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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是你父亲出的主意。

  是父亲?

  是自小就尊敬、崇拜的父亲?

  他接触到崔蝶兮充满惊讶,但同时善良而原谅的目光,那目光是无邪、宽大、一点不计较的。

  他多么希望他不认识崔蝶兮。

  但,他爱著这个女孩。

  他没有错,可是,他敬仰的父亲,让他背上令人发指的罪。

  而,他父亲──罗开程是律师,大名显赫,比任何人都熟知法律的律师。崔蝶兮又去了小破楼。

  她一个人去的。

  伸出手,她轻轻地叩木门。

  开门的当然是陆寒。

  她的头发湿的,她在洗头,肩上围了块蓝色的毛巾,水点嗒嗒地往下流,发丝上还沾著洗发水的泡沫。

  陆寒的目光,虽然不再那么仇恨,但看得出来,她并不欢迎崔蝶兮。

  “你来干什么?”

  崔蝶兮温馨地望著她,这个人,就是她妹妹,真的妹妹,流著相同的血液的妹妹。“我就怕你问我这句话。”

  “那你干嘛还来?”

  说完,陆寒就转开身。

  崔蝶兮跟了进去。

  陆寒进了一间小得几乎不能转身的浴室,当没崔蝶兮这人存在似的,哗啦哗啦开著水龙头。

  包括浴室,这间屋子顶多两坪。没有窗,没有空调设备,一床、一柜,什么都没了。崔蝶兮鼻子酸涩。

  这是她妹妹住的地方呢?

  崔家的大母狗,都住得比这空敞、舒适。

  “陆寒──”

  崔蝶兮站在浴室门口。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陆寒的湿头发包在浴巾里,她用力地揉搓,水珠子溅到崔蝶兮脸上。

  “我的家在这里。就这两坪不到的黑房里!”

  “陆寒──”

  崔谍兮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个家──也是你的。”

  “我姓陆。”

  陆寒毫不领情,在床角边找到一只吹风机。

  “爸爸的遗愿──希望能找到你。”

  怯怯地,崔蝶兮不像姐姐,倒像个年幼许多,不太敢启口的妹妹。

  “爸爸留下一封信,他说你母亲是个伟大、骄傲的女人。

  他死的时候,一定很遗憾,否则,他不会要我帮他做这件事,──找回你们。”“找我们?”

  吹风机呼呼地冒出热气,陆寒从小镜子里冷漠地看了崔蝶兮一眼。

  “你知道吗?我熟悉你的一切,我从小看你的照片,看到我跟爸爸──”陆寒停顿了片刻,做了个更正。

  “跟你爸爸最后一次见面。”

  陆寒冷笑了一下。

  “说是我母亲拒绝你父亲的接济,但,他拿过我的照片给你看吗?她告诉我,我有个姐姐如何漂亮、如何聪明、如何乖巧,他跟你提过有我这个妹妹吗?就算我没你漂亮、聪明、乖巧,我也是他的女儿,他为什么只敢在黑暗里爱我。”

  ”半湿的头发不吹了,陆寒被一股委曲的悲怆,刺进深遂的心口。

  “我嫉妒你!我从小就嫉妒你,嫉妒我只能被偷偷摸摸的爱。嫉妒你抱眼睛会眨的洋娃娃,而我只能拿妈妈的洗衣肥皂水,来吹泡泡,我嫉妒你照片里每一件漂亮的衣服。可是我就是两件制服换著穿,我嫉妒你看电视,旁边还躺了只狗,而狗竟睡在长毛羊毡上,我却每天放学回家,帮母亲替别人熨衣服,烫伤了手还不敢哭,因为,妈妈要熨到深夜。”

  陆寒那股刺心的悲怆,令她眼都红了。

  “你是天鹅,舒适地游在湖水里,而我呢?我是一只风筝,母亲死,连牵线的人都没了。”

  硬是把要溢出来的眼泪逼回去,陆寒打开门,不欢迎地要送客。

  “你父亲有遗嘱,我母亲也有遗嘱,她不要我接受你们崔家,现在,你走吧。”陆寒僵直地拉著门,崔蝶兮哀恳的目光,她避著,一眼也不去触及。

  “为什么还不走?走呀!你走!”

  木门被陆寒关得好猛,整扇门几乎都要脱落了。

  崔蝶兮站在门外。

  她扶著木门,泪,流了她一脸。

  硬咽著声音,她对著门缝,祈诉著。

  “我会走,让我讲一句话好吗?”

  陆寒在里面没有反应,她床头的小镜子照出她的脸,泪,随著木门关上,已经奔流了。

  “你母亲,我父亲都去世了,我不是天鹅,你也不是风筝,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流著相同血液的姐妹。你也许讨厌我,不喜欢我,但,我需要你──”陆寒真的讨厌她?不喜欢她?

  不是的,当然不是的,那所谓的嫉妒,透过她悲沧淤积的声音叫出来后,那唯一的恨-嫉妒也消失了。

  打开门,崔蝶兮已经走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徐小亮。

  徐小亮摸了摸陆寒的湿头发,还有那被泪浸湿的一双眼睛。

  “我看到她下楼。”

  “──被我赶走的。”

  “很难过的样子,跌跌撞撞的,楼梯都不会走了。”

  谁伤了谁?

  谁错了?

  陆寒的心是软的、善良的,否则,她不会替郭妈骂警察。

  她艰难地走到楼梯口。

  窄窄、幽暗的楼梯口已经没有崔蝶兮了。

  徐小亮由后肩搂著她,一股男孩的汗酸味,将陆寒难受的心温暖住了。

  一记雷响的耳光,摔到罗劲白的脸上。

  罗劲白还没站稳,第二记耳光,来势更凶地刮了上来。

  罗开程的眼里,是一团几近致人死命的怒光。他的脸色铁青。

  父子都没开口。

  办公间,静得可怕。

  许久,罗开程痛心地摇著头。

  “你是我儿子,──我却断送在你手上。”

  “爸爸──”

  罗劲白被打得脑子轰隆响。

  “如果我没爱上蝶兮,我也会帮助她。爸爸──我从小就崇拜你,到现在我都不愿意相信你会做这种事。”

  “闭上你的嘴。”

  罗开程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少谈你那套理想主义,什么叫社会你清楚吗?大酵母吃小酵母,强者并吞弱者,你以为我怎么养大你的?住大房子,开新款型的车,罗劲白你连什么叫生存,你都不知道?”

  吼骂完了,罗开程虚瘫地坐回他那张黑皮的旋转椅里。

  他喘出了口气,幽长,解都解不开似的。

  “还有更大的麻烦你晓得吗?”

  两记耳光的痛,还留在罗劲白的脸上,不管怎么样,父亲还是他的父亲。“朱琳琳不过是要点钱,但你引了周文辉的灵感,给了他机会报复我。”罗开程的脸被椅背埋住了。

  “你要他联络朱琳琳,朱琳琳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约了我明天见面,现在──我被我解雇的律师牵著走,你──我的儿子,你胜利了。”

  罗开程的声音愈来愈小。

  他在法律界的气焰,他堂堂赫赫的三个字──罗开程,一下子像灭掉的火,只冒出余烬的烟。

  轻拉上父亲的门,罗劲白回到自己的办公间。

  他不太抽烟的,但他点了根烟,他需要集中思想、精密地思想。

  一根、两根──连续抽掉了六根烟。

  他拨了一通电话,拨给周文辉。

  他约了周文辉在路口。

  车子经过路口,他打开车门,让周文辉上来。

  “去哪?”

  罗劲白飞速地开车,没有理会周文辉。

  车子进入郊区,繁闹远离,他们停在空旷的山崖边,四野找不到第三个人。周文辉迟疑地走下车。

  “为什么带我到这个地方?”

  罗劲白也下车了。

  “不用担心,我们年龄相等,高度也差不多,除非我带手枪,否则,打斗的话,胜败都是未知数。”

  “那么,你要来文的?”

  “我们都懂法律,谁会做傻瓜,留把柄去犯法?”

  周文辉挑了挑眉。

  “你知道明天我约了你父亲?”

  “──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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