觉得那拳法如此熟悉,原来......呵!’这才想到自己还未拜见,立即单膝下跪给万岁爷拜安。‘臣弟叩见义皇兄万岁。’
‘哎!平身平身,咱们结拜之时不是协议过了,私下不行君臣之礼,而且要直呼我义兄的吗?你这又跪又皇兄长皇兄短的叫得我好心烦。’表现得一脸烦躁。
展劼坐下,嬉皮笑脸的道:‘我看你心烦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女人吧?’斟了杯茶,幸灾乐祸似笑非笑的瞧他。‘怎么,那群女人又搞得天翻地覆啦?’
万岁爷悻悻地喷气。‘一天到晚争权夺宠,闹得我没一刻安宁。’
‘不是多妻多福?’展劼揶揄道。
万岁爷忍不住横瞪展劼一眼。
说到这‘多妻多福’可是有典故的,顺便趁此谈谈展劼与万岁爷结识经过。话说四年前──
展劼乃白云山奇翁老人门下唯一的爱徒,奇翁老人临终前将一本武功秘笈(捣心拳法)交予展劼,不料因此招来武林人士万般觊觎。各门各派为争夺此秘笈不惜反目成仇,而展劼为护此秘笈更是落得被人追杀的下场,甚至遭围杀成重伤,所幸为微服的万岁爷所救;也许是缘分吧!两人在相处一段时日后发现彼此臭味相投,皆是‘风流’中人,因此相知相偕而义结金兰。当时,展劼无物以赠,便以捣心拳法之秘笈赠予万岁爷,而万岁爷则赠他一份无价之宝──金龙扇,此扇两面,一面刻画着代表皇族最高权位的金龙,一面画着兰蝶飘香,代表着皇族之贵,尤其在万岁亲笔在扇上写上‘见扇如见朕’几个字后,执扇之人更是居高权重,一点儿也不容觑视。
万岁爷当下封展劼为‘威德王’,岂知展劼视功名荣华富贵如粪土,坚决推辞万岁爷之好意,甘心做闲云野鹤云游四海,两人因此结伴而行游遍江南。
当时的万岁爷已是妻妾成群,后宫佳丽数也数不清,谁知这风流性子一起,见到美女便情不自禁想拥为己有,而这‘多妻多福’四个字,便是他为自己的风流找出来最好的借口。
‘别调侃我了行不行?我烦都烦死了。’恹恹地撑着下颚靠在桌上。
展劼的唇贼贼一动,然后故意将身子倚近他,很小声,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道:
‘听说咱们临安城最近出现了一位足以令人倾城倾国的大美女。’
‘真的?’万岁爷听到美女两字立即亮眼,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性不改!’展劼斜眼睨他,又摇头又叹气,一脸的无可奈何。接着恢复正经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押镖经过此地──’
‘我未卜先知嘛!’万岁爷学展劼的潇潇洒洒地道。
这个笨蛋,当然是不小心遇上的嘛,难道他一路从临安跟他到这狗不拉屎乌不生蛋的地方来?他不过因为被那群女人烦得快死掉,因此溜出宫来散心。谁知道会遇上他。否则,怎会用那种全世界最愚蠢的跟踪术跟踪他,目的还不是想引他注意顺便开开玩笑!笨蛋!
‘哈.....’
※※※
湘柔一心寻死,乱了苏宅上下所有人的方寸。当然,在苏飒风不在家峙,所谓的‘上’便指那动不动就吓得昏倒的赵燕奴,而‘下’,就非曲儿莫属了。
若非曲儿发现得早,湘柔此刻恐巳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不用想也知道非江倚若莫属。看她长得漂漂亮亮的,没想到心地歹毒如蛇蝎,当真下放流言毁湘柔之贞节,最可恶可恨的是她加油添醋说得不堪入耳,那天展劼在胡同日不过吻了湘柔一下,而她竟把此事说成──苏家的千金大小姐在大街上与男人做出那种下流见不得人的勾当......
若非今日湘柔心血来潮去逛市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节巳被毁得如残屋破瓦,每个人皆用鄙夷轻贱的目光在看她,甚至......有人朝她吐口水,还有人骂她下贱。
闹得满城风雨,她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就算有勇气活下去恐怕也是生不如死,赵燕奴在听见女儿自缢的当下便昏了过去。因此,湘柔的身边此刻就只有曲儿及老管家守着,而其他下人在经过一场心惊动魄后,也全都退下去干活儿了。
‘让我死,让我死,求求你们让我死!’湘柔的眼眶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似的泪流不止,一头披散的青丝蓬乱的垂在肩下,与那一身素白的衣裳相辉映成令人怵目惊心的颜色。
曲儿的泪也是扑簌簌地掉,目睹湘柔颈上那道瘀痕,一颗心痛得几乎裂掉。她和湘柔虽是奴仆之分却情同手足,见湘柔这般痛苦她岂又会好受?
‘小姐,求求你别这样,如果你死了不正好中了那个坏女人的计,既然她存心要让你活不下去,你就应该更坚强才是啊!’
从小看着湘柔长大的老管家也鼻酸气塞。他不知那流言是如何传出,但却坚信他的大小姐绝非那种不守贞节的女子。虽然她不同于一般千金的温柔婉约,虽然她天性好动、活泼,但这些都无伤大雅,她天真率直人见人爱,与流言中那放浪形骸的女人是永远也画不上等号的。
‘是啊,大小姐,流言止于智者,这场风波终究会平息的。想想,夫人此刻还未清醒,还有老爷,如果他知道你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不知道会有多么的伤心,你忍心吗?’
‘啊......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还有什么脸在临安城立足?我......啊鸣......我该怎么办?’湘柔心痛如刀绞,与曲儿抱头痛哭。‘如果爹回来听闻这件事,他一定会活活的杷我给打死的,呜......曲儿,我该怎么办才好?’
曲儿难过的拍抚湘柔的背。‘别这样嘛,老爹那边可以解释的呀!更何况知女莫若父,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老爷清楚得很,他怎会责罚于你?我相信老爷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把那个坏女人揪出来,撕烂她的嘴给你出气的。’事实上,她现在就恨不得能代小姐出这口气呢!
‘可现在满城风风雨雨,我该怎么办呢?’
曲儿那丫头突然一脸光采的推开湘柔,‘可以以牙还牙呀!’
‘以牙还牙?’湘柔微微愣住。
‘是啊,以牙还牙,既然她让你不好过,你干嘛让她好过呢?反正你从来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啊!是不是?更何况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你戏弄人的功夫还怕会输给她吗?像她那种坏女人就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才不会以为你怕了她,然后得寸进尺把你当软柿子给吃了。’真是知湘柔者曲儿也,短短的几句话完全说进湘柔心坎里去。
湘柔止住哭泣,经过几番思量后痛定思痛,狠狠的拍了下大腿,当然──不是她自己的。‘好,给她点颜色瞧瞧。’
曲儿整张脸皱在一槐儿,一双手猛抚着被湘柔拍痛了的大腿。天啊,真的很痛耶!不过看见小姐因此而断绝轻生之念,再痛也值得了。
※※※
江倚若大摇大摆洋洋得意的走上街,一张喜孜孜的笑颜看起来真是比中奖券还要开心,尤其在那流言满天飞扬不断在耳边盛传时,她更是笑不拢嘴。
如果这件事传入溪展劼耳中不知他做何反应?暴跳如雷?说不定比暴跳如雷更恐怖呢!也说不定他一时气盛便把苏家千金给宰了!哈......苏湘柔,这下你死定了。
一个对女人从来都是漠不关心、毫不在乎的男人,一旦付出真情便如覆水难收——她相信展劼这次是动了情了。一想到那天在胡同口那多情的一幕,她的心便不禁怒、妒、恨火交集,恨不得能立刻收到这‘一箭双雕’的成果,她江倚若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茶楼里坐下,叫了壶茉莉香片,一边喝茶一边洗耳恭听那苏家千金的丑闻,这大概是本世纪最热门的新闻了。
‘啧啧啧,真想不到苏千金是这种人!’
‘是啊,看她外表秀丽端庄,没想到......唉!’
‘瞧她拒绝了多少王孙公子的求婚,原来是假惺惺!’
‘这叫人不可貌相。’
‘......’
整个茶楼里的人皆对此事议论纷纷,全都唏嘘感叹。
江倚若可恶至极的斜唇笑着,一张脸全是卑鄙气息。
此刻,两名作武夫打扮的男子迈入茶楼,然后在江倚若身后的座位坐下。
‘可惜呀可借。’其中一名叹息道。
‘是啊,才十八岁的姑娘家又生得漂漂亮亮的,就这么自缢而死——’另一名也不尽唏嘘。
首先开口的那位突然愤怒的拍案啸吼。‘如果让我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放出这种毁人名节的流言害人,我非将她抓来大卸八块不可。’
江倚若被那拍桌的‘碰!’地一声吓了一跳,接着又听他那么说,脸色不禁泛白。他们说的该不会是......
‘还要将她的舌头割下来剁烂喂狗。’好狠哪!
‘你说,会有谁跟苏家千金如此过不去,非得害得她走上黄泉路不可?’
真的是苏湘柔?!天啊!她......死了!!
江倚若为免自己尖叫出声,立即用手捂住嘴巴,一对眼睛惊惶不已的睁着。
‘听说在庙祭那日有人看见苏千金与江家大小姐发生口角,你说会不会是江家大小姐干的?’
‘嗯,有可能。这件事咱们可要好好查清楚,替死去的苏千金讨回公道。’
江倚若背脊一凛,恐惧的感觉立即顺着血液奔窜至身土来,一想到会被大卸八块,舌头还会被割下来剁烂,她就想吐。急急站起,步伐却又因下一句话而收住。
‘我看,咱们把江大小姐抓来问清楚,如果她不老实招就把她的衣服剥光,先来一阵毒打,然后戳瞎她的眼,毁她的容......’
江倚若吓得双腿发软,连忙以手绢遮面,背对那两名武士跌撞的朝大门走去,谁知道就在她即将逃溜成功之际,小一一哥开口喊她:
‘江大小姐,你还没给银子呢!’
顿时,茶楼里的几十双眼睛全投向她,当然,那两名武夫也不例外。在她触及那两对令人胆寒的目光时,一阵心虚,全然顾不得大小姐形象的朝大街飞奔而去。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保住小命才最要紧。
没想到的是在她抱头鼠窜之后,那两名武夫掩嘴偷笑,暗自对看──大功告成了。
原来那两名武夫乃苏家家丁所扮,当然──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湘柔那小妮子的诡计。
汪倚若没命的朝江宅方向狂奔,一个回头,不小心便撞上一堵肉墙,整个人活生生的弹坐在地上,小屁股差点因此裂成两半。
‘你没事吧?’屈威钧伸手抉起她,好意的问。
想当然耳,这堵肉墙便是屈神捕是也,否则他看笑话都来不及了,哪还会如此好心!
江倚若本想开骂的,如果这个人因此害她板那两名武夫逮着,她这辈子就跟他没完没了,但见威钧身上的官服时,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连忙扯着威钧的手臂直嚷道:
‘救救我,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威钧的眉毛扬了一下,目光扫了她奔跑过来的大街一遍,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呀!
‘谁要杀你?’
江倚若惊惶地抖着身子。‘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可我真的听见了,他们说要把我大卸八块,还说要杷我的舌头割下来剁烂,哦!天啊,你一定要救救我。’脸色煞白失措的叫嚷着,眼泪更是制不住扑簌簌地掉下。
威钧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此刻见到她哭便手足无措方寸大乱,‘好好好,不
哭不哭,我会保护你的,你放心好了。’一只大手胡乱的拍着她的背,活像要把人给打死似的。
江倚若此刻极度需要威钧的保护才做了最大的忍耐,否则,依他拍她的那种方式,她非把那只手给剁了不可!
‘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吧!’威钧的脸色仍有些慌乱。
江倚若揩揩泪,可怜兮兮地道;‘东日大道江家。’
威钧愣了一下。‘你是江家的大小姐倚若?’听说江家的大小姐娇生惯养,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怎么他见着的是个柔弱无助的姑娘?
‘嗯!’江倚若点点头,四下瞧了瞧,见无那两名武夫的人影后,才放心似的放开紧缠着威钧不放的手。‘你快送我回家吧!’
‘你说的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跟人结仇了吗?’威钧一面走一面问。
‘我——’她为什么要告诉他?就算她现在需要他的保护,也没必要告诉他呀!是不是?更何况这件事说出来她岂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她才没那么笨呢?脑子一转,随便撒了个谎:
‘他们大概认错人了。’
威钧斜斜的瞥她一眼。是啊,一个姑娘家会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是生得如此美丽的一位姑娘──威钧身子突然一颤,像是被电电着似的。
江倚若也斜着眼看他一眼。老天,他怎么用这种眼神看她,好肉麻喔!全身不禁泛起鸡皮疙瘩。
第六章
展劼与万岁爷一入临安城便寻了家客栈充饥,没想到的是,饭菜都还未送上桌,苏家大小姐遭流言所伤因而自缢身亡的消息便先送进耳里。展劼的脸色瞬间惨白,一颗心更是紧缩成团,完全忘记身边同行的万岁爷,拔腿冲出客栈跃上拴在客栈外的马儿,策马朝苏府方向狂驰而去。
万岁爷先是一愕,也跟着驾驹追随展劼而去,心中更是不停大喊──不得了!不得了!
瞧他那从不把女人摆在眼底,对女人毫不在乎的拜把子兄弟何时如此在乎女人了?可见得那是个‘不平凡’的女人,当然,也只有不平凡的女人,才配得上俊逸不凡的展劼,该死的是那个女人──死了!
这件事从不可思议到震惊,万岁爷一路追随展劼到苏家,见展劼疯了似的强闯民宅──不论当初展劼是否接受了他的召封,终归究底他的身分仍是个王爷,没想到竟做出这等荒谬事,这实在是......
这女子究竟有何魔力,竟能叫一向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展劼如此痴狂?他不得不佩服这女子,也不得不感到万分震惊。此时展劼正抓着一名身子十分娇小,看起来怯弱得不得了的妇女的双肩,猛摇猛晃外加嘶声大吼:
‘柔儿呢?柔儿呢?她死了吗?她真的死了吗?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说话呀你说话呀!’
赵燕奴独坐在大厅中品茗,突然闯入两名男子,她连对方的脸都还未看清楚,其中一名便飞奔遇来,抓着她的肩猛摇晃,晃得她头昏目眩站不稳,加上那吼聱吼得她耳朵轰隆响,把她折磨得几乎就要昏倒。
万岁爷见状,立即上前拉开展劼的手。‘你冷静点,冷静点,瞧她都快被你摇昏了!’
展劼的手一被拉开,赵燕奴立刻跌坐进椅子里,不遇头脑看起来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展劼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再度大喊:
‘快说呀,柔儿是不是真的死了?’
赵燕奴缓缓抬眸,看见是展劼,立即诧异的睁大双眼。‘溪少爷?’
展劼握紧双攀,情绪悲恸的再问:‘柔儿是不是真的死了?’
‘柔儿死──你开什么玩笑,谁告诉你柔儿死了?’赵燕奴不悦的站起,没什么好气的瞪着展劼。
湘柔巴经把她和展劼的事全跟她说明白丁,这个男人搞得她的女儿神魂颠倒又毁名节又上吊的,现在还好意思侵门踏户,简直——没心没肝又没肺!
展劼怔愣半晌,突然露齿而笑,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真是掩也掩不住,回头看着万岁爷,眸中不禁一片湿热。
‘柔儿没有死,柔儿没有死。’
万岁爷也替他感到高兴的笑着,困惑的问:‘那为什么传言柔儿自缢身亡?’
‘都怪他。’一个大白眼活生生的甩向展劼的脸。‘瞧你出门那日在胡同口对柔儿做了什么好事让人瞧见了,弄得谣言满天飞,不但毁了柔儿的名节,还差点毁了她一条小命,你真该死呀你!’
万岁爷的目光自赵燕奴脸上移过来,玩味十足兴致盎然的睨着展劼。
‘说,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一根手指指到展劼脸土来。
展劼拨掉他那根臭指头。‘我不过亲了她一下。’
赵燕奴立即尖叫起来。‘不过?’
‘噢!拜托,苏夫人,现在先别讨论这些,请先让我见见柔儿好吗?’展劼心急的打断赵燕奴的尖叫聱。
‘这件事你不跟我说清楚,休想见柔儿。’赵燕奴气嘟嘟的说。
万岁爷这就不得不站出来替展劼亲话了。‘苏夫人,有道是:‘天下最苦为相思’,你就先让他见见柔儿嘛,至于他毁了柔儿名节之事,我一定会让他负起该负的责任的。’说穿了不就是他自己心急着想见这具有‘魔力’、迷走他那拜把子兄弟心魂的女人。
不过说真的,有那个能力掳走展劼的心的女人,实在颇令人感到好奇。
赵燕奴上下端详万岁爷一遍,见他满身贵气温文俦雅,心中对他颇具好感,不过──
‘你是谁?难道溪少爷的婚事你也可以作主?就算你作得了主,也改不了他的风流性子,我们家柔儿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是清秀佳人才艺双全的丽人一个。若嫁给你这种花心大少岂不白白糟蹋?最重要的是,男人风流,痛苦的往往是女人,我是不会拿自己女儿的一生开玩笑的。’
事实上,她不过有意刁难,在柔儿告诉她事情的始末──从四年前的暗恋至绣球定婚盟以及之后的种种后,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体会女儿内心的情感,怎能不因此而动容呢?天知道她是多么地心疼柔儿,心疼她为了怕自己和丈夫反对因而偷偷摸摸,使得有心人有机可乘,制造出那种夸大事实甚至害柔儿差点死掉的谎言。
‘苏夫人──’
展劼真想大声抗议。如果说他风流他没话说,但是说他‘花心’──天地良心,一个从不普对女人用‘心’的男人,他的心绝对是纯洁无瑕的,而她竟给他扣上这顶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否决他内心的‘真’,这太不公平了吧?
赵燕奴挥臂制止,语气之强硬真是不容反驳。‘什么都别再说了,除非你可以让那一身风流性子及满城飞舞的花名通通消失,否则,别再见我们家柔儿。不送了。’旋身朝内苑迈去。
相信她,她这么做绝对是为柔儿好。试想,嫁一个风流丈夫得承受多少痛苦?你知道苏飒风为什么总在临安与扬州两地穿梭吗?因为在扬州有他另一个‘家’。为了这件事,赵燕奴吵过、闹过、自杀过,直到生下柔儿,也许是精神上有了寄托,渐渐的便不再那么的在意,但他的金屋藏娇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难怪有人说──风流是男人替自己想娶妾,而制造出来的借口!
展劼不由心的斜唇笑笑。他的风流,他这花名是谁给的?是女人哪!每个人都以为他爱拈花惹草,而事实上都是那些花草亲自送上门,非得朝他投怀送抱不可,他可是个男人-,有情有欲的男人──有道:哪个男人不偷吃——没道理送上口的一条大鱼就放着不吃吧?就算不吃也会流口水呀!所以,这又怎能怪他呢?
‘算了,来日方长,既然知道她没死,一切总还有希望,走吧!’
万岁爷搭上展劼的肩,戏谑道:‘看来,咱们的大情人这次是用了‘心’了!’用手指轻戳他的胸。
展劼拨掉他的手,‘你已出宫多日,该回去了吧?’
‘不,好戏才开锣我怎舍得走?先借贵府小住如何?’接过随从送来的缰绳,旋身跃上马背。
万岁爷才不是傻瓜,他可不信在前一刻还疯狂的强闯民宅的展劼,此刻真能压抑住想见柔儿的冲动,尤其在她为了他差点死去之后。
回到正远镖局,他的一双眼睛便随时在注意展劼的一举一动,他可不愿错过任何一环精釆的情节。
哈!果然不出所料,展劼在入夜后便偷偷摸摸的自后门出了溪府,而他,理所当然的也跟着出府,只不过他是正正当当的由大门走出去。哼!愈不让他跟他就愈要掺一脚。
展劼来到苏家后墙,溜着眼珠子四下瞧瞧确定没人后,双手便攀上了墙!
‘半夜翻墙想做贼是不是?’
展劼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跌到地上来,见到是万岁爷,一对帅气的眉毛立刻攒在一块儿。
‘想干这么剌激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万岁爷双臂环胸靠着墙,唇角扬起一抹揶揄的笑。
展劼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我是怕太刺激了,你老人家的心脏会负荷不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可承担不起。’他以玩笑的口吻道。
万岁爷仍笑噜噜的,‘放心,我年轻力壮身强体健,绝对......嘘!’
苏宅的后门突然被拉开,只见被一身黑衣裹得像肉粽似的湘柔,跟着丫环曲儿鬼鬼祟祟、贼头贼脑的‘退’出来。
‘柔儿!’展劼惊喜的低唤一声,连日来不见的相思之情溢于脸庞。
湘柔和曲儿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同时跳起来并且转身,然后惊叫:
‘溪公子!’
‘展劼!’湘柔对展劼的出现显得十分诧异。
‘柔儿。’又是一声低唤,情不自禁的拥住她,两片湿润的唇猛攻她的嫣红粉颊,看得曲儿一脸羞红。‘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万岁爷乘机端详湘柔,果然是清秀佳人一个!不过,那张脸绝不是吸引展劼的最主要原因──他相信。
说到委屈,湘柔颤着唇,然后便泪汪汪哭了起来,惹得展劼真是心疼死了。
片刻,湘柔突然推开他。
‘你怎么知道?’
‘我今儿个一入城便听见谣言满天飞,而且,我巳经拜访过你母亲了。’展劼温柔的拭去她颊上的泪痕。
湘柔眨眨美目。‘我娘什么也没说!’
这会儿换展劼诧异了。‘她没告诉你?那......你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喽?’见她点头,心中涌起了一丝愤怒与不安。‘那你现在穿这身黑衣想去哪儿?’
天!他本以为她是想去见自己的,可现在,噢!天啊!难道谣传中的那名男子并不是自己?难道......一切并非是谣传?
湘柔愤慨地道:‘去给那个爱造是非的坏女人一点颜色瞧瞧......咦!他是谁呀!’这才发现正一脸兴味瞧着自己的万岁爷。
瞧他那微眯的眼睛......啧啧啧,分明是色狼一个。
‘先别管他,你适才说什么坏女人?’展劼强迫湘柔看着自己。他的话更引起万岁爷攒眉杭议。
‘不就是江倚若吗?她呀.....’一说到江倚若,湘柔就忍不住要咬牙切齿,然后气呼呼的细说从头。‘告诉你,我已经派两个人把她抓到东门边的破庙了,现在,嘻.....’露出一抹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展劼也咬牙切齿。该死的女人,竟敢毁他的女人之名节?这种女人是该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不过——
‘你这嘻......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娇嗔着瞪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调向后逸儒雅的万岁爷,‘他到底是谁呀?’
看来,她对万岁爷的兴趣比对他还大!展劼醋意横生的回头看他,岂知他正用一种兴味十足的眼神瞧着湘柔,惹得展劼十分火大。
‘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别理他,快告诉我你那个嘻......是什么意思?’将湘柔的脸扳向自己,然后边拉着她的手边道。
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万岁爷一面迈步一面犯嘀咕,惹来曲儿不断好奇的抬眸瞧他。
※※※
一干人行至破庙前,守在庙门外等得心急如焚的李松终于展眉而笑。
‘大小姐你可来了!’
‘人呢?’湘柔小声的问,一对眼儿直往半掩的庙门里探。
‘被何强打昏了。’何强与李松皆是苏家的保镖。
‘那好。照计画行事。’
湘柔将一干人全拉至破庙旁的树丛里,然后各派给他们工作,接着便是──
‘你想干什么?’展劼被湘柔准备脱衣的动作给吓了一挑。
湘柔忍不住又白展劼一眼,‘笨蛋,当然是脱衣服,你有见过鬼穿着黑衣的吗?’两下子便脱了身上的黑衣,露出一身洁白的衬衣裙。
展劼简直快要昏倒。这是他的未婚妻吗?三番两次在外人面前骂他是笨蛋,一点男性的尊严也不留给他,更可恶的是,她竟在别的男人面前‘脱’衣服!
外人?想当然耳便是那万岁爷。
不悦的掀掀嘴,将李松事先准备好的平台车,就是一块板子下面四个轮子,小心翼翼的搬至庙门边,然后让湘柔站上去,好戏就此开锣。
庙门被李松拉开了,江倚若就在里头,她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脑袋向下勾成昏迷状。何强拎起一桶水朝她脸上泼去,泼得她从头到脚一身湿,而整个人也因此清醒过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江倚若一清醒便惊惶大叫。
何强做出凶神惠煞状,描着她形状相当迷人的下巴道:‘听说苏家大小姐是你这张嘴害死的是不是?’
‘我......’江倚若脸色惨白,上下牙齿全碰撞在一块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因此而......上吊......否则我.....’
‘她的名节被你这张臭嘴毁得一干二净,不上吊该如何?难道你以为她没有羞耻心,在名节被毁之后还能高高兴兴的活着?’
‘我......’
‘别跟她啰唆,像这种女人就该把她剁成十八段,再把舌头割下来喂狗。’李松愤怒不平的喷气,手上的小刀猛在她眼前挥来挥去。
江倚若闻言已吓掉半条小命,此刻,万岁爷照吩咐的拉动牵动平台车的绳子,使得站在车上的湘柔像飘浮似的从庙门飘过。江倚若见状更是吓得差点没命。
‘鬼......’
湘柔示意展劼向另一边拉,然后停在火门上。
李松和何强同时扭头,即故意装作没看见道:‘鬼?哪里有鬼?莫名其妙!’
湘柔披头散发的走进庙里,一步一步朝江倚若迈进。
江倚若吓得魂飞魄散,死命的尖叫。
‘不要叫,臭女人。’何强怒吼,真想掴她一个巴掌,却下不了手的收回来。毕竟他从来没打过女人,不知下手后会有什么后果?
湘柔装出那老令人毛骨悚然一的声音低呼。‘是你把我害死的,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府去,来吧,跟我走吧!’
‘不要,不——要──救命啊!’江倚若真是吓死了,全身的细胞至少被吓坏了三分之二。
这就是她乱嚼舌根的下场,她发誓,只要能保住这命小命,她以后再也不乱说话害人了。
‘你们在干什么?’
谁都没想到威钧会在这时候出现,而他的出现使得一干人全愣住,除了仍在大叫不停的江倚若。展劼知道这时候是无法跟他解释什么的,只好趁其不备出手将他打昏,奇怪的是江倚若竟也在同一刻停止尖叫──昏了过去。
※※※
威钧醒来时发现他就躺在自己床上,感觉真是奇怪透顶,他明明记得自己巡逻至东门,听见破庙里传来尖叫声,因此使过去瞧明白,结果看见展劼及一名他从未见过的男人,还有苏家大小姐身边的那个丫环,在破庙旁鬼鬼祟祟的,所以上前问他们在干什么,奇怪的是,接下来便一片空白。难道是在作梦?大概是吧,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连衣服也没换便躺在床上睡着了,也才会作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不管它了,衙门里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起身梳洗一番便出门去了。
怪了怪了!怎么全临安城的人皆议论纷纷,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威钧随便找了个小贩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屈大人,你不知道吗?江家的大小姐失踪了。’
威钧一惊,‘怎么会失踪?’
‘听说是昨天夜里睡觉峙被人掳走的。’
威钧若有所恩的蹙起眉头。怎么这么巧?从来都不作梦的他昨夜才作了怪梦,今儿个便发生了失踪案,而失踪者还是前几天扯着他直嚷有人要杀她的江倚若?破庙?苏家丫环?还有对苏家千金颇具好感的展劼?最重要的是,他不至于会糊涂到连自己怎么回家睡觉的也不晓得才是,难道......这根本不是梦,是——展劼?
他跟苏家丫环在一起会做什么?噢!天啊!
威钧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假设,拔腿朝东门破庙飞奔而去。
老天!一切都跟他猜的一模一样,那个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的人不是江倚若是谁?瞧那张标致的脸蛋此刻就像纸一样的白,那奄奄一息楚楚可怜的样儿简直......令人心痛!威钧的心莫名其妙的紧缩愀痛,急急的替她松了绣,抱着她奔出破庙。
※※※
‘你们家大少爷呢?’威钧大吼大叫的闯入正远镖局。
没法子,以他的臭脾气这时候要他斯斯文文的根本是在作梦。
一群镖师在院子里练武,见威钧来势汹汹皆不可思议的面面相觑。谁不知屈神捕跟他们家大少爷是‘死党兼结拜兄弟’,此时见他像要来报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免感到惊讶万分。
‘谁啊?’展劼闻声,一脸悠哉的摇着扇子迈了出来,然后故意似的扬着声音道:‘喔,原来是屈神捕大驾光临!屈神捕今儿个怎么这么有空来看小弟?’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威钧喷着气吼,眸光像要杀人似的怪可怕的。
展劼遣退所有下人,然后恢复嬉皮笑脸道:‘怎么你今儿个火气这么大?昨儿个我自里平镇带回来一瓮专消暑降火的青草茶,我倒一杯给你喝。’旋身迈入大厅。
威钧简直快被他气死,气极败坏的追进去,‘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跟你抬杠的,请你正经点行不行?’
‘你看不出来我很正经吗?’展劼收起扇子坐下,迳自倒了杯茶饮尽,‘什么事坐下来说嘛!’
威钧仍站在原地,但语气却缓和不少,‘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先不论你是如何将我打昏并且送回家去,我只想知道,江倚若被绑架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展劼亳不犹豫的坦承回答,脸上仍是笑容可掬。
威钧几乎跳起来,吹胡子瞪眼睛气唬唬的吼着:‘我知道你喜欢苏家千金,而且每个人也都知道江倚若跟她有过节,但这并不足以代表那害死苏千金的流言是江倚若放的呀,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你这种报复行动未免太愚蠢、太荒唐了?’
展劼突然不作声,只是挑着玩味十是的眉毛一个劲的盯着威钧猛瞧,瞧得威钧头皮发麻。
‘你看什么?’
展劼邪气一笑,眸中透着希奇古怪。‘阁下好像对江姑娘挺有意思的嘛?瞧你的样子分明不是来查案,而是来打抱不平的!’
威钧硬是一愣。‘我——’一时语塞,一张脸更是心虚地涨红起来。
‘喔喔!被我猜中了,你喜欢江姑娘。’展劼逗他逗得不亦乐乎,一张笑脸挺得意的。
‘你——胡说。’威钧红了脸,粗着脖子心虚反驳。
‘没想到堂堂的屈神捕威钧大人也会脸红?哈......’展劼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不知道挨了威钧多少个白眼呢!
‘你别再老大不正经的开玩笑了好不好?’威钧实在受不了他该正经的时候却仍不正经的模样。
‘好,我不再开玩笑。’展劼瞬间收起笑脸,严肃的自椅子上站起。‘我告诉你,是她亲口承认放出流言害柔儿的,我没有冤枉她。’
威钧又是一愣。亲口承认?他怎么能相信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会做出这种令人嗤之以鼻的事?不,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就算──
‘就算她真的曾经害过苏千金,你也不必把她吓得神经兮兮,几乎精神错乱呀,是不是?’
‘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教训,谁教她什么人不好惹,偏惹上我的女人,这件事若要跟她毁柔儿名节的事比起来,我用的手段实在太仁慈了;今天幸好柔儿没死,否则,她早巳被我大卸八块了,哪还能神经兮兮的活着?’
一想到柔儿曾经痛不欲生而选择悬梁的样子,他就恨不得一刀宰了那个女人!
‘你的意思是,苏千金并没有死?’威钧震惊地。
‘如果死了,江倚若那个浑女人还能活命?’
‘那么她口口声声嚷著有鬼是因为......苏千金扮鬼吓她?哦!天啊!’威钧大叫着。
展劼又恢复笑脸,调侃道:‘你并不笨嘛!’
威钧看着展劼,终于明白从不对女人动心的他,为何独独对苏湘柔动情,因为他们是同一类,都是那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人,逗两个人要真凑在一块儿,临安城能平静那才是真的──有鬼!
这个案子算不成立了。这种‘私人’恩怨不是他这个官差管得了的,算了吧,就当没发生。
※※※
湘柔那小妮子又借故出府去。
赵燕奴知道她是待不住,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事实上是她太了解柔儿的个性,柔儿有些时候会糊里糊涂的没错,但却不至于会糊涂到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所以她根本不必太担心。
百花香茶楼。
展劼等得快不耐烦了,湘柔才在曲儿相伴下姗姗到来。
‘咦,你那个拜把子兄弟呢?’湘柔劈头就问。
展劼的俊脸被这句话问得变形。他早有警觉了,追丫头对皇上的兴趣比对他来得大,幸好他事先做了防范措施,通知宫里的人来把他给‘请’回去了。
打开扇子煽了两下,‘滚回他家去了。’
滚?湘柔怀疑展劼的用词是否错误,一边坐一边好奇的问:‘你们不是情同手足吗?怎么你一副不是很欢迎他的样子?’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减,瞧他那看你的风流相,我就忍不住想送他一拳。为免这事发生,我只好请他家里的人来把他带回去。’收起扇子搁在一旁,斯文有加的为她倒了杯茶,笑道:‘你最爱的茉莉香片。’
湘柔好笑的看他,她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没想到竟也会吃醋?心中一片暖噗噗,唇角更不禁扬起一抹甜蜜的微笑。巧手握杯,低低送上唇浅浅尝了一口。
‘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我爹?’湘柔不禁好奇看他。
‘我想把咱们的婚事明白的订下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你娘那边我是不敢妄想取得同意,但是我相信男人会比较了解男人,也许从你爹那边下手会比较容易。’
‘未必。’湘柔泼来一盆冷水。‘我爹早就警告过我要离你远一点,想过他那关恐怕没那么容易。’提到这种问题,灿亮的眸光立即黯淡下来。‘还有疼我如亲生女儿的姑姑,她那边恐怕也是问题。’
‘姑姑?’
湘柔睨他一眼,‘就是凝翠阖的嬷嬷嘛,笨蛋!’
‘凝翠阁?那么容儿——呵──’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不会生气吧?’湘柔低低的看他,怯怯地间。
‘怎么你这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的丫头也会怕人生气?看来太阳要打西边出来喽!’展劼调侃戏谑道。
‘你少取笑我了,告诉你,我可是很会记恨的,小心我报复你。’娇俏的皱着鼻子凑向他。
展劼正好拧了她的小鼻子一把,不怕死地道:‘有什么招术,尽管放马过来。’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别后悔哟!’
曲儿暗暗替展劼捏了把冷汗,这个不要命的家伙竟敢答应得如此爽快,他实在太不了解她家小姐的为人了,光看她整江倚若的招术,也该知道她的招术都是又毒又狠的,她真是替他担心。
半晌,见他俩聊得起劲,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无趣,干脆找个借口离丢,迳自去逛市集。
第七章
展劼和湘柔在百花香茶楼里聊得正起劲,一名长得斯斯文文,眸光却邪里邪气的男人走进来,把所有的好气氛破坏得一滴也不剩。
那家伙是文太师的儿子——文庭修。
别看那家伙长得一脸斯文,却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当然,所谓的不好惹,便是他那个爹在朝为官,位高权重,而他便仗著有个官拜太师的爹,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今年年初,他甚至把东门外十里斜阳村的胡老头的女儿强娶来作妾,一个清清白白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就这么被糟蹋了,而事实上被那王八蛋、畜生槽蹋的姑娘何止胡老头的女儿一个,他妻位仍空悬着,妾室却巳娶上十几个,那嚣张的样儿就像在与皇帝老子比赛谁的老婆比较多似的。
简直下流!
湘柔气呼呼的瞪着那个姓文的家伙,因为他那对色兮兮、下流至极的眼睛正肆无忌惮的在湘柔的身子溜来溜去。
文庭修不把展劼放在眼里,迳自绕到湘柔身边去。
‘唷!这么美的姑娘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湘柔一手拨弄掉那登徒子伸过来想摸她下巴的手,握起杯茶便朝他脸上泼去,然后不客气的骂了一句。
‘下流。’
泼得好、骂得好。展劼斜着唇笑,冷眼旁观他的柔儿在修理那个色鬼。
如果他以为可以从湘柔身上占到便宜,那么他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文庭修抹去脸上的茶水,目光轻描淡写的扫过展劼那似笑非笑的脸庞,却仍把他当成隐形人,一只怪手毫不客气的搭上湘柔的肩,一张可恶的嘴脸更是讨人厌的凑到湘柔面前来,眼珠子在湘柔的芙蓉脸上溜动。
‘长得挺漂亮的,只可惜凶了点,不过,挺合我的胃口的。请问姑娘贵姓芳名啊?’
‘呸!’一口口水自湘柔嘴里吐出,喷到那登徒子脸上去,只见那登徒子脸色骤变,一张斯文秀气的脸变得狞恶可怕。
湘柔因那骤变的脸色而心生畏惧,身子不觉的向后缩了一吋,并以求救的眼光看向坐在对面的展劼,该死的是那家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迳自悠哉的在喝茶,气得她头上冒烟。
‘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这临安城上上下下有哪位姑娘敢这样对我们家三公子......’说话的是文三公子身边的其中一名随从,瞧他穷凶恶极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说穿了,不过又是个仗势欺人、欺善怕恶的坏家伙!
‘我们家三公子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耶,你竟敢对我们家公子如此无礼?’另一名随从也赶忙似的道,那嘴脸一看便知是个马屁精。
湘柔再瞥展劼一眼,该死的家伙,他还是在喝茶!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呀?眼看着她被人这样欺负竟无动于衷?该死!怎么不被茶给呛死?
文庭修在另一名随从再度开口前挥臂制止,抓起袖子擦去脸上的口水,一只手突然捏住湘柔的下巴,猥亵地笑道:
‘如果讨个像你这样的妻子,日子肯定不会无聊!’
湘柔一条手臂挥上他的脸,赏给他一记扎实不虚的耳光,‘打死我我都不会嫁给你这种卑鄙无耻下流之徒!’
‘是吗?’文庭修不在意那记耳光,笑得更加可恶。‘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我文庭修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咱们──走、着、瞧。’最后那三个字是凑在湘柔的耳边小声说的。
放下捏着湘柔下巴的手,大摇大摆的朝二楼雅座走上去。
湘柔在文庭修跨上楼后,目光像要杀人似的射向展劼,见他仍无动于衷的在喝茶,怒不可遏的跳起来,伸手打掉他手上的茶杯,使得茶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然后龇牙大吼:
‘你去死吧!’怒气腾腾的甩头离去。
展劼放下一锭银子,两三步便追上了她,却是一脸嬉皮的不正经样儿。
‘真的生气啦?’
湘柔岂止气而巳,简直......气炸了!步伐愈走愈快愈粗鲁,并且别开脸不理他。
‘你怎么这么爱生气?不过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我喜欢。’展劼轻松的与她并行,尽说些风凉话。
湘柔真的忍不住了,突然停下步伐,当然,展劼也很自然的跟着停下来──然后抬腿朝他膝盖用力踢去──
哪知,展劼早有预防似的闪开,使得她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便向后倒去,‘啊.....’
展劼在她出洋相前伸手将她的身子揽起,并戏谑的道了句:‘好险。’
弥柔站直身子却气噗噗的直瞪着他,见他仍面带笑容气得差点吐血,因此动之以气挥之以拳,对他又捶又打直到自己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才罢手。
展劼就着胸任她打,反正又不会痛.直到她歇手才伸手握起她的小手,牵动唇角笑道:
‘气消了吗?’见她默不作声且低着头,于是轻轻用手托起她的下巴——
噢!天啊!她的眼泪竟然像在下大雨,最令人心疼的是,她竟紧紧的咬住自己的下唇,拚命的强迫自己不哭出声音,那排贝齿把那樱唇咬得都渗出血丝来了。
展劼被她的自虐行为给吓着了,紧张的双手改握住她纤弱的香肩,疼怜痛惜地道。
‘别这样柔儿,你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流血了,柔儿,快放开呀柔儿!’
湘柔死命的盯着他。叫她放她就放,他以为自己是谁呀?哼!她偏不。更加用力的让自己的牙齿陷入嘴唇里,摆明了存心要叫他难过。
展劼真是急煞了,抓着她肩膀不停摇晃,且没命的大吼:
‘停止停止,马上停止这种自虐的行为,我叫你马上停止听见没有?’
湘柔猛然拨掉他的双手,昂着下巴喷火的撑大鼻孔对着他。‘我喜欢自虐,我高兴自虐关你姓溪的什么事?’
喔!谢天谢地,她终于肯饶了自己了。展劼在心中吁了口气,但却不禁为她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感到悲切。
‘你是我的未婚妻呀,怎会不关我的事?’
湘柔整个人因惯怒而跳起,两颗绣拳猛在他眼前挥来挥去。
‘我是你的未婚妻?如果你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这个未婚妻的话,怎会看着我被那个登徒子欺员而无动于衷?你的心里分明没有我的存在。我早该看透的,像你这样的一个男人身边最不缺乏的不就是女人吗?我怎会以为你是喜欢、在乎我的?天啊!我怎会傻到这种程度?该死!我真恨透了我自己......’说着说着便软弱的用手蒙住脸,眼泪更像决堤似的氾滥成灾。
‘不,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展劼完全不顾是在大街上,用手圈住她颤动抽搐的身子,难过地道:‘我当然喜欢你、在乎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女人呀!’
湘柔无情地推阙他,泪雨滂沱楚楚可怜地。‘如果你在乎我,就不会任由那个人欺负我了。’
‘不,是你误会我了。天知道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以你的个性跟婢气,那家伙别说是欺负你,就是想在你身上捞一丁点便宜都只是在妄想,瞧,你不是又泼他水又吐日水又打他耳光的,我觉得你有十足的能力保护自己,根本不用我出手。当然,如果他敢再得寸进尺我一定会让他好看,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展劼只字慢语,态度的认真不容置否。
湘柔的眸光闪了一下,分明被他这番话给说服了,却仍死鸭子嘴硬的反唇:
‘你这个骗子,分明想看我出丑闹笑话,却编出一大堆的理由说服我相信你的无辜,你真的好卑鄙。’语气却也不再那么生硬而无情。
展劼看出她的心巳软化,进而用柔情攻势。‘好好好,我是骗子,我卑鄙好不好?’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一只手心疼的轻抚她咬破了的唇。‘瞧你把自己的唇都弄伤了,看得我好心疼你知道吗?’
湘柔翻高眼珠看他一眼,被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给攻下心房,娇嗔的嘟起小嘴儿却含羞地道:
‘谁要你心疼啦?’
‘真的不要我心疼?’展劼侧着脑袋兴味的斜睨她娇俏含羞的容颜。
‘我才不希罕。’哇!一张樱红小嘴儿嘛得快顶上天了。伸手推了他,旋身欲迈步却又吃惊似的收住。
展劼好奇的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凝翠阁的嬷嬷苏翠紫正站在不远处,用一种责备似的眼神盯着湘柔,身后的两名丫环皆好奇又暧昧的看着自己。
‘姑姑!’湘柔惊讶的低喊。
苏翠紫迈开步伐走到湘柔面前来,表情和口气皆显得十分不悦。
‘我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人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这丫头怎么还学不乖?满城的风雨才稍稍平息哪,你就马上放纵自己跟个男人在大街上打情骂俏,这教别人如何相信你是个中规中矩守礼拘节的姑娘?’
‘姑姑,不是的,我跟他.....’
苏翠紫无视湘柔的手足无措,将目光调向展劼,语气铿锵地道:
‘溪少爷,因为你是我凝翠阁的客人所以我尊重你,但今天为了柔儿我必须不客气的告诉你,柔儿是个单纯的女孩子,不是花街柳巷里的莺莺燕燕,不适合你这种花名远播的风流大少爷,所以,请你放了她吧!’
‘姑姑!’湘柔真是急得直跳脚。
她知道苏翠紫是为了她好,但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啊!更何况她和展劼之间扯上了这层关系,一开始也非展劼所愿意,而且现在——在她不可救药的爱上他之后,如果展劼真的离开她,那她真的会再上吊一次。
展劼毫不以为意的打开扇子煽风,不愠不火不疾不徐地道:
‘苏嬷嬷此言差矣!适不适合要看柔儿心里作何想,岂是外人所能评断?’
‘外人?我是柔儿的亲姑姑哪,怎么能算外人?’苏翠紫恼怒的大声抗议。
‘苏嬷嬷,你大概没听清楚在下的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总之,请你离柔儿远一点。走,跟我回去。’采取强硬手段的拉起湘柔的手转身就走,还一边走一边咕哝:‘我不是早警告过你了,别眼他......’
湘柔不敢拂逆,只好苦着一张脸被拖着走,却不断的回头以依依难舍百般无奈的眼神看展劼,只见他面无表情原地不动的站着,眼底却闪著令人看不懂、猜不透、高深莫测的古怪之光。
※※※
姓关的那个混蛋终于找上门来了。
展劼一入门便看见一大厅的人皆大眼瞪小眼,气氛紧绷得像欲断的弦似地教人惊心动魄。
唐蕙一见展劼入门,立即慌张失措的冲过来,两片唇不停蠕动着。
‘关大爷说他请你护送的镖物并没有送达目的地是吗?天啊!你这孩子怎么搞的?那天回来你爹问你,你不是说大功告成吗?为什么人家现在──’
‘娘,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展劼笑着拍拍唐蕙的肩。
溪正远怒气腾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着展劼大声咆哮:‘处理?你怎么处理?拿什么处理?用我一生的心血去赔给人家吗?当初全家人都苦口婆心的劝你不要接这趟镖,而你偏要,现在──’哀戚地环视大厅一遍,心疼得红了眼眶,‘没想到我一生的心血就这么毁在你手中,我......我......’气血攻心一口鲜血自口中喷了出来。
‘爹!’展劼吓了一跳,箭步上前为他点了穴,方才稳住他体内的气血不再逆转。
唐蕙哭起来,直嚷嚷着丈夫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而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关大爷,此刻几近冷血的站起来,盛气凌人地道:
‘少在我面前使用苦肉计,告诉你们,我姓关的不吃这一套。’抓着一张写着黑字的白纸迈至展劼面前,‘溪大少爷,咱们当初可是有白纸黑字写明白的,如果镖局没按照日期送达目的地,那么,你就必须赔偿我的损失,现在,我要你立刻履行合约。’
展劼悠然的打开扇子捆煽,迳自坐下来喝茶,然后笑道:‘如果镖物没接日期送达,我当然会依照合约规定赔你损失,不过,有件事我想请教关大爷,你怎知我没将镖物送达目的地?’
‘这——’姓关的有些许的心虚。
‘当然是你那位亲戚传回来的消息对不对?不过你那位亲戚的消息传得也实在真快,令在下不得不由衷感到佩服。’展劼笑容可掬悠哉自得,语毕,又续了第二杯茶。
‘废话少说,快快履行合约吧!’关大爷粗声厉气。
‘如果我不履行合约呢?’展劼挑着浓眉,将脖子伸向前,一脸‘看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关大爷瞪大穷凶恶极的双眼,‘那咱们就公堂上见。’
公堂上见就公堂上见嘛谁伯谁?
‘好。’展劼大声允答,召来管家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管家匆匆离开镖局,弄得一屋子的人全一头雾水。‘关大爷请稍坐片刻,咱们待会儿一块儿上公堂。’
关大爷因翠玉琉珠早已夺回,加上有合约为凭,因此,也不怕展劼会耍什么手段,所以便大剌剌的坐回椅子,一副稳操胜算的得意样儿端看这即将成为他的正远镖局。此刻,他身边的保镖凑身送上来的几句话却令他为之一愣──是啊!这溪展劼在搞什么鬼?要上公堂便上公堂,叫他稍坐片刻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请八人大轿来抬他?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是不怕展劼玩手段,因为他身边这七名保镖个个武功高强,别说展劼手下那几名镖师,就是多来几个他也不放在眼里。因此,耐心坐着端看展劼玩什么花招。
展劼迈至唐蕙身边,眸光难过的摆在被自已气得吐血且被点了穴而动弹不得的溪正远身上,叹了口气道:
‘娘,你先扶爹回房休息吧!’
‘我不回房。’溪正远咬牙切齿,一双眼横瞪着展劼,‘我要看着你这个不孝子如何毁掉我一生的心血。’
‘爹!’想想算了,他想看就让他看吧,这么精釆的环节他没看到肯定会遗憾,所以啰,他坐回椅子上,干脆盘起腿来闭目养神一番。
到底在搞什么鬼?都过了一个时辰了,那小子还静坐不动!关大爷斜睨展劼,如坐针毡的移动屁股,最后不耐烦的叫起来。
‘你叫我坐一会儿却坐了老丰天,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告诉你,你最好别耍什么手段——’
‘放心,我溪展劼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玩阴耍狠,关大爷就请捺一下性子吧!’展劼只是动嘴,其他动作一概不变,直到管家领着屈威钧及一大票官差匆匆赶到才睁开眼睛。
‘出了什么事?’威钧进门劈头就问。
展劼斯文站起,‘只是有点小事麻烦你,请你先坐一下吧!’
关大爷见那一票官差,心中微有警觉的站起,悻悻嚷道:‘你到底在搞什么,要上公堂便上公堂,干嘛请这么多差爷来?’
展劼笑得极为诡异。‘这些差爷是来陪你游街的。’
关大爷又是一愣。‘游街?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都满脸狐疑的看向展劼。
展劼煽着扇子凑向关大爷,‘道些年被你骗了的镖局,数起来恐怕都有些困难吧?啧啧啧!一百倍的罚金哪!我想,就是把我的镖局给了你都还不够赔,我也不打算赔,相反的,我希望你能把那些镖局被你吞下去的全吐出来还给他们。’
‘你作梦!’关大爷怒吼。
‘唉唉唉!你这不是在承认自己真的骗过人家?你实在是太冲动了!’展劼摇头叹气,对他的沉不住气极不满意似的。
关大爷火大了,吹胡子瞪眼睛暴跳如雷。‘你到底在玩什么?请了一大堆的差爷来,然后在那边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别以为在那边胡说乱语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违约赔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是赶快赔来吧,否则,咱们就上公堂。’
‘你怎么这么爱上公堂,上公堂对你有什么好处?这种事私下解决对你是有益而无损,你怎么就是死脑筋想不通呢?唉!亏我还给了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现在想来真是多余。要上公堂是吧?好,那就上公堂。’收尽脸上的笑意,展劼反身走至大厅正中处,迥身时一脸威震之气,打开扇子高举于顶。‘见皇上圣物还不下跪?’
金龙扇!!皇上的金龙扇!!
上头还写著「见扇如见朕’几个字,以及万岁爷的亲笔签名。
一干人全惊愕的瞠直了眼,接着是屈威钧最先下跪。‘吾皇万岁万万岁。’
‘快扶我下来,快扶我下来。’溪正远对唐蕙叫着,而唐蕙因拉不动他而急得眼泪直往眼眶挤。
虽然展劼是他们的儿子,但见圣物若不下跪却也免不了一死,更何况此刻又有差爷在,偏偏......她拉不动他呀!
‘爹娘可免礼,屈大人及众差爷也请起。’展劼道,威严傲然的坐进椅子,目光凛然的眠着仍跪在地上的关大爷及七名保镖,‘关大爷,你收买西域高手劫镖物翠玉琉珠之事,本来我不想追究的,没想到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以为手握合约书就如胜券在握,告訢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别以为你手上握有皇上圣物,就可以信口开河说我抢劫镖物。’真是死鸭子嘴硬。
展劼牵动唇角笑笑,‘你以为我没有证据?’从怀中掏出五颗闪亮如星的翠玉琉珠。‘这是我在你家中搜到的证物,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关大爷脸色铁青,心里暗叫不妙,但他也不是什么容易欺负的人,自然有理反驳。‘翠玉琉珠乃我亲手交至阁下手中,今合约已到期却仍在阁下手中,这件事应该是你跟我解释才对,怎么反倒诲我抢劫镖物,这不合情理嘛,是不是,各位差爷?’
好狡猾的狐狸!展劼冷冷地哼了一声,对一名镖师做了个手势,只见那名镖师走进内宛,片刻领了名汉子走出来。展劼斜唇冷笑,见关大爷吃惊的表情不禁低笑出声。
‘没想到连你的合伙人也会出卖你吧?坦白说,这五颗翠玉琉珠是他交给我的,这些年来你和他所做的勾当全明明白白的写在这张纸上,并且亲笔画押做证。如何,没话说了吧?’
关大爷控制不住激惯的情绪,怒不可遏的自地上跳起来,对那汉子破口大骂:
‘王八蛋、浑帐东西,我视你如手足而你却出卖我,这些年你我是五五分帐,我从不少你短你更不亏待你,没想到你竟顾不得情义的出卖我?他妈的......’真是什么操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话都骂尽了。
‘哈......’展劼大笑出声,拍着手站起。‘各位差爷可听清楚了?五五分帐哪!’走过来撕下那汉子脸上的易容胶,洋洋自得地道:‘对不起,他不过是我局里的一名镖师,还有这五颗翠玉琉珠,事实上它们从未离开过我身上,你派人抢的那五颗是──假的。’
关大爷差点就吐血,出手要打展劼却被威钧及官差团团围住。
‘带他去游街,然后带回衙门监禁,告诉县太爷,把这人渣的财产全部充公再拿出来济贫。’
‘遵命。’威钧从命道,临走前在展劼耳边道:‘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底,真是令人难过。’
展劼望着威钧的身影逐渐消失,心中燃起一丝愧疚之意。他和威钧可以说是无所不谈的知己,唯独‘身分’之事从不曾对他提及,但,原因还不是因为他压根底就不重视自己的身分,若不是情非得巳,他希望自己和万岁爷的这段交情永远都别暴露出来。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说一声,害我和你爹提心吊胆还捏了把冷汗!’唐蕙见来人全走光,才不满的作声。
‘岂止捏了把冷汗?连血都吐了。’溪正远横瞪展劼一眼,悻意完全写在脸上,‘看什么?赶快帮我把穴道解开呀,真是——啐!’
展劼嬉皮笑脸的解开溪正远身上的几个穴,一边坐下一边慢吞吞地道:
‘我早说不会拿你一生的心血开玩笑嘛,唉!本以为知子莫若父,没想到──’
溪正远从椅子里跳起来,一手就要朝展劼脑袋敲下,赫见站在一旁的管家正以错愕的眼神瞧着自己时,连忙将手收回摆其身后,并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退回椅子假装在喝茶,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小子,害我把自己的形象全毁了!’
唐蕙过来拉展劼的手,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猛瞧他手中的扇子且追问:‘告诉娘,你怎么会有皇上的金龙扇?奇怪的是,我看你成天拿着扇子煽来煽去,却从不曾发现原来这是把金龙扇!’
展劼抿着唇笑,再度将扇子打开。‘喏,因为我习惯用另一面,至于我是如何得到此扇,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正远镖局这边正兴高采烈的在谈论展劼与万岁爷的结识经过,而在另一边──苏家,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苏飒风一踏入家门便发现气氛不对了,来迎接他的只有管家一人,而且脸上非但毫无笑容,甚至是苦兮兮的。
‘夫人和小姐呢?’
‘在里面。’
迈入大厅更是不得了,一屋子琳琅满目的聘礼弄得他是头昏眼花,妻子、女儿更是互抱着头哭得唏哩哗啦。
‘发生什么事?’
赵燕奴与湘柔同时抬眸看他一眼,然后‘哇!’一声,继续抱着头哭。
‘究竟出了什么事?’苏飒风改问苦瓜脸管家。
‘文太师的三公子送了聘礼来并且强行放下,说下个月初一便要上门来迎娶大小姐,还说,如果不从命,苏家将会从此在世上消声匿迹。’
苏飒风将目光移至湘柔身上,一股气至心窝处冲上喉咙口,一张嘴便大声斥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又做了什么啦?怎么会惹上文三公子那种人?你应该知道那种人咱们是惹不起的,为什么偏偏招惹上他呢?’
一向温婉的赵燕奴突然自椅子上跳起来,厉声厉气毫不退缩的吼回去:
‘如果不是你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扬州那女人身上,怎么会对她疏于管教,造成今天的局面?你没看见她已经很伤心了吗?难道你就不能把责骂她的精神收起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付、解决?’
苏飒风甩袖坐下。‘解决?这事碰上文家,压根底没有解决之道,唯一的──只有顺从。’
‘难道你真要把女儿嫁给那个畜生?’赵燕奴气红了脸。‘你疯啦?’
苏飒风屁股还没坐热便又跳起来,而且十分的火大。‘不然你想怎么样?人家有权有势咱们拿什么跟人家对抗?拿命去跟人家拚吗?拚得过人家吗?’
‘别吵了别吵了,求求你们别吵了好不好?’湘柔捂着耳朵大叫,泪水仍扑簌簌地在掉。看见一向恩爱的双亲为了她而争吵,她的心岂止难过而已,简直疼如刀绞,‘你们为了我这样吵是要叫我下地狱不得超生,是不是?是不是?’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痛不欲生的朝后院奔去。
‘柔儿!’赵燕奴呻吟一聱,眼泪随即又成珠成串的掉下来。
‘唉!现在怎么办?’苏飒风扭曲着眉,忧心如焚的在大厅中踱起方步来。
‘去请溪少爷把柔儿带走吧?’赵燕奴揩揩泪,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溪展劼?你疯啦?叫咱们女儿跟那个风流少爷私奔!’苏飒风大叫起来。
汲想到他的妻子竟有这种想法!私奔?先不论柔儿的名节问题,光文三公子怪罪下来就没人扛得起,苏家遭殃已经够惨了还要连累别人,最重要的是,人家会愿意被连累吗?别傻了!妤吧,就算溪少爷愿意,难道女儿跟着那个风流大少就会幸福吗?这跟嫁给文三公子又有何差别?
‘我不同意。’苏飒风斩钉截铁地道。
‘你不同意?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初一,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哪,咱们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更何况柔儿与溪少爷之间有婚约,去求他带柔儿走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婚约?什么婚约?’苏飒风满脸诧异的盯着妻子。
赵燕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瞒你的必要了,事情是这样的......’
第八章
苏飒风真的拉下老脸去‘求’展劼带他的女儿远走高飞,哪知,展觔竟一口回绝了他,气得他什么理由也听不下去,扭头就走。
活到这把岁数还要低声下气去求人,他已绖很委曲求全了,没想到还被拒绝,他──他这张脸该往哪儿搁啊?
赵燕奴与湘柔坐立不安的在大厅里等消息,此刻见苏飒风归来,双人疾疾迎上前去。
‘他怎么说?’
‘他答应了吗?’
苏飒风气鼓鼓的自妻子与女儿中间穿身而遇,气极败坏的坐上椅子,端起杯茶猛往喉咙里灌,呛得差点把心脏都给咳出来。
赵燕奴挤起眉,一下一下的拍著文夫的背。‘你是怎么搞的,连喝口茶都会呛成这样?’
‘爹爹啊,展劼到底怎么说?’湘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这一急,眼眶便充满了泪。
苏飒风怒涛骇浪的拍案大吼:‘从今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那浑小子,而且从此刻起,你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等文三公子来迎娶,听见没有?’
‘老爷!’赵燕奴被丈夫的话吓了一跳。
‘爹爹?!’湘柔更是不敢置信的连连后退,而泪水更如泉水般的急涌而出。
难道——他不愿意?天啊!这怎么可能?
赵燕奴见女儿潸然落泪心都碎了。‘别对女儿吼嘛,你到底见到溪少爷了没有?’
苏飒风气噗噗的瞪着妻子,‘岂止见着,我简直被他气疯了,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简直狗屁不通!你知道吗?当我道出文三公子来下聘之事,要他带柔儿远走高飞时,他竟然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立即回绝我,真是把我给气死!’
他是真的很气,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不,不可能,展劼不会这样的。’湘柔心碎地摇着头,眼泪儿扑簌簌地直掉。
‘难不成你认为我冤枉他?’苏飒风差点跳起来。
赵燕奴按住丈夫的肩,‘好了好了,你小声点行不行?你明知柔儿不是这个意思的嘛!只是......事情怎么会这样呢?瞧他上回在安觉寺不是不顾自身安危的救柔儿吗,熙道理说,他对咱们柔儿应该很有情才是,怎会──’
苏飒风仍旧气焰怒盛,不过音量却是降低不少,‘有情?那是你们自己想的,那小子分明无情无义透了顶,要柔儿嫁给他,不如就嫁给文三公子算了,至少嫁入的是太师府,吃好穿好又奴仆成群的伺候着,日子过得也算悠闲,没什么不好啊!’
赵燕奴斜斜的睨了丈夫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时候说这种负气话,不是教女儿更伤心吗?’
‘这不是负气话,是实在话。本来我就不同意柔儿跟姓溪的那风流大少在一起,如今遇上这档事我才不得已委曲求全,倘若那小子今天答应带柔儿走便罢,偏偏......唉!也许这是柔儿的命,认了吧!’苏佩风冷静下来,纠攒的眉间满是莫可奈何的愁绪。
湘柔再也听不下去了,拔腿朝后院奔丢。
她不相信自己的命真的这么坏,会注定要嫁给一个只会糟蹋女人的畜生,她更不信展劼真的如此无情竟不管她的死活,他说这辈子只在乎她一个人的,可为什么拒绝带她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她糊涂错信了他,还是一切根本只是自已一厢情愿?就如爹爹所说,她对她有情只是她自已的认为罢了。
不,她不相信、不相信,她一定得找他当面间个明白,如果一切真如爹爹所言,那么她认了,真的认了。
※※※
湘柔连续派人送了三封信给展劼,怎知,竟皆如石沉大海!
她开始相信她爹爹说的话,相信自始至终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相信自己是如何的天真患昧荒唐可笑。呜......天啊,当初你为何不成全我让我死了算了?鸣啊……
‘小姐!’
曲儿见湘柔哭得肝肠寸断,一阵心痛,只有陪着一起落泪。她始终都不相信溪少爷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那鸳鸯绣线不巳证明他对小姐的心,可是......一切都矛盾得令人想不透。
难道小姐真的非嫁文三公子不可?不,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一辈子痛苦,她要去找溪少爷问清楚,问他对她家小姐到底存着什么心?为什么在小姐有难时便躲得无影无粽?悄悄的退出小姐闺房,为免老爷、夫人发现拦阻,只好偷偷的自后门溜出苏府。
曲儿到了正远镖局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溪家上上下下皆忙着张灯结彩,整个正远镖局皆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好不热闹,那样子一看便知是在办喜事儿。
曲儿愣了片刻,拉了名正在摊舂幔的镖师问:‘请间这位大爷,你们家大少爷在吗?’
‘不在。嗯,姑娘找我们家大少爷有事?’
‘不不不,我——我是想请间你们家是——’用手指指他手上的喜幔。
‘哦!你问这个!’那名镖师笑嘻嘻的摊开喜幔。‘是我们家大少爷要成亲了。’
曲儿倒抽一口气,一对眼错愕的圆睁着。不,一定是她听错了,用力的甩了两下头,‘你说谁......要成亲了?’
‘我们家大少爷呀!’镖师拉起喜幔爬上梯子,准确的钉在大门上。
曲儿心一紧缩,整个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旋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
‘对方是哪家姑娘?’
那名镖师下了梯子,仍旧一脸笑意盎然,‘不知道,不过既然是皇上赐的婚,肯定是个好姑娘。’
皇上赐婚?皇上怎么会给一个平民赐婚?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吧?原来......原来他就是这样不要她家小姐的!皇上赐婚?这是何等的荣耀,他还要她家小姐干什么?尤其在惹上文三公子那一号人物后,她家小姐早巳是个麻烦,他怎可能会要一个麻烦?
认了吧!她在心中替她家小姐说了无数句‘认了吧。’
曲儿悲戚的回到苏府,湘柔正疯了似的正在四处寻她,此刻见她出现,欣喜若狂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入她手中。
‘拜托你把这封信拿去交给展劼,而且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我相信前三封一定是没送到他手里,所以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曲──’
曲儿直想哭,将信塞回湘柔手中,‘算了吧,小姐。’
‘算了?怎么你会叫我算了?你明知——’
‘小——姐!坦白说,我正从正远镖局那边回来。’
湘柔眸光闪亮如星,抓着曲儿的手急急问道:‘那你见到展劼了没有?他怎么说?’
曲儿眼眶忍不住泛红,实在不忍心打碎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可是,再如此下丢,她不疯了才怪!痛苦的闭了下眼,打起勇气道:
‘你死了这条心好不好?’
湘柔抓着她的手松了,身子踉跄的晃了一下,眸中的惊慌令曲儿着实感到不安。
‘为什么?’湘柔缓缓地吐出这一句,湿热的眼眶逐渐令视线模糊起来。
‘人家家里正准备办喜事儿,还是皇上赐婚的呢!’曲儿吸着鼻子,一串泪珠儿滚了下来。
湘柔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的呆怔着,连眼眶的泪水也僵持着不愿掉下来,那原本就憔悴的脸色更是一路惨白到底。曲儿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这谆绝望比受流言伤害时更可怕好几十倍。一阵心悸,伸手抱住她。
‘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你这个样子看得我心里好害怕,小姐......’
而湘柔,她仍旧维持着相同的动作。
※※※
门外锣鼓喧天,门内凄漠哀然。
湘柔像个没魂的人儿似的,任曲儿及其他人为她梳妆打扮,呆滞的眼神萧索凄然,教人看了好生难过。
曲儿一边落泪一边为她戴上凤冠,小巧可爱的脸庞数不尽的悲伤与依依不舍。
‘小姐,从今儿个起没曲儿在身边伺候你,你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如果受了什么委屈千万要忍耐呀!’
一串晶莹的泪珠自湘柔的眼眶里滚下来,震撼住曲儿的心。
这些天,湘柔始终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脸上盛盈的永远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般,而今,这串珍贵的眼泪却道尽她藏在心中莫大的委屈。那份苦、那份痛,以及那份无助与悲哀,全藉由她的眼泪深刻的表达出来,教曲儿怎能不震撼,同时为她感到万分心痛。
‘小姐,你痛痛快快的哭吧。这些天来你把眼泪全吞进了肚子里去,一定很苦对不对?只要痛痛快快彻彻底底的哭出来,心里就不会再那么难受了,嫁进了太师府祸福不知,你千万要保重。’
曲儿一边说一边为她戴上大红方巾,然后扶起她朝大厅方向走,穿过了无数的拱门,眼泪一路落在长长的回廊上。
走进了大厅,湘柔在曲儿与丫环的搀扶下对双亲行了拜别礼,然后在花大娘匆匆催促下进了花轿出了门,留下一屋子的人潸然落泪。
迎亲队伍走了,锣鼓声也渐渐消失,而屋子里的人也都停止了哭泣,就在大厅里的人一一散去之时,另一波锣鼓再度响起,而且由远而近,最后竟意外的停在苏家的大门外,使得一众奴仆们再度赶了出来。
杨媒婆一身大红衣裳,喜气洋洋丰姿摇曳的入了苏家门,僵在脸上的笑容表示她这一路上都是这种表情,不过这样的表情在看见苏飒风及赵燕奴诧异的表情时,产生了变化。
‘你是......’苏飒风错愕之余仍开了口。
‘这不是苏飒风苏老爷的府上吗?’杨媒婆问。
‘是啊。’苏飒风点头。
杨媒婆这才又笑了起来,一条手绢儿猛地在苏飒风面前挥呀挥,挥得他直想打喷嚏。
‘这就对了嘛。瞧你表情好像是我走错了门似的!我呀,是奉太师府的文三公子之命前来迎娶苏小姐的,不知──’
聚人齐‘啊!’一声,中断了杨媒婆的话。
苏飒风万分惊愕的与妻子面面相觐,两入的脸色可以说是一样的惨白。
这下不得了了,如果这迎亲队才是太师府派来,那刚刚那队人马——天啊!他竟连问也没问清楚便糊里糊涂的将女儿送出门,这下——惨了惨了!
动员了全部的家丁及丫环,开始分头去寻找那队迎走湘柔的迎亲队。
曲儿当然也在寻找的行列里头,她和一名家丁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找寻,在经过热闹非凡的正远镖局时,忍不住伫足朝里头望,瞧里头嘉宾如云,一顶大红花轿就停在院子里,场面看起来好盛大壮观。
没想到溪少爷也定在今天成亲!曲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感叹她家小姐的福薄命苦,好好一桩姻绿就这么给拆散,这不打紧,竟连上花轿都会上错,此刻还不知被抬至何处去,真是可怜哪!
嘿!她怎么没想到,既错就将错就错嘛!反正随便嫁给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比嫁给文三公子要好得多呀,那——她还找什么呢?
收起忧心改换笑脸,蹦蹦跳跳的旋身回苏府,看得身边那名家丁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摇得湘柔头儿昏昏脑儿胀胀,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
那轿夫肯定是故意要折磨她的,否则,哪有花轿摇得那么厉害的?好不容易,花轿终于停了下来,一阵阵的哗闹声不断在耳边充斥,然后是新郎倌儿来踢了轿,花大娘接着扶她下花轿,她头昏脑胀的感觉都还未消呢,立刻又被拉着行一串的拜堂礼,然后晕头转向的被送入洞房。
独自在洞房里待了好久好久,久得她饥肠辘辘而且搞不清时辰。
伸手探探袖袋──还好,东西还在──重重吁了口气,吹得大往方巾猛往上飘了一下,而眼睛也适巧瞧见了房内的景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她竟忍不住掀起大红方巾──哦!天啊,瞧她吞口水的样子便知道她瞧见了什么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桌上的红豆鉼、蜜枣糕......她肯定是饿昏了才会不顾到底会不会被人看见的走下床,然后把桌上的食物吃得七零八落,再折回床上坐好,盖上方巾。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湘柔将手伸入袖袋内,心中感谢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刚刚赐给她一顿美味,否则此刻她恐怕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想跟那畜生拚命!聚精会神的聆听来人的一举一动,来人脚步轻盈,举止轻慢——哦!天啊!原来是个丫环!
她瞧见了停伫在自己眼下的一双小脚丫,赶紧放开袖袋中的东西,装作若无其事的坐着,一颗心却有一下没一下扑通地跳着。
‘少奶奶,少爷怕你太饿所以让我给你送来一盅人参鸡,我伺候你吃好不好?’丫环嗓音稚嫩得可以,分明还是个孩子。
湘柔咬牙切齿,低声自语:‘怕我饿?这种畜生也会怜香惜玉,真是天下奇闻!’低低的哼了一声,改用温柔口气道:‘我不饿,你出去吧!’
‘哦!’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
‘小丫?好可爱的名字。对了,外头怎么闹成这样?’
‘喔!是皇上派人送来了大礼,好大好大的一只金猪唷,还有好几箱的珠宝首饰和布料,而且呀,还有一幅好大的匾额挂在咱们大门上,上头写什么我是看不懂,不过我听见好多人一声一声的在跟咱们家少爷道恭喜,还直称少爷是......是......哦!王爷,还说从今以后你便是王妃了,少奶奶,王爷是什么?是不是好大的官儿?’
王爷?那种畜生都可以当王爷,这临安城的百姓还有什么指望?她替天下苍生感到悲哀。大宋有此有眼无珠的昏君,真是大宋子民的不幸啊!
‘是啊,是好大的官儿,不过他这个官儿今天晚上以后就别想做了。’湘柔满眼的腾腾杀气,幸亏有方巾遮着,否则肯定会吓坏小丫。
‘嗯?’小丫抓抓小脑袋儿,对湘柔的话完全不能明白。
‘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少奶奶。’
湘柔取出袖袋里一把磨得又尖又利的剪刀看了一眼,牙一咬,又置入袖袋中。
她苏湘柔就是死也不会把贞操送给那卑鄙无耻下流之徒,今天晚上,她要替所有被他糟蹋过的姑娘报仇,只是,她好舍不得她的爹、娘,还有曲儿,以及那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溪展劼,她好恨、好恨自己,展劼如此对她,而她竟狠不下心来恨他,她真的好恨自己啊!
※※※
湘柔就这样失综了,没有人知道那圃迎亲队将她抬到哪儿去了,家丁丫环一个个的回到苏府,一个个垂头丧气,只有曲儿,她快乐得像只小乌儿,弄得一干人不得不对她产生怀疑,因为她是湘柔的贴身丫环,湘柔的一举一动她最清楚不过了,说不定这件事根本是湘柔搞的鬼,而曲儿正是知道所有内情的人!苏飒风也是这么想的。
杨媒婆是急得直跳脚,迎不到新娘子,她回到太师府如何跟文三公子交代?依文三公子的脾气,她这条命恐怕别想保住,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这下该怎么办呢?我回太师府如何交代?’杨媒婆对着苏飒风跳脚。
‘我好好一个女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苏飒风一脸急的不得了的表情。
杨媒婆眼睛一转,干脆来个先溜为快,掀下那浩大的迎亲队,把握时间先逃出城再说。
而那一大队人马见媒婆脚底抹油,也个个惊慌失措,全都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苏飒风遣退所有下人,唯独留下嘤嘤啜泣的妻子以及一脸欣喜的曲儿。
‘说,你知道多少?’逼供似的问曲儿。
曲儿见老爷发脾气,收尽笑容怯弱的低下头,‘曲儿不懂老爷的话!’
‘不懂?你怎么会不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帮着湘柔,是会把我们全家都给害死的!’苏飒风气煞地大吼。
‘老......爷,曲儿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曲儿被这么一吼便哭了起来。
苏飒风端看曲儿片刻,发现那丫头好像真的不懂他在说什么,更何况不过是个丫头,就算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他吧?想着,心便慌了。
‘你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小姐失踪你开心个什么劲?’
曲儿愈用手揩泪,泪水便流得更厉害,‘我是想......小姐被抬错了不是更好,反正小姐又......不想嫁给文三公子那个......坏蛋,也许能......因此......因祸得福......’哇一声,哭得惊天勋地。
苏飒风挥臂示意曲儿退下,心烦意乱的坐进椅子,却见妻子突然停止哭泣双眼发亮的看着他。
‘曲儿说得对,柔儿也许能因祸得福呢!’
‘因祸得福?她因祸得福那我们怎么办?文家那边怪罪下来咱们怎么应付?’
此刻,管家脸色煞白的冲进来,大叫大嚷着:‘不好了不好了,老爷,门外来了群官兵......’
喔!糟了!
※※※
湘柔终于盼得新郎倌儿入房来,谁知道也盼来一般扑鼻、令人头昏的酒气。老天,他才从酒桶里打滚出来是吗,那味道重得像有一桶酒摆在面前似的,教人想不跟着醉都做不到。赶紧用手绢儿捂住鼻子,免得待会儿真给醺醉而误了大事。
新郎倌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走到她面前来,她放下捂鼻的手插入袖袋中,准备在他掀盖头时一刀剌死他,怎知,他又晃了回去,直教她咬牙切齿。
她战战兢兢的在等待机会,哪知那家伙突然没了动静,而整个房间的空间也都静谧下来。小心翼翼的掀开方巾一角,天啊!那家伙竟背对着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可能是一个天大的好时机。湘柔扯掉方巾跳下床,抄起袖中的剪刀蹑手蹑足的走向他,然后高举利剪准备一刀剌下。她的心儿忽然提至喉咙口,并且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停。从小到大,她连只蚊子也没打死过,如今竟要杀一个人?她非常努力的去想这家伙的坏及可恶,好不容易才把跑掉的勇气追回一半,索性闭上双眼,然后狼狠的往下刺──
她感觉自己手上的剪刀刺入那家伙的身体里了,老天!她真的杀了人了!颤抖的手缓缓地松开来,一对紧闭的眼也慢慢地睁开。
‘啊?!’
她的剪刀怎么会......刺在枕头里?那家伙呢?
背后一声‘噗哧!’她猛地扭头——哦——嘴唇张成O字型,一对漂亮的大眼睛一下子全瞠直了。
那家伙正大剌剌的坐在她的床上笑看她,那张嬉皮笑脸——他......他......
她觉得自己有要昏倒的感觉,她是不是在作梦呢?还是她想展劼想疯了,竟然把她床上的男人看成是展劼?她嫁的可是文三公子耶,展劼怎么可能会在她房里?如果不是她头昏眼花,那就是——她疯了!
‘谍杀亲夫,罪不可赦。’展劼佯怒道。
没想到她的嘴唇由惊愕转为杀气腾腾,再度抄起那把利剪猛往他攻过来,摆明了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
这怎么得了!在她看见是他后竟还非杀他不可,难道这些天他故意不理她,然后布下这一局想给她一个惊喜是错误的?天啊!她竟因此而恨得非杀他不可!
展劼在房里被她追着跑,想着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而湘柔,她真的当自己是疯了,但是,就算是疯了她也一定非宰了这个畜生不可。
展劼受不了了,难道他的新婚之夜就在被自己的妻子追杀中度遇?这传出去给人家笑掉大牙才怪!一个回身,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抢下她手中的剪刀,啼笑皆非的道:
‘好个终身难忘的新婚之夜啊!我的好柔儿,你真的恨我恨到非杀了我不可地步了吗?’
柔儿?他唤她柔儿?如此热悉的声音,如此的震慑她的心!她仰起脸怔怔地视眼前这张俊逸不俗的脸庞,按捺不住内心激荡的情愫,伸出颤抖的手轻抚他脸。如此熟悉的感觉,这不是她的展劼还会有谁呢?
‘展——’身子突然一怔,惊愕马上又回到脸上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那你刚刚把我当成谁啦?喔喔!’恍然一笑,那不正经表情立即展露无遗。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湘柔惊愕之中开始觉得不安。
展劼好笑的看她,双手自然的缠上她的香肩。‘今儿个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不在我的洞房,你说我该上哪儿去?’
湘柔拨掉他的手,一对眼儿直勾勾的瞪着他。老实说,见到他,她是既惊又喜,他怎么会在她的新房里呢?她明明已经嫁入了太师府,为什么展劼说这是他的洞房?这一团迷雾搞得她脑筋全打了结,解也解不开。
‘你再说一遍,这里到底是那里?’
‘威德王府呀,我的好王妃。’两只手又缠了上去,那股酒气醺得湘柔几乎站不稳。
湘柔强扳开他的手,悻悻地道:‘王府?我看你是喝醉了在说醉话。’
展劼斜唇笑笑,‘我才没醉呢!如果我醉了不早成了你这怨妇的刀下亡魂?太可怕了,竟然谋杀亲夫!’
湘柔最痛恨的大概就是他那张嬉皮笑脸,因为他那没点儿正经的表情总让她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什么王府?什么王妃?什么怨妇?又什么谋杀亲夫?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他又非她的夫,怎能说她谋杀亲夫呢?最重要的是,此地究竟是何处?.
难道——一对大眼睛睁得如两颗铜铃,是展劼喝醉了误闯太师府?天啊!
这怎么得了?
倏地奔至门边将门拉出一条缝,眼珠子往门外溜了溜,确定门外无人后才将门拉开,然后招他过来,而他竟也遵照指示的走至她身边,然后好奇的看着她那美丽却紧张的俏颜。
‘你赶快走吧,被人发现可不得了。’伸手硬是要将他推出门口,可推了半天也推不动他,抬眸瞧见他兴味十是的眸光,因此又急又愠的跺脚娇嗔:‘你这个人到底怎么搞的,叫你走还不走?这里可是太师府耶,如果被人发现你在我房里,就是有十条命也保不住,你快走呀,快走啦!我拜托你,求求你好不好?’
见他仍不肯走且一脸悠哉,真是急死她也。
他怎么可以真的什么也不在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摆在心上?瞧这时辰,文三公子大概也快进房来了,而他──该死!
‘你到底走是不走嘛?’
这一急,急得眼眶一阵湿热便泪汪汪了。
展劼见她这泪珠儿一掉,整颗心便不由自主的疼起来,反手关上房门,以百分之百正经、认真的表情握起她的手按在胸口,道:
‘傻柔儿,这里不是太师府,是正远镖局,威德王府。我瞒着你做这样的安排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低低的笑出声音,见她仍一脸困惑,笑中多了份无奈。怎么他冰雪聪明的柔儿突然变得这么钝,竟理不出头绪。
湘柔盯着他严肃的表情,在心里一遍遍反嚼他说的话,亮晶晶的眸子深沉而慧黠,过了片刻,突然冒出一个问号:‘这里真的不是太师府?’见他点头,眉心纠结起来,‘你所谓的安排就是在太师府的迎亲队到达之前把我娶走?’真是聪明。见他又点头,握着拳头暴跳起来,‘你想把我的家人全部给害死是不是?是不是?哦!天啊!我真不敢想像文三公子娶不到人时会用什么残忍的手段对付我的家人?’身子一再踉跄的节节后退,‘不,我要回家,我要马上回家,爹——娘——’
‘柔儿!’展劼拦住巳成泪人儿的她,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你先别冲动听我说,你的爹、娘全都平安无事,文三公子一分一毫都没动他们,因为他不敢动,也动不起,堂堂威德王妃的爹娘就凭他是太师的儿子也敢碰?除非他项上人头不想要了,更何况我派了严将军镇守苏府,那登徒子恐怕连门都进不了,更别谈想做出什么伤害。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嗯?’
经过他这一番解释,她还是迷迷糊糊的。
‘什......么王妃?什么跟什么?’眉头纠得实在有些不像话。
展劼抚平她眉间的皱褶,拉着她坐到桌边去,瞥了桌上那堆被吃得乱七八槽的食物一眼,想笑却又不逢时的拚命憋住,从怀中取出那把金龙扇递给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把扇子藏有什么玄机吗?打开瞧瞧。’
湘柔一阵耳热,没想到她心里想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打开扇子一瞧——
‘金龙扇!!这是皇上——’
‘送给我的。’展劼接下她的话,道起与万岁爷结拜的那段往事。‘本来我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身分的,奈何文太师实在欺人太甚。那天,也就是文三公子至你家下聘那日,你爹来找过我,他要求我带你远走高飞可我一口拒绝了,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必须为你的名节着想。最重要的是,咱们走了,那咱们的家人怎么办?文三公子会放过他们吗?所以我去了太师府,把咱们的事说给他听,希望他能阻止文庭修的荒唐行为,怎知,他听完之后竟毫不动容的将我赶出太师府,所以我便进了宫,请求皇上赐我威德王之名并下旨将你赐我为妻,’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相信文太师现在一定很后悔,因为他这个太师恐怕也做不久了。’
湘柔满心悸动加感动的注视着展劼。
谁说他什么也不在乎?他是那么、那么的在乎她,为她做了这么多、牺牲这么多。
也许在别人眼中,能取得这位高权重的王爷之位,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如获至宝,更是如虎添翼,但在展劼眼中,它却是无比沉重的员担,以及永远也挣脱不开的枷锁。
生性淡泊名利的他,若非为了湘柔,绝不会让自己无端坐进这‘牢’里的。
此刻,湘柔真是好感动、好心疼!
湿热的感觉袭上了眼眶,细腻的小手轻抚他迷人的俊脸,一张红艳欲滴的小嘴儿不停蠕动着,好像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却梗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似的。努力的咽了口口水,颤动着心、颤动着唇,终于吐出那么简单却又震撼人心的几个字──
‘我爱你,真的好爱妤爱你。’
随着这句话,两行清泪也震撼地滑下。
展劼屏住呼吸,一颗心无比的悸动,全身的血液更加万马奔腾,眸中的深情像两簇野火烧向湘柔的体内。
两人同时朝对方凑唇,体内的情愫更像溃堤的洪水将彼此淹没。
漫漫的长夜,惊涛骇浪,所有的情无声无息化作阵阵缠绵......
第九章
文庭修在得知他的新娘子被他人迎走的消息后,连大红袍也没卸下便带着一票人前往苏家,准备去找苏飒风算帐,怎知在苏家大门外便被官兵给阻下。
他见苏家官兵守门先是一阵错愕,然后使大剌剌的喝吼起来:
‘滚开,凭你们这几只看门狗也想阻止我进大门?’
他大概以为这些官乒是苏飒风知道他要来算帐,所以特地上衙门请来保护他们的,可是,他文三公子岂会将屈屈几名官兵放在眼里,简直笑话!
‘是谁如此大胆,竟想硬闯威德王妃娘家?’一名面宽额高一脸威气的伟岸男子自苏家大厅迈出,吼声威震八方犹如震耳洪钟。
瞧他身上的官服也知他正是皇上的心腹——严世晔将军。
文庭修见过他一次,在太师府。因此认得他,见他在此更是诧异。
‘严将军,你怎会──’
严将军面色严峻地道:‘我专程在此等你的。’
‘等我?’文庭修眼色慌地转转。瞧他一张脸绷得吓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心中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听说文三公子想强娶威德王爷的未婚妻为妻,是吗?’严将军有咬牙切齿的迹象。
文庭修闻言为之一愣,方才想起他之前说的什么‘王妃娘家’,心中不禁疑云丛生。
‘不懂我的意思是不是?难道上个月初皇上下旨将苏大姑娘许给了威德王爷的事——你不知情?听说你不但强行下聘,就连威德王爷前去府上都被轰了出来,这事儿震惊了朝野,皇上万惊且勃然大怒,你不知道吗?’严将军只字慢说,那眼神分明对文庭修的行径大为不齿。
文庭修吃惊的张着嘴,这朝中有咸德王爷这号人物,他怎从未听他爹提过?去他府上被轰出来的不就只有——难道他说的威德王爷就是正远镖局的那个家伙?
‘严将军所说的威德王爷是何人氏?’
严将军深是佩服的拱手,‘威德王爷呢?皇上至交,因淡泊名利所以一直隐藏身分不愿曝光,若非你想强娶他妻,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承认自己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而此人你大概也热悉得不得了,他正是正远镖局的大少爷——溪展劼。’
‘啊?!’真的是?!
文庭修背脊虽微微一凛,眸中却毫无愧色。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竟连‘告辞’两字也没说,转头就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严将军忍不住要摇头叹气。
不过这个麻烦似乎还未结束,严将军心里着实有这种感觉。
※※※
在知道展劼与皇上有着密切的关系后,威钧便突然从展劼的生命里消失似的,就连展劼结婚他也是礼到人不到,分明想疏离彼此间的友谊。威钧不是个喜欢攀附权贵之人,今儿个他经过正远镖局,看见镖局的大门日上改悬挂着赫赫的‘威德王府’之匾时,当下决定要完全放弃展劼这个朋友。
想起以往两人情同手足,无所不谈的岁月,威钧心中是苦涩不舍的。说真的,他真的好珍惜和展劼之间的友谊,甚至对展劼的幽默、风趣、满不在乎以及潇洒的个性欣赏得不得了,因为那些都是在他身上找不到的。他中规中矩、不善言令,为人处世更是拘谨,与展劼可以说是南北两极,可他俩却无所不谈深情至交,可他万万也没想到,展劼会将这么大的事瞒着他,当他在镖局大厅对他下达‘命令’时,天知道他的心里是何种感受?
想哭啊!你知道吗?
从镖局——不,是王府,从王府前走过,威钧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感觉心中有一些难过,有一些痛。
‘你准备躲我一辈子是不是?’
展劼突然从墙角冒出来,像早已等他很久似的。身上的儒装在微风下轻轻飘动,感觉仍是超凡脱俗,尤其那张‘嬉皮笑脸’,更是一丁点改变也没有。
‘属下参见王爷。’威钧严谨的拱手,脸上满是寡欢之色。
展劼悻悻地收起笑容。‘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不要我这个朋友了?我成亲那日多喝了两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心疼哪!那日嘉宾如云,我的一双眼睛只在找寻一个影子,那就是你。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来!威钧,给我一个答案,你是不是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威钧内心一阵绞痛,却仍无情的拱手颔首。‘属下只是一卑微捕差,不敢高攀。’
这句话像把利刃,扎扎实实的刺入展劼的心。
这么多年、如此深刻的友情他竟简短的一句话便将它完全抹减?
心疼,他真的好心疼!
双拳一握,飞身一跃,一掌就要朝王府门上那块匾额劈下。威钧见状心中大惊,一个飞身阻止了他。
‘这是御赐之物啊!你疯了?’
展劼目光犀利的盯着威钧,语气铿锵,二‘它哪儿比得上咱们之间的情谊?’
威钧红了眼眶,心中被他这句话感动得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只是一把搂住他的肩,彼此露出了笑容。
湘柔是跟着展劼出来的,目睹这感人一幕不禁又泪汪汪,而脸上却是笑意盎然。
展劼蟾见湘柔的哭声才放开威钧,一张脸马上又嬉皮起来,指着威钧玩笑道:
‘哦!你完了,你把我的王妃惹哭了。’
‘我......我.....’威钧这一紧张,不仅五官全皱在一块儿,就连嘴巴也结了巴。
哪知湘柔揩揩泪,凶巴巴的迈到展劼面前来,瞪着眼睛娇嗔道:
‘你别见人家老实就欺员人家,小心晚上我罚你啊......呜......’怎么会这样?哦!原来被展劼给捂起嘴巴啦。
湘柔气呼呼的扳开他的手,跳着小脚儿。‘你干什么捂着人家的嘴巴嘛?’
展劼咧着嘴朝威钧露出一个‘呆’笑,一把将湘柔扯至身侧,凑唇在她耳边小小声道:
‘娘子啊,这闺房之事——’
湘柔圆滚滚的大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当着威钧的面叫嚷起来。‘你想哪儿去了?什么闺房之事?我是说晚上罚你少吃一口饭。’
威钧闯言先是噗哧一声,然后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哈哈大笑。
展劼突来一阵耳热,一张文慕俊儒的脸竟红丁起来,使得湘柔那丫头也跟着无法无天的大笑起来。
展劼是又好气又好笑,爱溺的揉揉湘柔红润的笑脸。‘你啊,还好意思笑?’
湘柔仍笑个不停,却爱娇的偎进展劼的怀里去。展劼揉着她的香肩,若无旁人的在她颊土印上一个吻,看得威钧是一脸尴尬却也深深的感到羡慕。
※※※
自从展劼‘威德王’的身分正式在皇族中落了谱,这正远镖局,不,该改称为威德王府,这威德王府上上下下便无人有清静日子好过,尤其是展劼,他简直快疯了!
首先,是朝中的大官小官,突然像一群蜜蜂似的涌入王府,而为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当然是想藉着展劼与万岁爷的特殊交情,套套关系看能不能使官运更顺、更上一层楼。更可怕的是溪家的近亲远亲,以及三代不相往来连八竽子也打不着的什么亲戚,好像一下子全熟络起来,大家忙着马屁逢迎巴结奉承,看能不能请求展劼成全,替他们的儿子谋得一官半职,有的则离谱到荒谬透顶的地步,竟然全心全意想将他们的女儿送入王府给展劼作妾!!
天啊,他不疯了才怪!
虽然在那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可展劼才没那么笨呢,去蹈万岁爷的覆辙。这天下有万岁爷一个‘怨男’就够了,何须再多那么一个?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柔儿就够了,柔儿美丽、善良又体贴、善解人意,尤其是撒娇与黏人的功夫更堪称一绝,而她二十四小时一分钟也不肯跳漏的腻在身边,他烦都烦死了(这话得小声说,万一被湘柔听见了可不得了,以她的脾气,非剥下他一层皮不可),若再多讨几个,恐怕他会和万岁爷一样,三不五时便逃出府以圆清静!
烦都烦死?这话听得令人想吐!都不知道是谁黏着谁、谁腻着谁呢!瞧,人家湘柔在后花园里采花采得正乐呢,是谁硬是要打扰人家,硬是要搂着人家亲两下才甘心?这个色狼,分明又好色又爱面子。
‘哎呀你去忙别来烦我嘛,我想多摘些花儿插在咱们房里,喏,你闻,这些花儿好香呢!’湘柔娇滴滴的盈盈笑着,所有的目光皆流连于花丛之中。
展劼垮下脸,仰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这个做丈夫的竟比不上那些花草?他好失望、好难过、好──悲哀喔!
湘柔闻声回头,见他一脸沮丧,不禁秀眉频蹙。‘怎么啦?瞧你好像很不开心似的?’
‘一个丈夫的地位比不上这些花花草草,你说,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展劼一脸可怜相,看得湘柔心生愧疚。
湘柔愧疚之余,回报他一个甜美无比的笑容,自动自发的送上一个吻,娇柔地道:
‘别这样嘛,不然这样好了,我花不摘了,陪你到街上逛逛,再到茶楼喝茶,然后去听戏,好不好?’
展劼的脸不想皱都做不到。现在到底谁是丈夫谁是妻子?她竟然如此‘哄’他!咬呀呀,看来他这个大男人快变成小男人啰!
不过——他乐得很。
一双不安分的手缠上她的纤腰,轻咬她的耳根几下,痒得她直咯咯发笑,整个人都躺进他怀里去。
‘我看,不如咱们离开王府,到西湖边租个小房子小住几日,好好享受一下只有咱们两人的甜蜜生活,如何?’他好温柔、妤温柔的说着,一张俊脸慢慢地埋入她的秀发里,轻轻的吸了一口她发里特殊的馨香。
‘好好好,当然好。’她高与都来不及了,岂会有不好之理?而这一高兴便猛撒娇的圈住他的颈子,朝他脸上又亲又吻,搞得他满脸皆是口水。‘听说西湖边柳翠草荫,湖美水清,尤其在夜里泛舟边湖......哇!真的好浪漫好有情调哩!你说,那咱们何时可以动身?’
瞧她那兴奋得不得了的神情,分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马上动身,这女子——唉!真是急性子。
展劼见她兴奋成这德性忍不住就跟着笑,用手轻点她秀气的鼻尖。‘你啊,在家一条虫出门一条龙,真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
湘柔朝他皱皱小鼻子,将脸埋进他的心口,两条手臂更是缠至他身后紧紧的抱住他。
这些日子展劼在府中待得有多痛苦她并不是没感觉,那些成天在府里不停穿梭,巴着展劼逢迎奉承的亲戚朋友让展劼几平疲于应付,他想‘逃’的心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为了他男人的自尊一直没说出来罢了!而事实上,她也早就想提议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让展劼因此得以纡解,可又怕公公婆婆会不谅解,以为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因此迟迟不敢开口,没想到展劼却替她提了出来,看来他们夫妻还真不是普通的有默契呢!
※※※
管家已在门外备妥马车,行李也都搬上去了。
展劼与湘柔在一干人送行下双双上了马车,一声——‘驾’,在众目下喊开,马车便以平缓的速度朝西湖方向驶去。
在马车驶离后一干人也一一进屋去,只有老管家,他一个人还怔怔地站在大门外,苍老的容貌不复往日的清朗,纠结的眉心显得抑郁不安,突然,双膝一跪双目盈泪,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声泪俱下——
‘大少爷、大少奶奶,栽是不得已的,原谅我......’
什么意思?天知道。
从溪家至西湖驾马车只须半日的时间——当然,道是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湘柔一路上活跃得像只小麻雀,一对灵动大眼滴溜溜的不住观看四周景物,一张小嘴儿更是吱吱喳一喳一的讲个不停,那嫣红俏颜盎然笑意深深的吸引展劼频频扭头看她。
‘停停停,你瞧,那边好热闹哦!’湘柔看见不远处的舞龙舞狮圆在表演,便兴奋的站起来直嚷直叫又直跳。
喔!天啊!展劼一边急着停下马车,一边揽她坐下,一张脸差点就被她的危险动作给吓白。
‘我的好娘子,你别吓我好吗?你这样站起来又叫又跳的,万一──’
‘放心。’双手缠住他的颈子,笑眯眯的,‘我会很小心不会跌下去的。’
‘不管你是如何小心我都不准你再站起来,那样子实在太危险了。’展劼一脸霸气地道,眸光却温柔得足以将人融化。
湘柔呶了呶唇。‘好嘛好嘛,人家不再站起来就是了,那——’马上又绽放出一朵灿烂非凡的迷人笑靥,‘咱们下马车去看热闹好不好?’
展劼斜斜睨她一眼,一句:‘好,’声音拖得好长。
湘柔那丫头马上又站起来拍手,惹来展劼一记大白眼,才又乖乖的坐下让展劼将马车停好位置。
‘哇!真的好热闹,虽然不及咱们安觉寺庙祭的场面浩大,却也花样百出令人目不暇给,哇!你看,是皮影戏耶,哈!那边有杂耍......’湘柔拉着展劼四处跑,一张嘴儿始终没停过。
展劼哪儿在管什么皮影戏、杂耍,他的目光根本离不开自己那美丽又活泼的妻子,那份爱恋充分的与目光交缠投在湘柔的芙蓉俏脸上,一秒钟也舍不得放开,尤其那只大手,更紧紧的缠着湘柔的不放,好像怕她会丢了似的,那种感觉真是既滑稽又好笑。
‘瞧那边那个是什么?是——展劼?展──’湘柔活蹦乱跳的指着前方,突然发现身边的文夫不见了,而她竟然连他何时松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老天,他跑哪儿去了?紧张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一对惶惶不安的眸子更是不停的在人罩中穿梭,寻找那遗失的影子。
哈!她看到他了。幸好他长得高人一等,所以她并没有费大多的力气便瞧见他了,可是,奇怪,他呆呆的站在那儿干什么?赶忙穿过人群朝他而去。
天啊,这──
湘柔此刻真是锐不出自已有多么惊讶,她的文夫居然无视她的存在,尝众与一名她从未见过的女子拥抱在一块儿,两人闪烁兴奋的眸光中皆隐藏着某种动荡的情愫。
她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昏眩的脑袋有着即将要昏倒的迹象。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天风流,一辈子风流,她以为他有了她之后,便会全心全意的对她,不再四处拈花惹草,谁知道他非但死性不改,甚至当着她的面抱着其他的女人?
难遇、失塑、愤怒......所有乱七八糟的懵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急极之下握拳朝展劼的右脸掴了过去,并且怒骂:‘王八蛋!’
展劼突然被揍了一拳,才恢复清醒似的猛然推开那女子,白淑儿,他的师叔的女儿──岂知,淑儿竟不分青红皂白的掴了柔儿一个耳光,又跳又叫的直嚷着:
‘你是谁呀?莫名其妙,竟然胡乱打人!!’
‘淑儿她──’
展劼才开口,湘柔便又气冲冲的中断他的话,一张氧得变形的脸与淑儿对峙着。‘你又是谁呀竟然胡乱抱别人的丈夫?’
‘我抱别人的丈夫关你什么屁事?’淑儿不甘势弱的扬高下巴。
‘关我什么事?他是我的丈夫你亲关我什么事?’湘柔气呼呼的瞪大双眼。
‘你的丈──夫?!’淑儿回眸望向双臂环胸、一脸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俩的展劼,只见他唇角微扬且重重的点头,她一张原本理直气壮的娇颜立即变得惊讶不己且涨得通红,右手的食指更是孩子气的伸入嘴巴里用牙齿咬着。含糊不清的低道一声:
‘师兄!你已经!成家了!!’
‘师兄?’湘柔星眸眨了眨,‘哦喔!你是白淑儿?!’一时惊讶,忘了那一耳光打下来的疼痛。
湘柔曾经听展劼提起遇他拜师于奇翁老人门下的一段往事,当然,这其中的故事不外乎他那个刁钻古怪爱折磨人的小师妹白淑儿。听展劼说,在六年前白淑儿便已立下大志,决心在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后,便要下山来钓‘金龟婿’,如今在此见到她,难道是为此而来?
淑儿孩子气的露齿一笑,‘你知道我?’
湘柔拉起她的手朝马车停置方向挤出去。‘当然知道,走走走,一边走一边说......’
此刻对湘柔来说,什么舞龙舞狮什么杂耍......都比不上她对淑儿这刁钻古怪的女孩来得有兴趣,光她立下的,那令人咋舌的大志,就已够新鲜,够耐人寻味的了。
展劼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奇怪上一分钟两人还像斗鸡似的对峙着,而此刻竟像好姊妹似的黏在一块儿,这女人情绪上的变化真是难以捉摸啊!
伸手扑摸被湘柔揍了一拳的右脸,心中漾起一丝甜蜜的感觉。这一拳代表着──她爱他。
※※※
淡淡的月光洒在西湖上,微荡的水波激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好不诗意。‘湖仙号’的丛艇上傅出低柔美妙的优雅琴声,教人盈耳心悦好是舒畅。琴音缓缓停止,艇上坐着的一男两女举杯邀月共饮美酒,疢淡的笑声,无声的呢喃,旖旎的景致,清幽的月色,此情此景,执不陶醉浑然忘我?
尤其风流如展劼也,此刻有美女——当然这美女是指他的小师妹白淑儿,瞧她虽非人间绝色却也生得白白净净,纵使比上不足却也比下有余,啊,可以了啦——以及娇妻相伴,他不陶醉才怪哩!
才一杯下肚,一个敏感话题,立即将如此浪漫的情调破坏殆尽。
‘师叔怎会让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下山来?’
光看淑儿的表情就知道展劼问的这个根本是废话。
淑儿眼珠子向上翻了翻。‘当然是偷溜的嘛!’
偷溜的还这么理直气壮?湘柔真是弗叹不如,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当初她偷溜出府都是偷偷摸摸心惊胆跳的,没想到这十二岁便立下大志的白淑儿果不同凡响,连‘离家出走’都变得理所当然似的。
佩脤,真是佩服!
展劼摇头叹气,一脸没辙相。‘唉!真不知行人处事皆一板一眼的师叔,怎会有你这么个恩想怪异的女儿?’
淑儿全力反驳,‘什么思想怪异?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他老人家好。你想想,在咱们白云山那种狗不拉屎、乌不生蛋的地方,成年也见不到一个像样的男人,而我已经十八岁了耶,若不下山来替自己找个丈夫,难不成我要留着当老姑婆?’低低的自鼻孔喷了口气,‘你以为爹不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吗?告诉你,他操心得很,原来他......’脸色颇为怪的抓抓额头,目光闪烁的瞥了湘柔一眼,‘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谁知道你一走便无消无息,若非今儿个巧遇,我和爹真的会以为你巳经──’
展劼伸手罩住淑儿放在桌子上的小手,一句——‘对不起!’说得挺无可奈何的。.
他并非无情无意之人,只是当初为了那本秘笈引发的风波太大,他怕自己再踏上白云山会再招惹事端,因此只好忍着不再上山去,否则,今儿个的巧遇他就不会如此漱动,竟无视妻子的存在,和她紧紧相拥了。
他的眸光中倾散着抱歉,以及一种令湘柔背脊一凛的微妙情愫。
湘柔秀眉颦蹙的端看两人眸中百转的秋波,一颗心开始醋意横生起来。那日展劼对她谈起白云山的往事,她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中间好像漏了一段似的,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这一般是属于他和白淑儿的,他不愿说出来是因为他想把它珍藏!
老天!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过去的她可以不计较、不在乎,可眼前的......她怎么咽得下?
淑儿突然反握住展劼的手,语气激动眸中炽情地道:‘师兄,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是来寻你的,我……’懊恼的低吟一声,‘咱们在白云山朝夕相处非一天两天,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我……’
她表示得够清楚了,只有傻瓜才会听不明白。
湘柔全身紧绷满心慌措的注视展劼,在内心呐喊着:‘告诉她你爱的是我,快告诉她啊!’
展劼惊惶的收回自己的手,错愕的盯着淑儿瞧。她竟然──老天,她怎么可以?他对她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非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攒着没无奈极了的道:
‘师妹,我已经──’
谁知淑儿激动的蹦出一句:‘我不在乎。’
不在乎?什么意思?难道她甘心做妾,执意要和她共享一个丈夫?不──湘柔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你不在乎我在乎。’湘柔激动的跳起来,
含泪的眸光满是怨怼的瞪着展劼,‘怪不得你花名远播人人称你为风流大少,一个风流的男人只会使女人痛苦。现在,我终于得以体会这句话的意思了,只可惜,我体会得太晚了。’旋身奔入船舱,把自己锁在舱里的一个小房间,痛哭流涕,伤痛欲绝。
要她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除非──她死!
‘柔儿,你开门,请听我说啊柔儿,柔儿……’展劼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敲门。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什么也不要听,你这个浑男人、臭男人,处处留情,到处滥情的王八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滚啊,滚得愈远愈好。’湘柔气急败坏连声怒骂。
‘柔儿──’
‘师兄,让她冷静一下吧!’淑儿拍拍展劼的肩。
展劼轻淡的瞥了淑儿一眼,步伐沉重的走回甲板,忧心忡忡,坐回椅子。
他竟伤了她的心,只因为淑儿的出现!天啊,他刚刚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被重逢的那种感觉及喜悦迷失了心志?有那么一分钟,他竟真的完全忘记柔儿的存在,甚至被淑儿的深情给迷惑,老天,他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尽管那背叛只存在一分钟,他仍深深感到自责。
柔儿骂得对,他是个滥情的王八蛋!
淑见也眼着坐下,看着展劼痛苦的表情,心也跟着难过起来,歉歉的垂下眉毛。‘对不起,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展劼深吸一口气,‘淑儿,我想......我必须明白的告诉你一个事实,我爱柔儿,这辈子除了她我绝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也许,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丈夫,但那绝对不是我自己。’
淑儿受伤了,那雾蒙蒙的眼神透露了一切,但她表现得非常坚强,坚强得令人佩服,。毫不在乎似的耸肩挑眉,且露齿一笑。
‘谢啦!找丈夫的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还是把精神用在如何安抚嫂子上吧!我视福你,来,干一杯。’
展劼微微牵动唇角,举杯与她相碰。这就是他的师妹,如此洒脱、如此开朗、勇于面对,尽管这只是表面上的,但对一名女子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游艇突妹一大力的晃了一下,然后是船舱里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展劼猛然站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入船舱,天啊!隔水匣被打开了,一阵阵的湖水正从那里拚命的冒出来,扭头想喊柔儿快出来,却见房间的门开着,一股不祥的感觉瞬间将他淹没,拔腿奔入小房间,只见房里空空如也,而此刻,湖水正以极快的速度淹至他的膝盖。
柔儿!他的柔儿呢?
水不再往上淹了,原来是淑儿下水关了隔水匣,此刻,她正像落汤鸡似的站在他面前。
‘柔儿不见了!柔儿!柔——儿——’展劼疯狂的叫起来,内心的恐慌无与伦比。
淑儿诧异的睁大双眸,‘那么!天啊!她打开了匣子,她!’
展劼奔上甲板,朝湖大喊:‘柔见,柔儿,柔儿。’突然抓住淑儿的双肩,惶乱的嚷着:‘柔儿不会游泳,她不会游泳,柔儿!柔儿!’脚尖一抬就要往下跳。
淑儿急忙扯住他,‘你疯了,你忘了自己也是不会游泳!’
‘那我的柔儿怎么办?我的柔儿怎么办?不,让我下去救她,我要救她,柔儿──’他已然急到顾不得自己的死活的地步了。
‘我下去。’淑儿丢下一句,扑通一声跳入湖水。
天啊!他痛苦的用手蒙住扭曲变形的五官。如果柔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继续活下去?他那么、那么的爱她,不能没有她呀!可是......他却如此深深的伤了她,把她逼到绝望轻生的地步,如果......如果有个万一,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柔儿!
柔儿──
第十章
已经第五天了,打捞工作正式宣告结束。
没有尸体,真的没有,这是否代表着湘柔并没有死?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已经痛得全身麻木,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了。
带着惨澹的心回到溪府,那份惨痛不知该如何收拾。
就在他回到溪府的第二天晚上,老管家突然来敲他的房门,接着,一进门便曲膝跪下且老泪纵横。
‘王爷,是我害了王妃,你杀了我吧!’
老管家从不喊他王爷的,此刻又提及柔儿,不禁令人觉得事有蹊跷且事态严重。
‘你在说什么?’展劼一脸困惑的纠钻着眉,下巴凌乱丛生的胡磕子使他看起来潦魄极了。
‘是他说的,他说只要我肯帮他,他便放了我的小孙女,谁知道他非但抓走了王妃,也不肯放过我的小孙女,人是放回来了,可是却变成了个哑巴,他是个骗子,是个不折不和的畜生。’老管家几乎泣不成声。
展劼肃穆的挑起剑眉,惊骇的双眼瞪得十分吓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抓走了柔儿?是谁干的好事?’怪不得找不到尸体,原来柔儿不是轻生寻短,而是被人抓走了!
他的心全然缩成一团,而柔儿尚存人间的惊善也瞬间将他席卷。没有死就有希望,没有死就有希望啊!
‘是文三公子。’
展劼跳起来,重重的拍案。‘是那个王八蛋!’眸中恐怖的射出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意,‘你竟然帮着那个畜生来害我的柔儿?’
老管家的额头磕到地上去,不求原谅,但求一死,‘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你杀了我吧!这些日子我每天提心吊胆饱受良心谴贵,虽生却过得比死还痛苦,你就大发慈悲,一刀了断我吧,王爷。’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算这笔帐,马上给我召齐所有的保镖及护院,我要连夜搜查太师府,将那王八羔子就地正法。’
就这样,一群人浩荡的杀入太师府,先是在后院柴房找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湘柔。这些天她过着非人的生活,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劈柴、磨豆......什么辛苦的工作她全做尽,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双细嫩的手掌不是水泡便是血,展劼见到这样的一个她时,心疼得当众落泪,夫妻俩相拥而泣,再度见面却仿如隔世。然后,一场血腥,展劼当场手刃文庭修,并将文太师关进大牢,治他管子不严,纵子逞凶......等等重罪。
而老管家,展劼念他为溪家卖命一生的份上,只略施薄惩,罚他少吃一顿饭,连将他扫地出门都为之不忍。
※※※
湘柔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终于下榻移身后花园,当然,身边一定有展劼陪着。
淑儿在溪家巳住了好些天,想是该走的时候,于是拎着包袱来辞行。
‘我想我该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在师兄有了你之后又说出那样的话,请你原谅我。’这话是对湘柔说的。
湘柔执起淑儿的手,真挚而诚恳地道:‘我没有怪你,我一点儿也没有怪你呀!也许那天我真的激动了点,可晷在经过了这场劫难,我巳经想通了,只要能永远待在展劼的身边,我不在乎──’
‘不,请别这么说。师兄他那么爱你,甚至不顾自己根本不会游泳的就想跳下水去救你,那份真情是那么的令人感勋,你绝对不可以辜负他对你的一片深情,而要求其他女人来剥夺分享你所挠有的一切,那会令他心疼的。’淑儿反握她的手,含着泪道。
‘淑儿!’展劼与湘柔异口同声。
没想到淑儿把他看得那么透彻?湘柔有些惭愧不如的看了展劼一眼,而他则不在意的回报她一笑。
‘就算如此,你也不必走呀!’展劼是真心的想留她下来,因为他了解她,在她未完成大志前是不可能回白云山的,那么,与其让她浪迹天涯,不如留她下来来得放心。
湘柔读出展劼的心意,立即追击。‘是啊,干嘛要走?你不是要钓金龟婿吗?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喔!’
说到这个,淑儿的眼睛都亮了。‘什么好机会?’
‘来这边,我告诉你.....’
两个女人便撇下展劼迳自说悄悄话去了。
展劼摇着头叹了一声气。‘唉!’如果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他没把握自己不会后悔留下那小妮子。
※※※
又到了安觉寺一年一度的庙祭。
街道一样的热闹,一样的人潮汹涌,招亲园一如往年的举行抛绣球招亲的活动。
威钧被展劼与湘柔硬拉着前往招亲园凑热闹。一如往年,台上站着一堆准备投绣球招亲的人儿,而那形貌如同魍魉的女子竟也赶来凑这段热闹。
老天!威钧扭头看着湘柔,奇怪!她在呀,那台上那个又是谁?
展劼与湘柔互相交换一个有趣的笑容,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八成是他俩搞的鬼。
只见台上那形貌丑陋的女子突然掉了下来,展劼与湘柔同时推了威钧一把,并大嚷着:
‘快救人呀!’
当威钧怀抱美人时,展劼与湘柔乐得像中了奖券似的冲向他,大叫着:
‘哦!你完蛋了!’
威钧当下抛下手中的女子逃之天大,摔得那女子──淑儿小屁股开花,直骂着:
‘王八蛋,竟敢如此对待本姑娘.....’
而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