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邵如星而言,只要郝无敌没获救,她的泪水就不会乾。「爹……爹他在生我的气,他不会去理郝无敌的事了……武哥哥,你一向最疼我,从小到大,我要什麽你都会想尽办法弄来给我……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你帮我救出郝无敌好不好?」她摇晃哥哥结实的臂膀,盼望从他的口中得到承诺。
邵武阳反手握住妹妹有些凉的小手,叹道:「妳连皇上都得罪了,要我怎麽帮妳救人?妳别再去想郝无敌的事了,先顾好自己再说吧!」对於她的恳求,他爱莫能助,也不想因为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再去触怒圣颜。
邵如星闻言脸色大变,她缩回手说道:「爹不帮我,你不帮我,月姊姊也卜不出结果……算了!我自个儿想办法救人。」话落,她赌气的冲向门口。
「小妹。」邵武阳拦人,却被她推开。
他没再追,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妹妹打开门跑出去。
跑出房间的邵如星,被守在门口的卫士挡下。
「你们走开!」
「如星小姐,我等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看守妳,请妳务必待在屋里。」
小莲望见主子出不了门而气得折回来,於是不忍心地跟在主子身後,一同跑进内厅的另一间房室。
邵武阳瞥一眼又不动如山的守在廊道上的卫士们後,关上门,「看样子,小妹是真的在意那个卖胭脂的男人。」他回头问道:「姊,郝无敌这事情妳怎麽看?」
邵盈月沉默,在沉思良久之後,遂走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郝无敌在劫难逃。」
「这是说……郝无敌会被皇上处死?」
「不知道。」邵盈月蹙眉疾书。「现在,我脑子里很乱。」
她愈想卜出妹妹与郝无敌的事情,就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奇怪的是,她脑海里竟然浮光掠影、乱七八糟地闪过似是比武用的擂台,以及留著一头棕色长发,身著契丹服饰的男人……
「姊,妳想到什麽了?」邵武阳睇著邵盈月顿笔思索。
片刻他看她迟疑下笔,最後在纸上写了……
死里求生
春醉
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纤腰舞自偏,
笑倚玉奴娇欲眠。
粉郎前,一半儿支吾一半儿软。
——一半儿八首·查德卿
「冤枉啊!」
「来人,放我出去!」
「哈哈哈……来杀我啊!你们这些屁蛋别光站在那儿守著,什麽时候进来杀我?乾脆点,给一刀,老子我等得不耐烦啦!」
霉酸、汗臭味儿浓重的牢狱里,充斥著囚犯们叫骂的声音。
在牢里面壁侧躺著的郝无敌两手掩耳!想阻绝教人惧怕的吵嚷,可却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他会死吗?星儿……不晓得她现在怎样了?郝无敌脑袋里乱烘烘的,想著想著,不由得从衣襟里拿出仍未送还的手绢凑近闻著馨香,恐惧的心情因为惦记著伊人和他在相国寺外幸福却短暂的相处,以及她为了他顶撞皇帝而稍稍舒缓了。他入牢是苦,可现下心头却是甜甜的呵!他又将手绢小心的放回怀中。
壁上让他用碎石刻画出来的十条细线,显示他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十天……
「喂!对面的,喂!」
忽起的人声,与敲击牢房木条发出的声响,引起郝无敌的注意。
「喂!」蓄胡须的汉子朝左右张望的郝无敌喊著,「在这儿,别看了,就是叫你。喂!你挨板子了?屁股痛吗?」
郝无敌扭转身躯,对著离自己不远的牢房苦笑,「痛。好在我只挨了十个大板子,屁股就快好了,不痛啦!」
「我瞧你的样儿憨厚老实,不像是该进这里的人。你是犯了啥罪,惹了啥官,要被关到这?」
「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麽罪……」郝无敌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要被皇帝关到牢里。他这几天辗转难眠,勉强想出来了,也只有他这个傻瓜,才会错爱上皇帝喜爱的女孩儿!
「你不像是会为非作歹的人,那一定是得罪了大官,所以才被关进来。我没猜错吧?」
汉子没猜错,但是他不可能猜到自己对面牢房里待的人,得罪的是大宋皇帝。郝无敌叹气。
「我呀!做过官喔!我原本是守边界的顺安军营里的班头,因为不想对上那辽国的西鹰郡王耶律鹰,才当了逃兵想回家,可没想到家回不成,就被朝廷抓进来这里……」
郝无敌聆听汉子自顾自地高谈阔论起朝廷养了太多书生,会带兵打仗的武将没几个;又听他说,他不想像杨家那样一门忠烈,为国家拚死奋战对上契丹蛮子,可到头来却落得受朝廷奸佞诬陷的下场……
胡子大汉讲的打仗啊带兵的,他不是很懂,他只关切一件事情,「这位大哥,你也是刚进来吗?听他们叫得好像这座监狱待的都是死刑犯……我们会死吗?」他问道,还不时地瞥视其他牢房的叫闹。
汉子脸色骤变,「呸呸呸!别讲那个字,晦气!我在这儿半年了,没临到我身上的,我都不会去想,小兄弟你也别想了。」
「放饭啦!」
陡地,偌大的监牢里响起狱卒的吼声。
这一天仅有的一顿午饭,暂时结束了郝无敌与汉子的交谈。
当一碗一碗没盛满的冷饭配盐巴送到各牢房,那些本是叫嚣不休的囚犯也同汉子、郝无敌一样,闭起嘴,安静接下得来不易的食物。
郝无敌把手放在衣服上不太脏的地方抹了抹以後,捧起碗就抓饭吃,忽地,他却瞄到放饭的两三名狱卒之中,有一人停在他的牢房前,直盯著他看!
他咽下一口硬又冷的饭,忍不住望向狱卒那一双泛著泪光的黑亮眼眸,顿时,他张口结舌,突然有了精神,兴奋地想喊,「星……」
那狱卒连忙抬手,作势要郝无敌噤声。
将自己打扮成狱卒模样,又把自己的皮肤用墨粉涂黑的,正是邵如星。
趁囚犯们忙著吃,其他狱卒分散开来巡逻的空档,邵如星蹲下来假装整理放饭的托盘悄声询问:「无敌你还好吧?臀部痛不痛,能坐吗?」
「不痛了,只剩下一点点肿!还能坐著。」竟然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看见挚爱的人儿,郝无敌开心极了,同时却也挂念著她的情况,「妳呢?妳怎麽能来?妳瘦了……皇帝万岁没打你吧?」
那一句句的关怀教邵如星想哭,「皇上没打我,只把我暂时关在家里派人看守著,要我等候审判,可我还是想到办法偷跑出来了,我去找品香帮忙,她找到了一个在刑部大牢里当班的恩客,透过他牵线,我才能混进来看你。」她一口气讲完,含泪凝视脏臭的牢房里,勉强忍痛坐著的郝无敌。「对不起!都是我害你!这里好糟糕,我一定帮你离开这里!」
「妳别这麽说,妳没害我,也不用自责,能得到妳的青睐,我……我已经满足了。这一个多月,妳带给我的一切,够我回忆好几辈子呢!这里又臭又脏,不适合妳待,妳快走吧!我能见到妳平安没事就很高兴了,妳不用再来为我冒险……别哭,妳出去了,我只想妳帮我做一件事,替我把放在客栈房间床垫下的银两,托人送去潭州给我的爹娘。」
说真的,她这麽为了他,现下他死了也甘愿,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他的娘亲和爹……郝无敌忍不住碰触抓在牢门木条上的纤纤五指,一边得留神周围的囚犯别发现了他的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