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回答得一点都不客气,柴仲威的脸上浮现一抹兴味,他靠向椅背,叠起双腿,悠闲的说道:「听何秘书说,妳急着当面向我致谢,怎地我回来了,妳却嫌我偷偷摸摸的呢?」
「致谢?我想何秘书大概误解我的意思了吧。我是告诉她,你不必因为顾虑我而不敢回到柴园,这儿毕竟是你的家。」
停了一下子,她又继续道:「至于这一阵子在此受到的照顾,我是很感谢汪伯、汪嫂和王妈没错,但你就不必了,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不是吗?」孙习融淡淡说着,用一种不在乎的神情。
咦?怎么会差这么多?她不是该谄媚巴结的讨好他,对他的大方慷慨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吗?怎么还拿乔,好象活该他欠她似的?
这招叫什么,「欲擒故纵」吗?哼!可惜啊可惜,他柴仲威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些年的「学费」可不是白缴的。
他轻狂的笑了起来,问道:「难道妳不知道,照顾妳的这些人,领的都是我的薪水?妳可知道,若我不同意这样的赔偿条件,妳现在很可能仍在黑暗中摸索,为了泡一碗面吃而烫得手起泡,甚至更惨,更别提在这么优美的环境中享受清晨的阳光了。」
看来他是讨人情来了。孙习融深深的皱起了眉心。
这一阵子受周围的人影响而对他渐生的好感一下子幻灭。柴仲威果然是个可恶的家伙。她心中对他的厌恶又被挑起来,遂更不客气的回答:「也许吧。可是你也别忘了,若不是阁下的杰作,现在我不是待在公司绘图,就是忙着寻找材料或视察工地,又怎会为了一碗泡面烫伤了手?」
听到这话,柴仲威的脸色僵了一僵,又问:「妳的意思是,妳一点儿都不稀罕得到这么大方的赔偿?」
「如果要在法庭上才能维护我的权益,那我不介意到法院和你相见。如果你后悔自己定下的和解条件,那我们随时可以取消约定,从头来过,我无所谓。」孙习融的态度强硬,脸上是毅然决然的倔强表情。
柴仲威静了好一会儿,被她的话迷惑了。
她难道就不怕弄巧成拙吗?有哪个女人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自讨苦吃,孙习融若不是太大胆,就是……就是,她根本没那个意思!
这一切,会只是……一场误会吗?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回道:「我以为妳的火气会因为这段时间的静养而稍稍平息,看来,我又看错了。」
「你是看错了。」虽然听出了柴仲威语气中有软化的迹象,但孙习融仍是不愿假以辞色。
「我并不是小器记仇的人,也一向很能克制自己的脾气,只是突遭变故,一时不太能承受,才会失控的对你无礼,我为上一回的恶劣态度向你道歉。只是,若你以为提出如此完善的补偿条件,我就必须对你匍匐感谢,那恐怕要教你失望了,我做不到。」
说是道歉,但她神色间的冷漠却完全教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歉意,倒是有些倨傲无礼兼嚣张。
柴仲威默然了。她的样子多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啊!那般尊贵而有威仪,并且顽强坦荡,毫无示弱的迹象,如果她的眼睛看得见,此时射向他的必是锐利如箭的寒光吧。
比较起来,自己倒像急于邀功的宠妾佞臣,猥琐而不见尊严了。
对于这样不伦不类的比拟,柴仲威不禁好笑起来,并且毫不犹豫的就让笑声脱口而出。
「你觉得很好笑吗?」孙习融皱着眉头问。她讨厌这种有钱人自恃的从容,令人莫名其妙且很无礼。
「不,不是的,我想妳误会我的意思了。」柴仲威仍是带笑的回答。
「哼!」他得到的只是冷冷的一声鼻音。
「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着某些不太明白的误会存在;我并不是专程回来验收妳的感谢的。」
「最好不是,因为你绝对收不到。」
面对这样毫不友善的回答,柴仲威不仅没有跳脚,反而露出了充满兴味的研究眼光。
「妳似乎很讨厌我,为什么?因为我的不小心造成了妳的受伤?」
他不懂如此纤丽巧致的美人儿为何会有一身不合衬的芒刺,尤其他刚刚还眼见了她对两个老人家极尽亲切和善。
「你又错了,柴先生,先前我才说过,我并不是一个小器记仇的人,如果你曾把我的话听进耳里,就应该不会有这样错误的认知。」
孙习融的语气开始出现一丝不耐。「对于今日的结果,我相信我们都同样遗憾,但我已能将它视为一次无可避免的意外,也不会因此就完全迁怒于你,我想我的态变已经够明理了。我并不讨厌你,我讨厌的是一个人在尽他分内该尽的责任时,还额外的要求别人的感激,这并不合理。」
「我也说过了,我并不是回来要求妳的感激的,如果妳也听进了我的话。」柴仲威马上反驳。
「我承认,一开始我讲的话似乎太过分了,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如果那令妳不愉快,我愿意再一次表达我的歉意--我真的很抱歉。」
孙习融愣愣的,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能在一瞬间转变这么多。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好象太没风度了些,也太尖锐了些。她一时不知该答些什么,只能持续保持着静默。
「也许妳还是不太愿意接受我,但请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诚心诚意要对妳表达我的歉疚,对于害妳受了这样的伤害,我真的是很愧疚的。」柴仲威继续诚恳的说着。
「我……我想,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也该说声对不起的。」孙习融不得不开口,语气有点吶吶的。
柴仲威笑开了嘴,高兴的说:「不,是我不对在先,妳不用道歉。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化敌为友吧。」
他带着一丝冀望的表情望着她。
孙习融虽然看不见,却也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求和之意,只得勉强说道:「我们本来就不是敌人。」
「妳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做朋友了?」柴仲威打蛇随棍上。
「柴先生,我想你讲得太远了,我不过是暂住在此的过客,等伤一好,马上就要离开了,交朋友……好象不太必要,何况我目前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她对这种富家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管是什么关系,她只想极力撇清。
柴仲威还待接下去,王妈的大嗓门已在近处响起。
「习融,习融,吃饭了……啊!柴先生,你回来啦,怎么刚刚都没见着你?」王妈笑咧着嘴打招呼,一边走近习融身边,扶着她的手附。
「喔,我才刚到,还没进去。」
「那好,早饭刚做好,一起进来用餐吧。汪嫂要见到你回来,不晓得要多高兴呢!」她对这个柴家少爷颇有好感,不断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们先用吧,我昨夜没睡好,先上楼补个眠。」面对这样和善的热情,柴仲威突然觉得疲累起来。
但等到王妈扶着孙习融走远了,他却仍是端坐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远去的背影发呆。
医院的那一场飙怒、何芝敏的探视回报,再加上今晨的一番争辩,令他搞不清孙习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虽有满腹的疑问,却无法遏止他愈来愈深的牵念和倾心。
没有心情交朋友?可他却交定她这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