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殷毅。殷毅在这儿守了她两天。
见到曲儿现在这副失了魂似的摸样,殷毅除了不舍还是不舍,他恨自己无力为她做些什么,也恨自己没救出阿爷,更恨自己只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独自一人承受所有伤痛。他究竟能为她做什么呢?
殷毅问道:「小桃儿有说什么吗?」
对于小桃儿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阿爷的屋里,人人都感疑惑。
孟七巧微微点头,「她说,她到下人房去找阿爷是希望他们离开孟府。」
殷毅听了,剑眉一沉。
七巧续道:「因为小桃儿觉得曲儿到孟家来后处处得宠,就连我都会偏袒她,更重要的是,连你对她的态度都是那么的截然不同。
其实,小桃儿的心意殷毅哪会不知?不过对她,殷毅从未思及男女情爱,但怕伤了她,所以未曾点破。她会有此番举动,他就是想怪,也于心不忍。
截然不同?他心中有丝奇异,为何七巧会用这四个字?
孟七巧又道:「现在说这话或许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此刻时至夏末,却仍旧热浪如潮,要是让阿爷的尸身再这么搁置下去,恐怕就要腐坏了。」
殷毅沉声应道:「我知道,你考虑得很对。」他用力一眨眼,随即抬头,「我来劝她,其它的要麻烦你了。」
孟七巧颔首离去。
「曲儿……」殷毅委身向她。
「殷……设大哥……」她终于开口了。
阿爷的死,殷毅自是有着内疚与难过,可听到曲儿终于开口说话,实在是教他难以掩抑心中的狂喜。
曲儿幽幽的转过脸看他,她以那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双唇开口道:「帮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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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过后,阿爷被葬在山神破庙后一处幽密之地。
那是从前曲儿每日清早,或心情愉悦时常去的绿水潭。
遣散了不相干的随从,陪着阿爷走最后一段路的,除了曲儿与殷毅外,还有孟七巧,辛皇与詹戎三人。
轻风漫拂,碧翠郁浓的树叶纷纷坠地,摔落的是一地哀愁。
曲儿跪在阿爷的墓前,烧着一张又张的冥纸,动作轻缓平静,就像是做一件理所当然却又事不关己的工作一样。所有的冥纸都被红焰啖咬成灰后,曲儿才恭恭敬敬的朝阿爷的墓碑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便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众人围在曲儿身后皆不知是该出言安慰或是安静陪伴,此刻的山涧中,流动的气氛宛如一片死寂。
一会儿,曲儿又朝阿爷磕了响头。
她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彷佛随便一抹清风就会将她吹倒。
殷毅轻轻靠在她的身边,扶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此时曲儿苍白的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是忧?是悲?还是一抹比绿水潭更为深沉的伤痛?
曲儿以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小姐……」她从怀中掏出十来张黄纸,「阿爷临走前,特别吩咐曲儿将这东西物归原主。」那时这十来张纸被曲儿给压在身下,是以没被连胜抢走。
孟七巧不解的凝敛眉睫,她伸手取过黄纸,「这是……」
「凄霞剑谱。」曲儿出口释疑。
众人间言一惊,就连殷毅也免不住诧异。
孟七巧奇道:「怎么这剑谱会在你身上?」
曲儿毫不隐瞒的将当年事情的原委向在场众人告知,一时间,竟没有人做任何反应。
「阿爷为了当年犯下的错一直懊悔不已,现下曲儿不能替阿爷乞求孟家原谅,只能替他将东西交回。」曲儿说着,语调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阿爷会嘱咐我物归原主,必定就是想为当年的贪念赎罪吧!
孟七巧凝目摇首,她眉峰拢聚,浅声说道:「不,曲爷能为自己的过失反省并试图弥补,就让人明白他老是位勇敢的好人,相信我爹爹一定会原谅他的。」
曲儿忽然跪了下来,「谢谢小姐。」
七巧忙将她扶起,「别这样,别这样。」她的眼眶里蕴满了泪水,却半点不敢流下。
曲儿重新跪回墓前,不再说话。她背对着众人、低垂着螓首,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她心底想的是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来陪她。」殷毅遣开孟七巧等三人,与曲儿一块跪在阿爷面前。
曲爷,原谅晚辈没能将您救出,让您教那些恶徒杀害。晚辈一定会为您讨回个公道!殷毅在心中立下誓言。
还有一事,晚辈知道您老一定万分忧心曲儿,今后晚辈会代替您好好照顾她,希望您老在地下能够瞑目,不用再挂念了。默祷过后,他诚诚恳恳地磕了头。
「殷大哥。」忽然,曲儿双跟紧凝着墓碑开口说话。
「曲儿?」殷毅转脸向她。
「阿爷……是个好人。」她轻轻坐了下来。
绿水潭涧绿水潺潺,碧波旋流,清风徐凉。曲儿和阿爷两人在这好山好景之处住了好些个年头,虽然没有富裕的生活,却有许许多多甘甜的回忆。
回忆,是啊,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回亿了。
「当年要不是阿爷在野地里捡了我,曲儿现在不知道是变得什么模样……以前的日子好苦,我还小的时候,常有一餐没一餐的,可阿爷待曲儿真好,虽然手脚给废了,但还是想尽办法养我……后来我渐渐懂得人情世故了,要不是我坚持,就算是乞讨,阿爷一定会拖着命去做的……」
曲儿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像是四肢百骸的气力全都散了似的。
「曲儿……」殷毅心下侧然。
他是看过贫穷,但他没经历过。他知道贫穷的意味,但他不知道贫穷竟是如此磨人。
曲儿所说的,是他既清楚却又陌生的环境。事实上,他根本无从体验,然而在这一刻,却像是有千百张墨色已干涸的画纸在他面前顺序飘荡过来,画中的人物除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外,还有一位小姑娘。
七岁,十岁,十三岁 ;十五岁、十七岁……而那个小姑娘就是曲儿。
曲儿,这令他心疼又怜爱的姑娘。
「阿爷,一直拿我当宝……他一直拿我当宝……」曲儿缩着身子发抖,「阿爷……阿爷……他一直一直……」她的声音发颤,不久开始哽咽起来,「阿爷他,他替我挨了那一刀!他替我挨了那一刀!」她猛地哭喊了出来,犹如溃堤般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都没有了……」她倏然抬起脸望着殷毅,「殷大哥,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阿爷,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她落泪、哽咽,泣不成声。
别哭、我会心疼的,别哭……殷毅毫不犹豫地扳过曲儿剧烈颤抖约身子。她是那么轻薄、那么瘦小,他紧紧抱住了她。
「你有我、你有我,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有我!」殷毅犹如立誓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曲儿泛溢泪水的脸微扬着仰望他。
殷毅万般不舍,小心翼翼的捧起她梨花带泪的小脸。
「你有的,曲儿,你有我。」
他的脸、他的眼,是真诚,是认真,是那么可以去信任。
再一次,曲儿埋首殷毅的怀中,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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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辛皇背靠古树,环胸闭眼,沉声问道。
莲心非喜非乐,淡淡一笑,「我曾同你说过,要还我义父养育之恩。」
「嗯。」辛皇缓缓睁眼,目光毫不避讳的投向莲心。
自绿水潭回孟府的途中,辛皇便晓得有人在暗中跟踪。从跟踪的手法技术,他便猜出来者是谁。只是他不愿多生枝节,回到孟府后,他才只身一人转回山神庙边的一处小丘,在那等着的,正是他所推测之人--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