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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页

 

  ???

  新月缓缓爬上中天,把灰黑的安南楼照得清亮。虫声如繁雨急落,催人入梦。

  豫重链醉成了一团烂泥,四肢大张地仰躺在床上,鼾声震天。

  新房内红烛高燃,辉映得镜中人益发娇媚动人。珍妃卸掉了浓妆,把长发低低挽起一个髻,额角特意留了数根青丝添加几分风情。

  取下橱子里的大红披风,蹑足悄悄掩上房门,碎细步伐走向长廊的尽头。

  今宵好向郎边去?

  树梢上,一只不寐的狼蹲踞着,忿忿地凝睇这幕不名誉的好戏。

  既生瑜,何生亮?

  豫重链一定恨死了豫鹰扬这个堂弟。巧妇如何伴拙夫?珍妃眼犯桃花,邀请豫鹰扬前来赴宴,若非别有目的,那十成十就是引狼入室了。并且,一次犹不止引来一只哩。

  被安排住在西厢傲情轩的阳羡城主仆,由于旅途劳顿,早早便熄灯就寝。然而,这群习于枕戈待旦的武者,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从寤寐中警醒。

  范达移步到窗台,见那窈窕身影停伫在主子房门外。

  “不守妇道的女人。”柏平也无声来到范达身侧。

  “据说她出身青楼。”勇立悻悻地拉上窗缦,“和豫重链臭味相投当了夫妻,本不足为奇,但这女人从良不到一天一夜,主意居然打到主子身上来,真是忝不知耻到了极点。”

  “无所谓,主子要她,她就是天上的星、至美的花、掌上明珠,但那维持不了太久。”范达对珍妃违反伦常的举止倒是不那么在意,横竖主子喜欢一个女人从来没超过三个月。尝鲜是男人的通病,主子的痼疾。

  一阵敲门声传来。

  “什么事?”勇立开门问。

  “鹰爷请三位前去夜宵。”小厮恭谨答完话径自离去,低垂的头始终没有抬起。

  ???

  偌大的寝房内,灯火昏暗迷蒙,掩掩映映,如梦似幻。

  豫鹰扬精神依然振烁,坐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前面一杯香浓的雨前茶,手里持着一根黝亮的兽毛,身畔倚着一位美人。

  “这根是什么动物的毛。”珍妃挽着他的臂膀,整个身躯几乎陷进他的胸膛,娇羞无力。

  “狼。”他坐在那儿把玩着那根兽毛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即使珍妃深夜探访,也没能转移他太多的注意力。

  “它有什么特别,让你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它瞧?”珍妃伸出青葱似的柔美,想把兽毛抢下来,却被豫鹰扬拦住。

  “嫂子深夜来访,不怕旁人道长论短?”像收藏一只珍贵的宝物,他小心地将兽毛摆进一只朱漆的木盒中,安放于橱柜内。

  “我肚子饿了,想找个人陪我夜宵,难道这也犯法?”语音才落,门外即响起叩门声。

  “谁?”

  “范达。”

  珍妃懒懒斜倚的身子,下意识地扳直,庄重地望向门口。真是杀风景的不速之客!

  “进来。”见尔等三个大汉昂立门口,豫鹰扬诧异问:“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跑来这儿干么?”

  “我等……”范达刚开口,珍妃预先吩咐的厨子已端进来四小四大,共八道佳肴。

  背着新婚夫婿幽会,还这么名目张胆,这女人不简单。范达意味深长地望向豫鹰扬,他面上只是含笑,非常写意地享受珍妃的柔语温情。

  “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厨子准备的菜色有金钱桃花、红叶鸳鸯、银牌玉勾、红油明虾和笋片、抄手、坚果、嫩芽。每一道都香味四溢,教人垂涎欲滴。

  第三章

  寒奴静悄悄地来到东厢华丽的寝房,用手沾了点唾沫,把纸窗戳破一个小洞,目光凑了上去,只见豫重链在暗夜中倏然睁开眼,迅速坐起。

  他放着大觉不睡想做什么?寒奴困惑地蹙起秀眉,目光随着他来到房外,直奔前面大厅。

  按此推论,珍妃寅夜偷出墙围,并不是背着豫重链,而是他两人为掩人耳目,所合演的一出戏码。有意思!

  她原料想今晚应是个下手的大好机会,因为安南楼举坐上下喝得酩酊大醉,守备松散,谁也不会注意到她,但似乎有人想捷足先登。

  不行,豫鹰扬的命是她的,谁也不许从她手中夺走。旋身潜入廊后,再出现时,朦胧月影下照映的是一名容色诱人的美男子。

  和樵夫学着做了扒手,从人类那儿弄来不少银两后,她买了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把它藏于软靴中,蹬足跃上屋脊,碎步蹑足往西厢疾行。

  咦!厨房为何灯火通明?哇,好香,这厨子好大的兴致,子时将尽,他还在这儿挥汗如雨。今儿闹了一整天,她犹未能好好吃顿饭呢,下去先饱食一顿再说。

  想着,寒奴轻悄的来到伙房。

  “谁?”话声一扬,菜刀同时飞向后方。“嘟!”一声,胆战心惊地插在门楣上。

  厨子好敏锐的耳力,寒奴方才移近的脚步,赶紧退往花丛。不给吃拉倒,干么这么大火气,真是的。

  ???

  菜香袭人,惺忪的睡意一消而散,晚宴上已饱食八分,现在竟又有了馋念和饥肠。

  范达、柏平和勇立都是昂藏七尺之躯,然而这般相貌堂堂的人,见了豫鹰扬仍是必恭必敬,没得到命令,椅子也不敢坐,只是垂手随侍在旁。

  珍妃换到云石桌上一隅,静睹眼前这四名出众的男人。豫鹰扬并非特别俊美倜傥,但他自有一股慑人的气韵,和非凡的威仪还有一双如兽般阴惊的眼随意一瞥,就教人打从心底泛起骇意。

  “坐吧,不必拘礼。”

  范达等人依言,顺序入席。豫鹰扬风流快活时刻,极不喜欢受到干扰,今儿为何特地邀他们前来?三人心中均是一片纳闷,但又不便开口,只得埋头猛吃。

  “有菜不能没有酒。范达,去取一瓶竹叶青来。”

  “不用了,厨子一会儿就送来。”珍妃设想得很周到,这顿夜宵就像一场预约的饭局。“可惜,安南楼虽大,这美酒却少得可怜,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小坛女儿红,怕不够分给大伙喝。”

  这段话摆明都在责怪范达他们不识相,好好的觉不睡,却跑来破坏人家的好事。

  只可惜,他三个原是一介武夫,耿直地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无所谓,我三人吃点东西就行了。”

  “东西也不太够呢上她殷勤地为豫鹰扬布菜,摆碗碟,故意不理会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换个地方。”豫鹰扬霍地起身,珍妃惊叫了声,她的手的摆在不该摆的地方,忽地重心顿失,身子一倾,差点倒向桌边。

  “换,换到什么地方?”以她现在的身份可不适合太招摇呀。

  “杏花楼。”他一直保持沉默,是不想让她难堪,岂知这女人如此气量窄小,他当然也就不客气了。天涯保处无芳草,美妇于他多如过江之鲫,他何曾独钟于谁?

  “酒来了,酒来了!”小厮大概算准了时间,在最尴尬的时刻进来暖场。“这是引自西疆酿存十五年的大黄酒,香醇浓洌,大家快来尝尝。”

  “怎么是你?你叫寒奴对吧。”珍妃狐疑地瞪着她,“张厨子呢?”张厨子可是她从青楼带出来的炒煮好手兼心腹。“他临时拉肚子,蹲茅房去了。”寒奴冲着珍妃一笑,“难得各位好兴致,就让奴才我来伺候各位大爷吧。”她一面笑,一面把酒杯斟满。

  “刚才就是你来告诉我们说——”范达话只说到一半,寒奴手中烫得热呼呼的酒,一下全洒到他领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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