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方才這里好像一團混亂?」
殷毅朗朗身形矗立在孟七巧嬌美的身邊,儼然一對才子佳人,觀者無不發聲驚嘆,卻只有曲兒心中多了分哀苦,暗自叫慘。
她偷聲屏息地混進人堆里,眼角余光連瞟也不敢瞟向殷毅與孟七巧。
孟七巧輕略搖頭,「遇到了個登徒子,所幸有位……小兄弟替我解了圍。」
孟七巧雙眸靈靈,饒是曲兒藏得隱晦,也沒能溜出她的法眼。
「那一位。」她藕臂輕抬,素手微指。
曲兒假裝未聞,兀自偏低著頭一副不干她事的模樣。
偏偏跟她一起來的那個莽漢不知她心意,高聲叫了起來:「嘿!小兄弟,人家孟七小姐正在說你咧!」大掌在她薄瘦的肩頭猛地一拍,震得她好生疼痛。
曲兒連痛也來不及喊,殷毅便已近在身後,向她拱手回禮,「多謝小兄弟見義勇為。」
這回曲兒可沒法裝傻了,她兩手抱拳,也不回身地就朝殷毅一拜再拜。「不敢、不敢,沒什麼、沒什麼。」
是不是那只宕o人下過咒?怎麼從前天天混在城里碰都沒碰過他一面,這會兒卻閃都閃不掉?難道是老天爺懲罰,教自己每日都要見上他一回,再心虛一回嗎?
自那天初使第三手,每回念及,她無不大生悔意。可老天爺偏生愛找她麻煩,是不是想測她良心還剩多少?現下她巴不得那日從未竊走殷毅的宕簿筒挥妹看斡錾纤拿姹阈奶摰貌坏昧肆恕�
阿爺說得真格沒錯,壞事果然是做不得的,心中的惴惴不安可磨得人萬分難受啊! 唉,要是能將這宕癫恢聿挥X地還給他就好了。曲兒心想。
殷毅擰擰眉,「在下好像在哪里見過這位小兄弟?」這身衣裳與輕薄的背影好是眼熟。
曲兒怔了一怔。
孟七巧款款步向曲兒,「還不知這位小哥如何稱呼?」
「我……曲……」
曲兒正自猶豫著該如何解決眼前尷尬的情景,殷毅卻驀地說了句:「啊,你是昨天那位小兄弟。」他朗聲一笑,「在下沒記錯吧?」
「是、是,多謝殷……殷公子昨日救命大恩。」好在殷毅提的是「昨日」,要他想起的是「那日」,她非得腳底抹油不可。
「原來殷大哥與這位小兄弟相熟?」
殷毅簡短地將昨日之事向孟七巧說了,孟七巧掩唇一笑,「好有緣分。」
怎麼回事?懷中那宕觞N忽然熱烘烘的?像要燒化似的?這就是作傩奶摰母杏X嗎?還是連沒情沒感的一口袋子都會認主人呢?會不會一個沒留神,它便會自個兒跳出懷中,教正主兒抓個正著?爾後她就到府衙地牢吃免錢飯?如果給抓了,那阿爺怎麼辦?他一定會難過、自責,更糟的是他日後生活起居誰來照料?日子豈不是更難過,更.....
恍惚驚疑的念頭在曲兒心底亂竄,竟忘了此時此刻自己身處何方,只覺越想越怕。
「小兄弟?小兄弟?」
殷毅這麼一喊,曲兒驀地抬臉看他,全然忘了方才處心機慮想的就是躲過他的眼光。
這下子……唉,罷了,現在自己這張臉上無論是眼、耳、鼻,口想是全都瞧進他眼底去了,再多掙扎也沒用。況且……瞧他眉間神情似乎也未見異狀,也許他并沒發覺那只宕凰底吡艘舱f不定啊!
莫慌,莫慌,說不準眼前這麻煩能避過。曲兒掩飾尷尬之情,刷白著臉笑了一笑。
孟七巧挑唇啟齒,輕聲道:「七巧還未向這位小兄弟還禮呢,我該怎麼謝你才好呢?」
「小事一件,七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曲兒哈哈一笑。啥都別說啦,快快讓我走就是了。
孟七巧一雙黑溜溜的眼低低地朝人群轉了幾轉,瞬即了然於胸。
她嫣然一笑,「我知道了,希望曲兄弟別賺七巧禮數不周。」
第二章
「咳!咳!」
羡天楼中传来不轻不重的两声咳,却教一干丫头、女侍里里外外地忙进忙出,个个脸上不见轻松。
「小曲子,帮我准备文房四宝。」孟七巧气吁吁地低声说道。
孟七巧自床上缓慢起身,小桃儿见状,立刻拿了件披风盖在主子肩上。
「小姐才退了烧,怎么起来了呢?」曲儿大皱其眉 ;
这是曲儿进到孟府来的第三天。
自她进府后,孟七巧将她打扮成个小书僮的模样,凡是有想到的事,都凈数教给了她。虽然不过短短三天,但因曲儿天性机明灵巧,一些粗浅简单的一学就会,其余的七巧也不迫着她硬懂,待她十分和气温柔。
现下这座羡天楼中与孟七巧最亲近的便是小桃儿与她,两人各有间偏室可睡。尽管一向在孟七巧身边的小桃儿对她总不见友善,不过,孟七巧对她与阿爷的体贴照顾是好得没话说,至于其它琐事也就母需挂怀了。
「不碍事,我写几个字,你替我送去给殷哥哥就是了。」五天前上孟家做客的殷毅,在前两天就驱车回到自家庄园去了。这会儿孟七巧想提笔捎些消息过去。
「不忙写,我这不就来了。」
殷毅轻逸潇洒的身形进到羡天楼,立刻引得小桃儿脸红心跳、曲儿大气轻舒。
「怎么才两天没见就病了?」殷毅扶七巧回床上,拉了张椅过来坐下。
「殷少爷喝茶。」小桃儿捧着温热热的杯子,眼里,心底满是欢喜。
「谢谢。」他眼光扫向曲儿,「还好吗?七巧没有欺负你吧?」
「好过分,欺负我这个病人。」孟七巧故意嗔声一斥,却又忍不住浅笑了起来。「小曲子很聪明,凡事一学就会,这么好的小书僮难道我还会刻薄了她?」
「小曲子?」殷毅抬眼望望曲儿。
「是啊,小姐都这么叫我。」曲儿接过外边丫头送进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向床边。「小姐,吃药了。」
「啊,我来。」
殷毅伸手欲接汤豌,不意却握上了曲儿的手;曲儿微微一惊,手一偏,碗里热烫烫的药汁溅了好大一半出来。
发现了?给他晓得我偷了他的锦袋了吗?曲儿心里冷抽了下。
「你在做什么啊?笨手笨脚的!泼翻了药,小姐的病怎么好?殷少爷烫伤了怎么办?」小桃儿怒气冲冲的斥责曲儿,拿走剩余的半碗汤药,连忙取过巾帕擦拭殷毅的衣衫。
殷毅莞尔,对着小桃儿说:「没那么了不得。药没了再煎、衣湿了再换,小桃儿别生气,皱着一张脸可不好看。」他摸摸小桃儿的头,再瞧瞧曲儿一脸失措样,温柔问道:「没事吧?烫着了吗?」
曲儿连连摇头,「没、没烫着、殷、殷少爷,真是对不起……」现下再见他的面虽已较为镇定,但她偷了他钱囊的歉疚感却是不减反增。
没事、没事,他不晓得的。
她忙着颔首陪礼,殷毅却一把抓起她的手。
「还说没事,你看,给药泼到的地方都发红了。快去上药,不然留下疤痕就难看了。」他蹙眉叮嘱,表情关切。
一直默不作声的孟七巧这时说话了。「小桃儿,你领小曲子去吧。拿杏林居里的祛红膏给小曲子擦。」
小桃儿受命,老大不高兴的领着曲儿往杏林居走去。
临出门前,曲儿回头望了望,只见殷毅清拭完衣摆上的残汁,正拾起脸来对上她。
他摆了摆手,作势叫她快去上药,俊俏面容上的笑意与曲儿初次见到他时竟无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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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料不到有钱人家不光是家大业大,连自家的药铺子都能跟一座院落相比,这会儿她可大开眼界了。
曲儿进到杏林居中直打圈圈地转,像是需得如此才能瞧完这杏林居究竟有多大。可惜她转了好些圈只觉头昏眼花,没能将这植满杏树的药馆看得彻庭。
「发什么愣?还下快进来?」小桃儿自杏林坊里探出头来轻声嚷道。她还想赶着回楼里去见殷少爷呢!
曲儿闻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去。
「哪,祛红膏,你省点用,这东西很稀少,连老爷都很宝贝的。」
听地这话,曲儿心中好是感动。这世界上除了阿爷以外,孟七巧是头一个待她这么好的人。不单给她事做、给阿爷一处栖身之所,在生活用度还照应自己那么许多,眼下她受了这小伤,还毫不吝惜地拿出珍贵的膏药让她涂抹,与殷毅一样,从不用鄙视的眼光瞧她,待她可真是好极了。
她撬开金打的小盒子,刮出薄薄一层膏药抹在手背上,凉凉的,药力瞬间沁入肤骨,不消半刻,热肿渐渐开始褪红,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元了。
曲儿递还药盒,道了声谢。仰着脸在杏林居里打量了两眼,将心中想的脱口而出。
「孟家真是富有。寻常人家要是有间院子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孟家竟连座放药的房子都这么大。外边十个老百姓的破房子排起来,只怕都没一间杏林居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