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小裘就假装梅家的女继承人因一身珠宝重得无法动弹地站着,等候孟杰明抵达。
小裘运用口技,发出生锈的门打开时的嘎吱声。“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她对众人做旁白。“金铰链都会发出讨厌的嘎吱声,所以我们不装金铰链。”
接着,小裘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张大了嘴,两眼大睁,然后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仿佛想挡住强光以免眼睛被弄瞎。“你太俊美了!”
那句话使杰明胀红了脸,他的两个手下笑得前俯后仰,他们早就对女人被杰明的俊美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感到厌烦。
“世上的任何珠宝都比不上你的俊美,”小裘用高过众人笑声的音量喊道。“喔,我必须得到你,非得到你不可!”拿去!”她做出取下珠宝的动作,把手臂、脖子、耳朵上的每件珠宝都丢给杰明。
“你必须跟我结婚,”小裘喊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正是我这一生所追求的。”放在你的旁边,翡翠就显得黯然失色,它们远不及你的眼睛明亮动人。珍珠的光泽比不上你的皮肤,钻石无法--”
她的话被杰明朝她丢去的座垫打断,它并且打中她平坦的胸部。
小裘紧紧拥着座垫。”这是我最亲爱的男人给我的,他……喔,天呀!”他在这上面坐过,他最柔软的那个部位碰过它。若是我的眼睛和嘴唇能与这低贱的座垫分享那--”
这次她停下来是因为杰明跃过桌子,一手捂住她的嘴。她咬了他的小指一下,使他吓了一跳而放开她。
“他的手臂圈住了我,”小裘大声说道。“我就算死--也了无遗憾!”
“你若不闭嘴就会死得很难看,”杰明说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不,别告诉我,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好歹也要想想你把裴玲吓坏了。”
小裘偏个头,看到姊姊那美丽的脸因开心而显得红润。大家都以为裴玲正如她的外表那样单纯无邪,事实上,小裘对姊姊非常坦白,常常把自己的胡作非为告诉她。
“出去--”杰明挥手示意屋内的每个人。“不准再调侃我了。告诉我,小妹,当我没在这里让你消遣时,你都做什么样的娱乐?”
小裘不假思索就说:“家里闷死了,只有父亲和艾德--”她的手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一晌,破旧的屋子里一片静默,好像每个人曾经忘了两天前才办过两个葬礼。严格说来,这户人家正在哀悼孟家的大家长及长子的骤逝。但长子艾德形同外人,而父亲长期把自己关在顶楼的房间,要他们哀悼很少见到面或是并不怀念的人着实不易,
“是的,”杰明冷静地说道。“我们该记起正事。”他绕过桌子,送裴玲回房间。
几分钟后,杰明和裴玲单独在房间里。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杰明站在窄小的窗户前问道,伸手拨落了一块石头。几年前--当他离家时--石壁里的铅管被抽出卖掉,因此水直接渗入石壁,使得石壁呈现斑驳的现象。
他转过身,看到妹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那张椅子比较适合放在佃农的茅舍里,而非家道中落的望族。“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杰明再次问道。
裴玲并没有说出她预先拟妥的解释,而是实话实说。“因为自尊心。”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微笑说:“就是现在使你的胃翻搅、令你额头冒汗的自尊心,告诉我,你正在把玩父亲给你的匕首吗?”
起初杰明不知道裴玲在讲什么,但随即就发觉自己确实握着父亲很久以前送给他的匕首。刀柄镶嵌的宝石早在数年前就用玻璃取代,但是如果把匕首放在阳光下,就会发现把手上仍覆着一层黄金。
杰明笑笑。“我居然忘了你是多么了解我。”他在裴玲脚边的座垫坐下来,把头靠在她的膝上,愉悦地闭上眼睛,让她抚摸他的头发。
“我从未见过比你美丽的女人。”杰明柔声说道。
“我们是双胞胎,你那样说岂不是在赞美自己?”
他亲吻她的手。“我又老又丑,而你的美却从未被岁月碰过。”
“没被碰过倒是真的。”她拿自己的处女之身开玩笑。
但杰明并没有笑,只把手举到她的面前。
“没有用的,”她笑着说道,抓住他的手。“我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人会娶一个瞎子当老婆。我对这个世界一点贡献也没有,倒不如当年出生时就夭折。”
杰明猛然站起的激烈反应令裴玲大吃一惊。“喔,杰明,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话太欠考虑了。求求你,再坐下来,让我碰到你,求求你。”
杰明坐了下来,但是他的心因罪恶感而剧烈地跳着。他和裴玲是双胞胎,但是他比她巨大,因此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生出来。当裴玲好不容易得以产下时,脐带缠住她的颈部,并且很快就被发现失明。接生婆说这都是杰明的错,因为他花那么久的时间才生下来,因此杰明始终感到内疚不已。
杰明和他这位漂亮的妹妹一直很亲近,从未对她失去耐性或厌倦与她为伴。他在各方面协助她,鼓励她爬树、爬山,甚至还让她单独骑马。
只有大哥艾德对杰明这样爱护裴玲的行为不以为然。每当有人称赞杰明多么体贴,愿意放弃和朋友玩耍的时间来带他失明的妹妹去采莓果时,艾德总是说:“他偷走她的视力,不是吗?他为什么不竭尽所能,把视力还给她?”
杰明深吸口气,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因为自尊。“艾德做了什么?”他把思绪带回现今,但罪恶感仍压在他的心头上。
“你必须停止自责。”裴玲说道,双手拉着杰明浓密的黑发,使他抬起头看着她,杰明很难相信那双美丽的蓝眸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你用怜悯的表情看着我,我会使你变成秃头。”裴玲说道,更用力拉他的头发。
“哎哟!”裴玲放开他的头发时,他笑了起来,然后执起她的手亲吻着。“我忍不住会有罪恶感,因为我太了解父亲和艾德的为人。”
“是的,”裴玲黯然地说道。“父亲的头从来不会从书堆里抬起,而艾德是只猪猡,村里没有一位少女能免受其害。他之所以早死是因为恶魔太喜欢他,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杰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个月来,我好想念你。”
“是好几年,亲爱的哥哥。”
“为什么女人总是记得最不重要的细节呢?”
裴玲拧他的耳朵,使他痛得大叫。“现在,不准再说你们女人怎样,而是把你所接下的工作告诉我。”
“你的心肠多好呀!使护送富有继承人的工作变成骑士的神圣任务。”
“因为那是你的工作。奇怪,你和艾德怎会是兄弟呢?”
“他是在爸妈结婚五个月后出生的,令我有时不禁猜想他的生父是谁。”杰明讥讽地说道。
若换作是别人这样说,裴玲一定会为早已精神恍惚的母亲辩护。“我曾问过母亲那个问题。”
杰明大吃一惊。“她怎么回答?”
“她挥挥手,说:‘那年夏天有那么多英俊的男士追我,我根本记不得是哪一个。”杰明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但他太了解母亲了,以至于无法对她发怒,他放松了自己,微微一笑。“如果母亲的娘家发现她怀孕了,还有谁会比父亲更适合娶她?我可以想像祖母对他说:‘儿子,把书放下,你该去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