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西儿,”朗世顿了一下,“你应该听过我外祖母遭恐怖分子枪杀的不幸事件吧?”
“恐怖分子!”璀西儿惊抽一口气,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是……”
“中东恐怖分子。他们挟持绑架我和外祖母的目的是为了要威胁美国政府释放他们被关在联邦监狱的组织领袖。”朗世的唇一抿,呼吸粗重起来。
璀西儿握住他的手,她有些懊恼挑起这个沉重的话题。
朗世一阵沉默后开口,“那天,我和外祖母在一起 ……”他声音低沉粗哑,嘴唇扯动了一下,继续陈述:
“外祖母带着我赴法国巴黎参加一项慈善晚宴,那也是我和外祖母第一次同台演出。”他扭曲的笑容充满伤感。吐出一口长气。“音乐会结束后我们回到下榻的饭店,当司机正要下车为我们打开车门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接着出现两名持枪歹徒不由分说的就把我们拖出车外,我奋力推开架住我的歹徒,拔腿冲向架住外祖母的另一个歹徒。我紧勒住他的脖子不放,但他用枪托用力的顶了我好几下,并朝我开枪,我只觉得一阵烧灼般的疼痛。然后,是另一声枪响,我看到原先架住我的歹徒举枪朝外祖母开枪……”他的声音变调,梗着喉咙,往事历历在目。
“噢,不!”璀西儿发出一声惊喘,泪水涌进她的眼睛。
“我眼睁睁的看着外祖母倒在血泊中……”朗世喑哑的,声音微微发颤。
二十年了。就是从那天起吧,他就不曾再哭过。
“朗世,我很难过。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一阵哀伤淹没了璀西儿,眼泪再度涌上眼眶。
“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从本和任何人提起这段往事。”朗世和缓了下来,平静地说道。
“那你又是如何摆脱往日的阴影,从痛苦中超脱?” 她也曾遭逢丧亲之痛,很能体会他当初所受的创痛。
“这么说吧,我想我让自己失忆了一段时间。”朗世晦涩的说。
璀西儿怔了怔,“失忆?这又是为什么?”
“被绑架的那几天,我置身于封闭的黑暗空间里,痛是我唯一的知觉,每每痛醒过来,刺激着几近麻痹的感官,”朗世慢悠悠地说,“当我清醒时已是在医院里,恢复知觉的同时,也发现自己脑中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医生说,那是我不愿去忘记痛苦,而把那段记忆封闭起来。”
“噢,朗世……”璀西儿可以了解他身心所承受的痛苦。
她俯望着他,伸出手轻抚着他额际的头发,“你的记忆是如何恢复的?”
“大一时。我和音乐系的几个同学一起去谭歌坞(Ganglewood)欣赏露天音乐会。演奏尚未正式开始时,那场音乐会的管弦乐团指挥突然向我走过来,跟我提起外祖母的事……
“他的话触动了我脑子里的最深层,似有某种东西在骚动着,让我无法专心听演奏,突然间——我被黑暗攫住了,似回到了那个囚住我黑暗空间里,迅速地,支离破碎的记忆和影像逐渐在我眼前鲜明地重视。顿时,我记忆空白的那段恢复了。”朗世的喉结动了一下—— 苦涩哽在喉中。
璀西儿一阵感伤,一颗心不觉怜惜了起来,感受到他长久以来的伤痛。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她转了一个话题。“你当初怎会选择密探工作的?是什么让你改变的。”
朗世僵了一会儿,随即深深的吸了口气,放松下来,他沉吟了半晌。
璀西儿当他的沉默是拒绝回答。她摇摇头,“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
“不,我不介意告诉你。”朗世唇撇了撇,“我只是在想,在我告诉你之后,你会嗤之以鼻。”他冷笑着自嘲。
“为什么?”璀西儿十分惊异的表情。
朗世嘴唇牵动了一下,“其实我曾酗酒、吸毒,还因此被捕。”
吸毒?璀西儿大为震惊,她简直无法置信。
朗世做了个深呼吸,神情悲凄。“记忆恢复后,我突然不知如何抒发内心的悲伤和愤怒,我无法弹奏小提琴,害怕听到小提琴的声音,它会使我想起外祖母的种种。”他声音粗嘎了起来。
璀西儿没想到自己又激出他更深层的痛。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以打架闹事来宣泄心头的忿恨,甚至酗酒、吸毒来麻痹自己……”朗世艰涩地吞咽了一下,“一个圣诞夜,我和朋友一起到纽约参加露天舞会,在那儿认识了一些朋友。跳完舞后,大家起哄要去机车狂欢,一群人分乘四辆车呼啸离去。
“一路上我们边喝酒,之前又嗑了药,更是情绪亢奋,车速也愈现愈快,没多久,其中一部车子就失控的撞上路树。当时我坐在另一部车上,看到这一幕,神智突然清醒,我立刻跳下车奔向伤者,前座的克劳和一个女孩血流满面的动也不动……”
朗世震颤地叹了一口气,语音不稳地说,“那个女孩她一条腿骨折,克劳他……当场死亡。又一个死在我面前……”他的喉头抖动了一下,心底一阵抽痛,“我坐在急诊室外,濒临崩溃边缘,昔日的痛苦又摇撼我的心,外祖母和克劳的死,不断的刺激着我。当我神智清醒时,我已被我家的家庭律师保了出来。”
“噢,朗世……”璀西儿心里一阵凄楚,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在她眸中凝聚,她无法忍住她的泪。
朗世压下胸口的痛楚,深呼吸,“那一次车祸事件,改变了我许多想法,我开始面对自己长久以来不肯面对的惨痛回忆,和失序的生活。回想起来,我不但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还几乎断送自己的一生,也对一向爱护我的家人造成莫大的伤害,让他们蒙羞和受苦难。” 他长叹一声,又感伤了起来,“但我还是让他们伤心。失望了,因为我进入了联邦调查局。但我不后悔选择走上这条路,或许是一份责任和想弥补自己曾犯下的过错吧。”
璀西儿深深被他所感动了,泪水不觉流下了双颊。
“嘿,璀西儿……”朗世惊讶地看着她面颊上两行清泪悄悄滑落,银白的月晖照出她眼中闪着银光点点。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我很抱歉……影响你的情绪了。”
璀西儿摇摇头,吸了吸鼻。“不,我经常这样、稍一感动就会落下泪来。”她擦擦脸颊,俏皮的朝他扮了个鬼脸。
从大海卷起的寒气逼来。
璀西儿的身子不由得轻轻抖瑟。
朗世看着她轻颤着。“过来这里。”他出于关怀地说。
璀西儿在他身旁躺下。
朗世圈住她的腰肢,他们的身体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好一点了吧。”他轻柔地说,他让璀西儿的头枕在自己的臂膀上,抚弄着她细柔的卷发。
璀西儿绽开柔柔的笑容。
海风吹拂着他们,潮水声不断。
她偎进他怀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躺了几个钟头。
* * *
凌晨时分,四周一片沉静。
朗世迷迷檬滚的睡着了,朦胧中,他欠动身体,将脸埋进璀西儿柔滑丝缎的长发中。
璀西儿仰起头,俯望着他。在月晖的照映下,她将他棱角分明、轮廓深刻的的脸部五官看得更清楚。她不禁心中一动。
她伸手探向他的脸描绘着,像是雕塑家抚摸着最心爱的一件艺术品。
她的手指传达她被深深吸引的一颗心、她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