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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寒没搭腔,随在老大太后面上了四楼。

  “有点霉味是不?习惯就好。”

  上了四楼,老太太用力地敲了敲门,敲得好大声。

  “房东耳朵不好。”

  老太太解释著,举起脚,补踢了几下。

  “老徐,睡死啦?有人要租房子了。”

  开门了,老徐不耐烦地沉著一张脸。

  “踢什么踢?门坏了你赔。”

  “哟!替你拉生意,你还凶!”

  老徐像个抽鸦片的,混身瘦得仿佛老太太再吼大声点,就可以把他吹跑,不过,瘦归瘦,嗓门却不小,跟老太太比赛,还有得看呢。

  “谁要租?”

  “瞎眼啦?站你面前的又不是鬼。”

  显然老徐是个懒得多话的人,他看也没多看陆寒一眼,就领著陆寒去看房间了。“二楼、三楼都住满了,剩四楼,还有两间,有窗户的两千五,没窗户的两千。”说实在的,两间陆寒都不满意,霉霉、闷闷的。可是,价钱又叫陆寒动心,离上班地方还真是几步路就到了,凭良心说是蛮适合的。

  “我看──我要两千这间。”

  “哟!就别省那五百了,少个窗户,成天黑漆漆的,又不是坐牢。”

  老太太像她要租似。

  “二千五的好了,五百哪里不好省嘛。”

  “不用了,反正只是睡个觉。”

  陆寒毫不考虑地决定了。

  “我先付一千块订金,明天就搬来。”

  陆寒很干脆地付了订金。

  “谢谢你了,害你生意都没做。”

  “谢什么,以后都是邻居了,多照顾我的水果就可以了。”

  陆寒前脚才下楼,老太太一只手已经伸到老徐面前了。

  “干什么!”

  “钱哪!一成。”

  老徐心不甘,情不愿的。

  “没有你介绍,人家也会来租。”

  “得了吧!不是我死吹活捧的,谁看得上你这个鬼地方?

  少罗嗦,快点,我生意还要做。”

  “死要钱。”

  “碍著你啦?赶快!”

  “多少?”

  “装蒜!二千块一成二百块,猪脑也算出来了。”

  老徐两张百元大钞,弹了又弹,确定没有多出一张,才摔给老太太。

  大清早,天蒙蒙亮,陆寒就搬来了。

  其实,也谈不上“搬”这个字,一只米色的箱子而已。

  从一楼拖上四楼,拖得陆寒气都喘不过来。

  老太太说老徐耳朵不好,陆寒拖著箱子,站在房东门口,敲的力气用得特别大。好半天,里面有反应了,很凶,但;不是老徐,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谁啊?”

  “新房客,我要拿钥匙。”

  陆寒以为自己敲错门了,开门的不是老徐,是那个在电梯里,就差没跟自己打架的徐小亮。

  两个人,像两个敌人,在毫无防备下,一不小心面临了战况,两个人都愣地震住了。徐小亮穿了条短裤,光著上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尴尬、又火大。“找谁?”

  “找老徐。”

  里面乌黑一片,只听到老徐咳咳的干咳,接著;就是模模糊糊的骂人声。“给她开门,昨晚叫你清理又偷懒,还不快去、想让人家退租是不是?”今天轮到徐小亮恼羞成怒了,这么大个子的男孩,光著上身挨骂,有个地洞,徐小亮早钻了。

  牛仔裤一套,徐小亮捉了件衬衣,左穿右穿,就是找不到袖口,一火大,上衣也不穿了。

  拿了钥匙,徐小亮恼羞地踢开门。

  “进去吧。”

  陆寒得意地站著不动。

  “老徐叫你清理。”

  忿恨地按亮了灯,徐小亮男孩子的自尊心,算是全垮了。

  他像饭店里的服务生,弯著腰,开始抹衣柜,书桌上的灰尘。

  还好,这房间只有巴掌大,徐小亮又羞又怒地避开陆寒的视线,快速、马虎的扫完地,扫把一扔,头也不回地就要冲出去。

  陆寒还不罢休地叫住了他。

  “这叫清理?当心我退租!”

  徐小亮一个箭步冲到陆寒面前,他光著的上身,每一块肌肉都憎恨地张鼓著。羞、怒、恨一起写在他的脸上,你怀疑他就会出拳打人了。

  他压低著声音,沙哑而忿厉,充满了厌恶。

  “很得意是吗?希望住完这个月你就滚出去。”

  陆寒也不明白,以自己的坏脾气,为什么没骂回来,她胸口明明被烧了把火,可是;她竟不出声地任徐小亮走掉了。

  “明明口袋里有五百块一张的票子,你爱贪小便宜的习惯,谁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大钱,我才看不上眼,你少栽赃我老太婆。”

  “算了,怪我自己口袋不掏干净,下个月起,衣服我包给别人。”

  “你当我爱帮你洗呀。”

  陆寒还呆在门口,被一阵争吵拉过了视线。

  跟老太太吵的是个近三十岁的女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看就是过夜生活的。她碰地关上了门,老太太提了一大篓衣服,看见陆寒,气呼呼的脸,像找到了诉冤的对象。

  “这么早就搬过来啦?”

  “我赶八点上班。”

  “你瞧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神经病?非说我拿了她口袋里的钱,拿了又怎样?又没证据。”

  陆寒没情绪理会,她总挥不去徐小亮那张受伤、忿愤的表情。

  “要不要我帮忙洗衣服?”

  老太太没有离开的意思,抱著一大篓衣服,就往陆寒的门口一站。

  “一个月七百块,这栋楼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老太太压低嗓子,做贼似的。

  “这样吧,我算你六百,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好了,就这么决定。”

  像买柳丁一样,陆寒第二度被老太太强迫了。

  “哟!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呢。”

  “陆寒。”

  “我姓郭,大家都叫我郭妈。”

  陆寒打开箱子,一件件挂衣服,郭妈兴致好得很,自顾自往床面一坐。

  “刚才那个二百五女人你少接近,混了一辈子舞女,不好好嫁人,贴了个小白脸,我就是看不惯。”

  “这栋楼的人你都熟吗?”

  “我都住十几年了,哪间不熟?顶顶讨厌的还不是小红。”

  “小红是谁?”

  “就那二百五罗,你以后就知道了,老徐最不是东西,刻薄、贪小便宜。由头坏到脚,可怜他侄儿,呼来骂去的,挤个不要钱的床位,上上下下,什么都要他做,可捞回本了。”

  “侄儿?”

  陆寒停住了手边的动作,脑子里浮现徐小亮。

  “他侄儿是谁?”

  “徐小亮嘛,也在饭店里负责修水电,油腔滑调了点,倒不是个坏孩子。没爹没娘,跟著这个恶叔叔长大的。”

  陆寒不再注意去听郭妈讲些什么了,没爹没娘?一刹间陆寒有股似曾相识的亲切,朦胧地升起,朦胧中夹著徐小亮受伤的脸。

  毫无目标的开著车,崔蝶兮的脑子,像一扇被风吹得轧轧响的门。

  她去了父亲的坟,带著不原谅的心去,又带著不原谅的心回来。

  这叫她如何接受呢?

  与她相依了二十一年,爱她至深的父亲,竟然在他死后,还有另一个女儿。老天!崔蝶兮纷乱的只想终止对这件离奇事情的探索。

  突然;一声巨响冲醒了崔蝶兮,胸口震到方向盘,崔蝶兮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只看到前面那一深蓝色的车尾,被自己撞凹了一块。

  这是一场小小的,不挺严重的车祸。

  错误当然是神魂不清的崔蝶兮。

  忍著隐隐疼痛的胸口,崔蝶兮惊慌地推开车门。

  “我──,对不起──”

  崔蝶兮真不知道该讲什么,是她由后面撞上人家的,而且,一看就清楚,她撞了部崭新的车。

  车主人十分有风度,是个年轻的男孩,他没有大声吼哮,苦笑地摇摇头,自认倒霉中,似乎也不晓得如何去责备矗立在前面,不安、无措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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