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最后一声呐喊,柳夫人感到胯下一阵温暖,然后是一阵婴孩啼哭声。
“夫人,生了!生了!”
泛出一脸油汗的接生婆田大娘,高兴得松了一口气,奋战四个时辰,小孩终于生下来了。
本来还担心那句残忍的话——老爷,夫人怀的是哪吒胎,请问要留……夫人还是胎儿?可能会用在这位官宦夫人身上,幸好如今已经化险为夷。
田大娘给初生婴儿洗了人生的第一次澡,包好襁褓,送到柳夫人面前。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只见柳夫人两眼一闭,精疲力尽昏了过去。到底看清楚了婴儿脸庞没有,接生婆也不清楚。
这种情况,她见多了,只要让产妇睡饱自然就醒了,不过对方可是尊贵的官太太,不同于一般村妇,马虎不得。
“这位小姊儿,你家夫人昏厥过去了,快去叫大夫进来!”
丫环闻言赶紧冲了出去。
“什么事啊?夫人还好吗?”门外已知自己做父亲的知府柳学仁叫住丫环。
“老爷,夫人昏过去了!”
“啊!快!快请大夫!”
接下来,产房里最受关注的便是赢弱的柳夫人,该受关爱的小婴儿反而受到平生第一次冷落。
抱着初生婴儿的田大娘,看着府里上上下下忙得像无头苍蝇的样子,心里默然明白,若真的发生难产,会留谁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幸好,这个婴儿很乖,只让母亲受到分娩之苦,之后就不吵人了,若真是头上脚下的哪吒胎,可怜的小宝贝就不再是现在粉嫩嫩的模样,而是冰凉黑紫的……
“不吉利。”田大娘连呸了几声。“小小姐将来是人人宠爱的小宝贝哦!”
接生婆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引起一有心人默默的注意。
“你是田大娘吧?”
“是啊,你是……”
田大娘看着这位身着下人服饰,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年轻妇人。
“我是府里刚聘请来的奶娘元娘。”
“哦!是小小姐的奶娘吗?”
“是的,把孩子给我吧。”
因大娘把婴儿交出去,同时打量着元娘,越瞧心里越觉得奇怪,一个偌大的官府人家怎么会聘请这样的人做奶娘,应该选个较丰腴的女人才是。
丰腴的女人奶水足,代表精气血充足,婴儿吸了奶水,不必担心身体不强壮。所以只要稍有身分地位的人家,挑选的奶娘至少都有个标准的奶娘样,像这样的官宦人家更是会精挑细选,甚至还要两个以上,怎么会……
“你好福气,能进来官府做小姐的奶娘,你当初是怎么进来的?”田大娘忍不住好奇问。
元娘笑说:“承蒙夫人的善心,在我无依无靠之时,将奴家领进府。夫人当时去庙里求子,得知流落街头的我怀孕了,所以收容了我。”
“哦……原来如此啊!”田大娘的好奇心满足了。“那要你当奶娘是……你也才刚生产完不久喽?”
“啊,是的,你不愧是接生婆,我才产完三天。”
“三天!”
“是啊,夫人分娩,要我这时躺在床上,我是怎么也躺不安稳的。”
“是啊、是啊,”田大娘心里已开始替在她怀里的婴儿担心了。“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看你的样子,要让两个娃儿吃饱恐怕满勉强的哦!”
“这点你放心了。”元娘充满慈爱的看了怀中的婴儿一眼。“我打算把我的奶水只喂给小小姐喝,至于我的孩子,就让她喝糖水凑合吧。”
田大娘叹息一声,“难为你一片忠心,这样吧,我教你一个方法,喂米浆,这样你的孩子身体还不至于会差到哪里去。”
“多谢指点!”
“夫人再醒来,我也替你说说,让你多吃些补品补身子。”
元娘感谢的说;“多谢,奴家真是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除了我那口子……”
“伤心往事就别在意了,你待在这府里,好生伺候好小姐就保你一世温饱。”
“承你关照,奴家铭记在心。”
这时管家来叫田大娘,元娘微笑望着她随管家出去。
一张谦卑认命的笑脸,渐渐的收敛为睥睨阴冷的表情。
好生伺候好小姐,就保你一世温饱?哼!我一定会好生“伺候”这小姐的!
抱着婴儿的手,悄悄的在婴儿屁股上狠掐了一把。
初生婴儿吃痛,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才让大家想起还有一个婴儿!
“肯定是饿哭了,你们别一起来,初生的娃儿很柔弱的,可别刚出生就病着了,我到内屋里喂她。”元娘说着,走入另一房门。
在场的下人,包括柳学仁都在被喝止的行列,可虽然元娘言语孟浪,但谁也没有责怪她,反而心赞她的细心与对娃儿的慈爱。
* * *
夜半时分。
元娘抱着自己的娃儿,越想越不甘心。
为什么同样是初生的婴儿,境遇却如此不同?一个天生是金枝玉叶,一个便是天生奴婢?!她瞧着怀中自己的宝贝,自伤自怜。
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早在夫人分娩之时巳然成形,只是反覆思量计谋实现的可能,如今时机已然成熟,就等行动了。
元娘仰头凝思一会儿,再低头盯着女儿……大胆的计谋越发想要付诸实现。
一抹阴冷的笑爬上她的唇角。
如果这个计谋得逞,那么要她一辈子伺候“小姐”,要她做到死也愿意。
想到这里,元娘忽然站起身,仰头看着重宇楼阁,其中一间透出幽幽的光亮——新生的小姐就在那里与母亲熟睡着。
好,下定决心了!
元娘抱着女儿跨门出去。
沁凉空气吹得人精神一振,头顶上是一片灿烂的星空。在这样美好的夜,知府的奶娘,正要进行一个泯灭良心的狠毒之计。
黑夜里,一只妖兽般的大眼闪闪发亮,及时抓住这个毒计的起头,瞄准锁定。
那不是妖兽,是一把西洋千里镜。
拿着千里镜的主人,兴奋地抓住这个目标跟了过去,心里窍喜他这个新近收到的新奇生日礼物,连黑夜都可玩。
* * *
元娘就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火,再巡视最后一眼自己的布置。
很好,一切都妥当了。
临走前,她拿走柳夫人梳妆台上的一对金耳环。当她抱着娃儿再回到自己的房里,月影已西斜。
虽然她并没有太劳动,可却出了一身汗。
所幸,怀里的娃儿很乖,虽然醒了,两只眼睛也只是骨碌碌的转着,哭也不哭一声。
这孩子一出生就不爱哭,真乖。
元娘喜爱地晃了怀里的娃儿两下,娃儿似也感受到她的欢喜,开心地蠕动四肢。
“小傻蛋,你开心什么?往后的日子你甭想开心了。呵呵呵……”
窗外,跟踪者放下千里镜。
一路追随下来,他看到了一些事情。虽然他只有七岁,但人类行的奸险巧诈的龌龊事,他已能明白一二。
一个女人半夜潜入柳夫人的房间,之后出来,又偷偷进入隔壁接生婆的房间。从半开的纸窗,他看见她把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塞进接生婆的包袱里,不管塞的是什么,这就是栽赃嫁祸。但他不明白,为何女人做这事还得抱着娃娃,这不是很累赘吗?
男孩怀着纳闷的心思,踅回主屋去睡了。
* * *
隔天一早,男孩刻意注意夜晚的女人,原来是柳夫人娃儿的奶娘。
田大娘准备离开之际,元娘过来道别,在无意间弄掉了她手上的包袱,包袱散了开来,掉出一对金耳环。
男孩恍然大悟,昨晚看见的闪亮东西大概就是这对金耳环,而奶娘潜入柳夫人的房间就是为了偷金耳环啊!男孩心中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