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樱甯面无表情,望着苏老夫人执住家法的手抖个不停。老夫人只当少爷居然在应试时错了个字就要打;若是让老夫人知晓那篇文章根本不是少爷写的,那少爷的命不就没了?
气归气、想归想,她可不想陪着一个呆子一起被打死。宫樱甯抿了抿唇,“老夫人,您就甭生气了,少爷写错字也不是故意的,他应试时犯头疼,能在短短半个时辰里写出这样的文章,老夫人也该欣慰。”
“欣慰?这么简单的字也能错?”苏老夫人厉眼一瞪,瞅着宫樱甯。“甯子,可别以为我人老糊涂,什么事都不知道;以前你帮学儿填赋对策,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了大把银子让他在家里考试,任你暗中帮忙,他才能成举人,结果他连抄你的文章都能抄错,这样又怎么考省试?”
呃?宫樱甯错愕了下,没料想过苏老天人早已知道所有的实情,她忐忑地瞄了老人人一眼,随即双膝落地,
“老夫人……”
“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生了个不长进的孩子,让你陪他伴读,也是希望他能学到你的一成,可是……”苏老夫人愤怒地咬齿,瞪着跪在蒲团上的苏念学,“可这孩子就是不受教,居然以为用瞒天过海的伎俩,我就不晓得他心理的鬼主意。”
“娘……”苏念学欲言又止,压根不敢跟母亲说自己无心念书。
“还敢叫娘?你这个不肖子!”苏老夫人愤怒。也无奈极了。苏家行商积善几代,都盼着能出个官,可她生养的孩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偏偏又让她见着了甯子的聪颖,一目十行、过同不忘。
怨她生不出像样的孩子、也怨甯子是个女儿身;若甯子是个男孩,她还可以收养甯子做义子,光耀苏家的门楣……
女孩家能做什么?甯子再机敏,再得她心,还是个姑娘啊!
“罢了!”苏老夫人猛叹口气,甩开了手中的家法直瞪着苏念学。“我逼你也不是、求你也不是,考上了府试又能如何?春天一到,你的省试能叫甯子代考吗?家有千金,也总有被你散光的一天。”
“娘?”苏念学忽然听懂了老夫人话里的含意。娘说不想再散财帮他捐官,这意思岂不是跟他说,不用再念书考功名了?“你是说我……”
“不。”苏老夫人头疼地揉了揉眉,“在你还没把我给气死前,我要你上书院;今年暂且就放过你,等到你真能以自己的能力应试了,等后年春天考个官回来给我光宗耀祖!”
“可是娘,我根本……”
“别说了!我就不信我教不好你这块朽木!”
她虽明白儿子极不受教,但是她又怎么跟祖宗们交代?“让你考一辈子也罢,我非看你当上官不可!”
书院?宫樱甯若有所思地瞄了瞄一旁的呆头鹅。念了五年连首试帖诗都写不好的人,上书院也只是白费时间吧?真不晓得该说是老夫人执念太深,还是根本分不清楚现实。
“娘……”苏念学闻言苦起脸。要他上书院?
这不是更苦了吗?不仅衣食没家里来得舒适,成天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除了念书还是念书,连找点乐子都不成。
“你想说什么?不让你去书院,你永远只想着混吃等死。”
“老夫人,”宫樱甯轻轻地开口,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既然老夫人明白少爷不爱念书,送少爷到书院去也不是好办法;况且少爷已经通过了州府试,题名录上榜上有名,到了书院,若因为这点而被其他塾生欺凌,不是更糟?”
“是啊、是啊!樱甯说得对,我有府试的功名,其他的生员一定会对我眼红。万一被他们发现我……没那么厉害,故意欺负我,书院离这又远。那我怎么办?苏念学看她为自己解危,赶紧地又补上好几句。
“你就是不想去,是不?”苏老夫人火大的眼瞪住不成材的儿子。“没出息,连离家都怕个半死,往后怎么考功名?如果你怕,那带甯子一起去,有她在,别人就不会怀疑你的举人是假的。”
“这……怎么可以,”苏念学讶异地回望着母亲。“书院里可不收女眷啊,樱甯跟我一起去,她一定会被赶回来的。”
“扮男装不就成了,”苏老夫人也不管那么多了,“甯子模样虽然长得清秀,但这年头的书生不都男生女相,让甯子换上男装当你的书僮,也好方便照应你。”
“‘老夫人……”宫樱甯难以置信地瞅着苏老夫人。要她扮男装去书院?
“甯子,可以吗,”苏老大人改望着她,眼里多了份浓厚亲情下的无奈,“你是明白我的,这么多年我就只求学儿把书念好,假若你能跟去照顾和监视学儿念书,我也可以安下一颗心”
要她混进一群男子中生活?这太夸张了。宫樱甯本想回拒,但迎视上苏老夫人的眼神。若不是遇上老夫人当初不嫌弃,十二岁的她和巧瑟是不可能进府里工作的;光是照顾了她五年这一点,那个“不”字梗在喉问,就是说不出口。
“难为你了,甯子。”苏老夫人慈霭地笑了笑,将她的沉默当成允诺。“放心好了,只要你愿意陪学儿去书院念书,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宫樱甯咬了咬唇,心想如今她要拒绝,八成也来不及了。这简直就像打鸭子上架嘛!算了,要死最起码也拖个垫棺材底的。
“那……我要巧瑟陪我一起去。”
“小姐,你这是……害我嘛!”巧瑟泪眼汪汪,哭得如丧考妣似地。“我想念我的衣服,还有我省吃俭用好几年才买下来的珠花……”现在她一身的长工服,既难看、又难穿死了。
“别念了,你从出苏家门沿途念到这里,念了几天几夜,想把我烦死吗?”宫樱甯不耐地颇了巧瑟一眼,轻松地坐在马车座旁。“穿这样子才能驾车、又有风景可以看,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这一路你都真想待在透不过气的车厢里头,跟大少爷一样整天头昏作呕、半死不活才高兴吗?”
“噢……可是我们要驾车啊。”虽然听起来。她们两个灯像比大少爷快活些,不过一天下来,尘土和炙阳又吹又晒的,说不定到达书院,她嫩嫩的雪肤就已经成了风干柿皮了。
宫樱甯启唇冷笑,“难不成你真想跟大少爷坐在一?”
巧瑟本想颔首,但随即想到车厢里头满是大少爷酸臭的秽物味,待在里头笃定是活受罪,她打了个颤,
“我……还是待在这里晒太阳好了。”
“想坐这儿就乖乖把嘴闭上,当心吃得一嘴泥巴。”
巧瑟懊恼地闭嘴,瞅着主子脸上占满尘土和汗渍,却十分优闲自得的模样,过没一时半刻,她又忍不住地开口,“小姐,书院还有多远啊?”
“不远。”她就明白巧瑟没定性。“再两天就到了。”
“两天?那不就在深山里头?”虽说可以看风景,但看了两天的山,她都看腻了。巧瑟噘起嘴来,“小姐,书院干么都盖在山上啊?山路颠簸,出入不方便,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里头的生员受不了苦逃出来?”
“深山清净,才可以专心念书和养性。”宫樱甯有问必答,此时车厢里头传来苏念学急切的敲窗声,她不得不将车驾到一旁,
隔着窗沿望着苏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大少爷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