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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事沉吟了会,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我帮你问问山长吧,”假如山长要留这个可能来白吃白往白念书的门生,那他也干涉不了。

  “多谢执事,还劳烦您了。”官樱甯暗暗呼了口气,但她明白这事只是稍微告一段落而已,等会儿还有山长那一关得过呢。

  执事无奈地摇头,留下宫樱甯一人静静地等在院门前。约莫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宫樱甯虽然很恭敬地主动和过往的生员扶手作揖,但……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些前辈的眼光,好像对她不具好意。

  为什么呢?难不成院里的塾生早就听过苏念学是个举人吗?没道理啊,倘若书院埋头连门生部知晓,那刚才执事又为何为了束修的事情,还得去问山长?

  抑是来这书院里的举子心量真那么狭小,见着了新的对手,都会萌生敌意?宫樱甯愈想愈不解,反正看到有人影作个揖就是了,管他们抱的是什么心态。

  甫朝庭院回廊那端的一个老塾生行过礼,宫樱甯敛眼瞧着她身后似乎又多了道影子,她不假思索地回过身,连面也不瞧地朝来者再行一揖。

  “噗。”一声低沉的闷笑,独特的男嗓犹如最深沉的醇酒,“别告诉我,你来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庭院里头找天公拜。”

  咦?好熟的声音……

  宫樱甯顿了下,猛然抬头,不觉地尖叫出声,“啊!你——”

  他果然是这书院的塾生,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才发过誓一辈子不想看见他,他居然又这么出现了。

  “苏念学,快见过山长。”执事干咳两声,不明白苏念学怎么在见着山长后。像变了个人似地。“山、山长?!”他是山长?不会弄错吧?她想像中的山长应是退朝隐居的居士,找块清幽之地辅佐学子向学的;所以说山长应该头戴中帽、笑容可掬。满头白发,嘴上白胡垂至胸下,可他……

  “苏念学,还不见过山长?”执事很能明了宫樱甯的反应,初次见到山长的生徒,都会为山长的年少倜傥而吓了一跳。

  “苏念学见过……山长。”宫樱甯十分不愿地作了个揖,难以置信老夫人居然为少爷选了这个书院。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身为主持人的山长就已经言行轻佻了,在这儿习书的生徒又怎么正得起来?

  “免礼。”君应阳咧着唇,瞅着她隐忍在皮相下的沮丧,几乎轻笑出声,“听执事说,你在路上遭了劫,于是缴不出束修是吗?”

  “生徒并非不愿缴束修,而是束修必须等门生的仆役送达书院。”宫樱甯暗暗地咬牙,作揖的拳头握得死紧。“但门生相信山长秉持办学的目的在于为国举才,岂是以束修的价两来衡量?”

  “举才必然,十年寒窗苦读也可成就一番事业,又何必来书院念书?”君应阳有趣地挑眉。还真想不到她的嘴倒满利的,明着褒他、却暗中贬他贪利敛财。

  “不得明师,仅是闭门造车;听闻先生书院讲学风气开明,与先辈们相互抵砺,一席话胜于苦读十年,”这贪财的夫子!宫樱甯对他的反感又上升了几分。

  可她又能怎样?要念书的是苏家的大少爷,她只是暂时冒名顶替,在巧瑟没把少爷找回来前,她还得继续骗下去,免得老夫人因少爷的事劳顷。

  君应阳瞅着她,暗忖本该利用她没束修的理由请她回去,就算她有束修,他也不能丢一个女子在一群男人之中,偏偏她的机敏干扰了他的考量,若真让她返家,似乎有一丝可惜。

  他没见过如此聪颖的女子,却又天真得想像个男人一般立身仕途,不论苏念学之前如何取仕,他不留她,她必定寻找其他的书院,若是被人识破女儿身,那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右应阳心底莫名泛出一股难以分辨的思绪,连想都不敢想下去,只觉惋惜。

  宫樱甯从睫毛底下偷瞄君应阳一眼,瞧他似乎陷入沉思,恍若责在考虑是否留她,她徽牵了下唇,又加了句补充。“山长不需优烦,门生也明白‘不前无功之禄’的道理,倘若愿意先收下门生,在门生的下人赶到前,门生愿意帮忙执事处

  理杂务,以抵束修,”

  “抵束修?”君应阳咧了咧唇,瞧她身子骨没两斤肉,院中粗重的杂役她又做得了几件。“可你身于骨受得住吗?”

  “山长请放心,门生看似纤弱,但不至于无缚鸡之力。”

  “你……还真是有心人。”君应阳一语双关地说道。讶异于她为了取仕,不仅易钗而扮,还提议让她做粗活。平凡女子只求安身,她却……

  “承蒙夸奖。”宫樱甯可不容他有说不的机会,朝他恭敬地作了一揖,暗地却又咬了咬牙。

  “多谢山长成全,门生必当尽心向学,不辱山长好意。”

  这女人!就这么中了她的招了。君应阳啼笑皆非,笑睨着将脑袋朝着他的宫樱甯。“我可以留你,但你也开始要学著书院里的规矩。”

  “这是当然。”宫樱甯低敛的唇似笑非笑扯出笑意。讨厌极了,她招谁惹谁啊?等少爷一到书院,她笃定带着少爷回去,在这种贪利的书院才学不了东西!

  “你既是以杂役抵束修,自然易遭他人间论,为了让你虚心向学,你迁至回云居与我同住好了,学业上若有不解之处,也方便驭问。”为防万一,他才不会放她和一般塾生同居修身阁,他可不想将她丢入狼群等着出问题。

  “山长,可这回云居——”执事万分讶异,回云居是山长的居处。现在竟让个生员住进去……

  “见生徒如此有心,我怎能轻忽呢?”君应阳似笑非笑地回答,“再说院内杂务繁重,夜间我若有要求,也毋需摇铃让杂役们跑一趟了”

  “这……”执事莫名其妙地搔头。话说的是没错,可仆役房又离回云居不远,也没仆役开口跟他抱怨过啊!

  官樱甯看着君应阳的表情,深知其中一定有问题,她勉强地勾笑。“山长太看得起门生了,若防落人口实,门生住在仆役房即可。”住进回云居可不比住仆役房好,同样必遭人议论,更何况他怪异的举动在先,她有得防了。

  “不,别以为这是优惠。”君应阳的黑眸飞掠过一丝来不及辨读的光芒。“住进回云居,有很多事让你忙着的。”

  又是这种话,诡谲得令人怀疑他是否恐吓她!宫樱甯瞅着他异样的目光,有股寒意猛往皮上冒,表面却硬是不动声色。

  “门生富听山长吩咐。”宫家人岂是任人欺负的,她跟他对上了!

  清谈之风始于南北朝,而隋唐科举制度的兴起,延至宋朝,令书院成了取仕与在野论政的重地;宋人重文轻武,文人皆以取仕做官为目标,落榜举子年复一年地考,七老八十才考上个进士都不算稀奇,于是,私人书院里小至十五岁以下的童

  生、大至白发苍苍的老叟皆有,同为生员。

  在一群满脑子只想着做官的男子中生活,宫樱甯原以为很容易,谁知男子竟然可以比女子嘴碎,才到半月,闲话就可以讲到她的身上来了。

  他们说了她些什么,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闻道有先后,加上她没缴束修。一个甫来的生员能住进回云居,受到的议论是必然的,只是……

  也犯不着老用谲异的眼神偷瞄她吧?宫樱甯忍住拧眉的冲动,投在她身上数道不具善意的眼光令她浑身不对劲,送过当堂讲师要的茶水之后,她乖乖地坐回厅堂的最角落,听着夫子对汉史引经据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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