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深夜里,一个女人单独行走,是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她挽起的一头黑发在月光下泛着蓝色的光芒,虽已至冬季,但她的身上仍是千篇一律的白色薄衬衫,连件外套都没有,也将她衬衫下包裹的曼妙躯体隐隐约的地暴露在寒风下,但她丝毫不知自己的姿色在月色的浸透下,有多么像一个翩然降下人间的仙子,既令人无法挽拒,却又如天使般让人只能呆望而不敢越矩。
在月光下,她给人的感觉几乎是透明的,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晚晶,只有在夜晚出现的月光,似乎在她身撒下了魔法、映着她白皙无暇的肌肤而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也充分展现出她眉间的那抹清灵之美,使得所有与她擦身而过的路人只有愣在一旁,等着她翩然地远去,才怀疑自己是否见到了幻影。
每天晚上,她都是以步行来取代交通的费用,拜可爱的老板所赐,她那素有武则天之称的工作狂老板,总会要求她留下加班,然后等到夜深人静之后,老板会体贴地交给她一笔不小的交通费,要她坐计程车回家。
陶晚晶缓缓地咧开柔美的笑容,对于加班,她再高兴不过了,全世界大概没有像她这么喜欢加班的人吧?反正她回了家,也只能无聊地瞪着黑漆漆的墙壁发呆,什么事都不能做,倒不如留在公司赚加班费、吃公司的免费便当,过了子夜还能拿到一笔额外的交通津贴,而她可以全部省下来,存进她日益增加的储蓄簿里。
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她进入一栋老旧的公寓,爬上五楼的楼梯,然后她的面前正是她目前栖身的地方,一间破旧到早该拆除的顶楼违章建筑。
她在月光下掏出钥匙开门,循照开门的惯例,用力将她的肩往木门一撞,日渐腐朽的木门在她的撞击下才勉强脱离卡住的门槛,而只有几片三夹板充当墙壁的木板,摇摇欲坠地晃了几下。
陶晚晶走进黑暗中,她的房子里没有电,只有从旁边水塔接过来的自来水,而没有电似乎影响不到她的生活,她早已习惯这种生活,没有电、没有庞大的家具、没有一样应属于她这年纪女孩该有的多余物品。
房里仅有一张睡到一半翻个身可能就会塌掉的床,和老旧的桌椅,而她可没胆去坐那张椅子,说不定她会把椅子能坐碎了,她所有的家具都是从垃圾场捡来的,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这些家具还能撑多久。
穿着她仅有的一双底部被磨平的高跟鞋,走了一个半钟头的路,她的脚在鞋里拼命地向她抗议。
陶晚晶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将它整齐地摆在一边,这双鞋她已经穿了快两年,但她还打算再穿上个两年,虽然当初这双鞋只有几百块,可她在付钱的时候,心还是一直在滴血。
一天繁重的工作量让她呼了口气,轻轻地坐上她摇摇欲坠的床板,窗外的月色今她有点心神不宁,想起她今天做的一件错事,她无法像平常那样,在盥洗后疲累地倒头就睡。
陶晚晶将视线凝在天花板上,然后缓缓地移向摆在一旁的公事包,她瞅着那个平淡无奇的公事包许久,然后才叹口气,起身到浴室找了条毛巾,沾水把她脸上的妆拭掉,顺便擦拭她的身体。
用最节省的方式清洗她上班用的衣服后,她晾完衣服又回到床边,公事包仍平静地躺在床上,陶晚晶发觉她的眼睛几乎离不开那个公事包,到最后她又缓缓地叹息,摇头将公事包里那件她一直挂心的东西拿起,直直地瞅着它。
那是一张非常公式化的明信片,在月光下,可看得出是某间公司专属的明信片,但公司的名称已经用立可白涂过,改成娟秀的手写体,上面有她的名字和住址,而名信片将寄到的地方,则是一间最近在电视上打广告促销的食用米公司。
“这样做好吗?”瞪着那张明信片,陶晚晶倒有点犹豫地喃喃自问。当中午她在公司看到这间公司促销的广告时,她简直被里头的广告词所吸引,于是她一时不能自己地偷拿了一张公司的明信片,天晓得她这辈子根本没做过贼,公司的明信片被她挪用为私人的用途,而她又舍不得多花那一张明信片的钱。
但那个诱饵实在太吸引人了,倘若中奖,她可以得到一张维生的长期饭票,那正是她所需要的,她若拿到那张饭票,不知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陶晚晶的眼里不觉地流露出笑意,一整天因偷明信片而萦绕她不去的罪恶感,也减低了不少。
公司应该查不到少了一张明信片,况且,她见过有很多同事,常常把公司里的消耗品带回家,而她过去都没有做过,只不过是一张明信片嘛!而且她也不一定会中奖,不是吗?
陶晚晶下定决心,撇除掉她初次作贼的心虚,如果一张明信片能给她个机会,省下一大笔钱,她为什么要为一张明信片而自责不已?既然她做了,就不能反悔地把明信片再涂一次还给公司,何况一张被立可白涂得乱七八糟的明信片也不能拿来用。
陶晚晶勉强地说服自己,对,明天她一定要把这张明信片寄出去,就算她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
“就是这个地方吗?”凌睿唐怀疑地瞅着眼前的荒屋,不信地又走回楼梯,借着楼梯间的一点光线核对明信片上的地址。
这是层四楼建筑的公寓,虽然他明白在台北市顶楼加盖的违章建筑很多,但是,那栋屋子破成那个样子,他还真怀疑那栋危险的木屋会有人敢住,说不定连市政府补助的特级贫民,都不屑住这种地方。
他摇了摇头,地址没错,问题是怎么可能?据他所得来的书面资料,陶晚晶是个月收入高达十几万的机要秘书,她银行里的存款更在数百万元之多,这么一个高收入的粉领贵族,怎么可能住在这种随时会塌掉的房子?
凌睿唐走出公寓,就近找了个公用电话,顺手拨了一个号码,过没多久,彼端便传来不悦的女人声音,“凌艾蓓。”
凌睿唐咧开嘴笑了笑,“老大,我就知道你这个工作狂这么晚了还舍不得离开公司,干脆在你办公室里加装一个套房如何?你连家都可以不用回了。”
凌艾蓓哼哼冷笑两声,“老二,你这么早就出来扫街,该不会是扫街扫到迷路,打电话向我求救吧?”现在半夜两点多,他居然还在外头打电话找她,可是话说回来,老二从来没打过她在公司的私人专线,这小子这么晚了到底在干什么?
“老大,你把我当成慕容了吗?”凌睿唐有趣地弯着嘴角,将他肩上简单的行李放在地上,“我在搬家,可是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凌艾倩在电话另一端顿了一下,迅速想到前几天老二和老爸的那场争吵,她无声地咧开嘴,“老二,你真的要去当‘礼物’?”
“废话,否则我三更半夜在这个破旧的地方转来转去干么?”凌睿唐呼了口气,“你的机要秘书八成有点胡涂,竟然把她家的地址写成快要倒掉的空屋,帮我查查看她的地址,要不然我真的找不出来。”
凌艾蓓静默了下,“为什么要找上晚晶?她有问题吗?”全家只有她才明白老二真正的身分,他不是个会做无聊事情的人,只有一些必须连家人也隐瞒的东西,他才会守口如瓶,然而这次盯上她的机要秘书,恐怕背后的因素也不单纯,“还是晚晶牵扯上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