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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细着嗓子装出刻板冷淡的女声,惹得孙习融和一旁的王妈都笑了起来。

  一抹红晕俏俏的染上苍白的双颊,孙习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的说:「有那么严重吗?你讹我的吧。」

  谷长风哈哈大笑,说道:「说真的,习融,因为妳这次受伤,我才知道原来妳还有活泼和凶悍的一面,可真叫我刮目相看喔!」

  众人又笑了一阵,谷长风才提起和柴仲威谈妥的赔偿问题。

  孙习融一直静默的听着,直到谈到搬进柴园静养的事宜,才出声打断。

  「为什么要住到柴园去?我又不是没地方住。」她在公司附近租的公寓已经住了快两年了,没道理要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静养。

  「听我说,习融,现在不比平常,妳需要人在身旁照料,饮食起居也都要有人打理。柴园我去过,空间够大,环境又清幽安静,再说,里面的管家、老妈子都在,凡事都会替妳打理好,省了许多麻烦。何况柴副总也说了,人是他伤的,负责提供一个适宜的环境是他的责任,妳就把它当成赔偿的一部分好了,这是妳应得的,不算欠他人情。」

  孙习融思考着他的话。她就算仍聘用王妈照顾她,也得给她个住的地方吧。自己那两房一厅的小公寓,一间是主卧室,另一间已经让她拿来当绘图的书房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

  思及此,她更加痛恨柴仲威了。

  好,就让他赔个够吧!孙习融浮起一个恶意的淡笑。

  「好吧,就麻烦谷总帮我注意律师拟好的条文,并代我转告他:我要继续聘请王妈照顾我,而且我虽暂借柴园休养,但希望能有宁静的生活,就算是柴园的主人也不能随意打扰我,探视就更不必了。只要一恢复视力,我会马上就离开。」

  如果柴园真如谷总所说的那么大,这样的要求应该不难才对。经过这几日来的相处,她和热心的王妈已经建立起相互信赖的感情,一来是乍失光明,不得不倚靠身边的人帮助;再则她自小没有父母,而王妈对她是既体贴又细心,孙习融很快就被这样善良而热情洋溢的关怀深深的感动了。

  反正柴仲威不是有钱吗,那就让他花个够吧!

  「妳不想见他?」谷长风奇怪的问。既已答应和解,又为什么避不见面呢?

  「谷总,你忘了,我现在看不见。再说,我对他们柴家一点兴趣也没有,何况他把我害得这么惨,不再对他恶言相向已是客气了。我们只是加害人与被害人的关系,其它什么也不是。」她斩钉截铁的表示。

  谷长风笑开了,耸了耸肩。习融确实没有和柴仲威建立友谊的必要。

  他早就知道她是个理智而又实事求是的女子,幸而柴仲威提出的条件也是够慷慨、够大方了,根本无须讨价还价,不接受才真的是太傻了。

  想到这点,他不禁要庆幸这回砸伤习融的是柴家二少,若换了哪个莽撞的工人,习融可就要求偿无门了。

  第三章

  住进柴园后,除了左手仍打着石膏,孙习融整个人有了很大的改变--

  脸色苍白了些,眼神空茫了些,不复往日的干练犀利,但却更合衬她那张小小的心型脸蛋;圆睁的水瞳无法凝聚焦点,反而盛满了梦幻般的迷惘和无依,流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

  从左眉上方斜斜延伸入发际,有一条犹带嫩红肤色的丑陋蜈蚣疤,静静的躺在那里;原本乌黑柔亮的刘海,也因为手术缝合的缘故,被剃掉了一大半,几乎成了前清的半月发型。

  幸好,这一切她都还无法从镜中瞧见。而体贴的王妈总在她离开卧房出来散步时,帮她戴上一顶帽子,免去了旁人好奇的询问和怜悯的眼神。

  除了每回睡醒后还会有短暂的迷惘、惊慌和失措之外,大部分的时候,她的情绪可说是平静,神态看来也是安详的。

  和她一起住进柴园的王妈对她了解得愈深,对她的照顾也更无微不至,而孙习融乍然沉落在黑暗的世界里,现在更被移居至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对王妈的依赖也就越发的深重。两人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下,已渐渐的发展出类似母女间亲爱不舍的感情。

  「王妈,现在是什么时间?」孙习融收拢着腿,靠坐在窗边的躺椅上。

  「现在啊?现在……唔,早上十一点过五分了。」王妈正在房间另一侧的衣柜旁,整理着柴仲威一早叫人送来的衣服。

  都是些宽松的连身洋装,正是休养中的习融需要的款式。什么牌子她是看不懂啦,不过质料摸起来好舒服呢!而且看得出做工精致,颜色也鲜亮,最适合这样年纪的漂亮女孩穿了。看来那个柴先生可真有心,也不能太怪人家了。

  王妈纷杂的想着,双手一边忙碌着。

  「今天天气好吗?有阳光吧?」静了一会儿,孙习融又问。

  她能感到吹拂过脸庞的轻风带着一丝暖意,也能听到窗外清脆悦耳的鸟啼。春天的阳明山,杜鹃早开满枝头了吧?该是郊游踏青、采花赏景的好时节了。孙习融的心底掠过一抹黯然。

  「□,阳光好着呢!妳要不要出去走走?」王妈停下手问道。

  「不了,下午吧,下午再出去。」孙习融淡淡的回答。

  见她似不开心,王妈搁下手里的工作,走到她身边坐下。

  「要不,我放个音乐给妳听?」

  房里的床头音响也是柴先生昨天才叫人拿来装上的,还有好多音乐片呢!

  孙习融默默的摇了摇头。

  王妈有些担忧了。

  「习融,又想不开了?」她一双略显粗糙但却温暖厚实的大掌覆上了孙习融的膝头。

  「唉!妳也够苦的了,我见过多少像妳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就没几个有妳的种事,不哭不闹,有什么委屈尽往心里搁着、忍着,大男人都不见得有妳勇敢。只是啊,习融,妳也别嫌王妈倚老卖老爱唠叨,凡事强撑着,对身体不好哇!妳瞧,就倒霉吧,这事儿可是上了身了,一时半刻也脱下了,那就要学着想开点,别一个劲儿的往死胡同里钻,妳还年轻,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这柴先生他再不好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还满有诚意的,倒是个有心人,妳也就别再气恼他啦!」

  孙习融闻言,微微变了脸色,但仍是温温柔柔的答道:「王妈,我知道妳是关心我、为我好才这么说,但……唉!我也不是怪柴仲威伤了我,只是……我只是想不透,为什么我这么认真努力的活着,老天还是要跟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呢?

  「我自小没有父母,国中时期就开始打工,高中时已经自力更生,学费、生活费,所有的一切都是用自己的双手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或是贪小便宜的摸鱼揩油,我一直是正正当当、守礼守法的做人啊!为什么还是尽碰上不好的事情呢?老天究竟公不公平?」

  说到后来,她声音已是略显沙哑,鼻头、眼圈都泛红了。

  听她这一番对命运的不平控诉,王妈的心亦泛起一阵酸楚,想起自己同样孤寡的一生,不禁老泪纵横而下,口上犹仍劝道:「傻孩子,老天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妳要这样想,是跟自己过不去。

  「妳想想王妈,才两岁就跟着我爹娘逃到台湾来,家里也只出我个独女,当年的生活多苦呵!稍懂事就得帮着家计,到二十上下嫁了个军人?大我十几岁。我那口子待我还好,两人胼手胝足的过日子,原想就这样一辈子了,但是好人不长命啊!看顾完我爹娘,换我那口子倒了,得了肺癌。我这一生,简直就跟医院结了不解之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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