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寒奴原是天神左羲的后裔,因倾心于越国六族领袖豫君气盖山河、力拔群雄的气魄,遂恳求天帝,让她遁入凡尘,追逐人间情缘。
岂料,江山情重美人轻,旷世英雄偏寡情。
豫君得了寒奴相助,战胜安阳王,获得交三处肥美土地后,无休无止的欲望便倾巢而出,杀戮血腥取代了他原属于他的真诚深挚,他开始淫佚于狩猎和酒色,日复一日寻欢作乐,虽有皎若朝霞初绽,灿若芙蓉出波的寒奴,亦不能管住他放浪形骸,桀骜不驯的心。
寒奴一怒,便向南王借来神弩,准备严惩荒淫无度的豫君,以消心头之恨。怎知,箭矢猝发的当口,寒奴心软失了准头,令豫君侥幸逃过一劫,却令无数将士遭受池鱼之殃,死伤枕藉。
此举震怒了天帝,不仅褫夺了寒奴的仙籍,并且将她贬为狼女,囚于永暗岭,直到五百年后……
第一章
初春,大雪依然纷飞,时近掌灯。
冀州东南的树林里,寒风萧萧,暮色苍茫,令路过的旅人倍觉凄冷。
一行七八名昂藏大汉,突如其来地策马奔入林中小径,哒哒的马蹄铁发出悚人的杂沓声,吓得两旁行人纷纷走避。
为首的男子身穿灰黑袄褂,气宇昂扬,正是阳羡城城主豫鹰扬。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的堂兄安南楼楼主豫重链将纳珍妃为妾,要他无论如何得出席晚宴。
据传珍妃貌若天仙,美丽非凡,安南楼楼主只不过是一介武夫,竟能娶得如此美眷,的确羡煞人也。
豫鹰扬和豫重链交情并不深厚,甚至还心存芥蒂。然则,豫重链却一心想拉拢霸气凛凛的堂弟,在外人面前总故意塑造出血浓于水的亲昵关系,用以自保。
豫鹰扬霸气勃发,南越国的百姓光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脸色发白,更别提要和他交手对抗了。
豫重链认为只有和他维持友好关系,方能保身家性命于无忧。
这样的心思,豫鹰扬焉会不明白?在他血脉中湍流着汹涌征战的血液,他欲蚕食鲸吞的,无一能够幸免。
然而南阳地处险要,物产并不丰美,豫鹰扬根本没将它放在眼里,假使他有觊觎之心,亦是囊中之物,何需操之过急?
今晚,看美人去!
美人?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字眼。
???
轰隆一声,天惊石破,土倾山圯,瞬间狂风大作飞沙卷尘,寒奴猛抬眼,见桎梏在身上的枷锁尽数解除,不禁喜得眉飞色舞,在树林间蹦蹦乱跳。
顶着近五百岁的高龄和道行,她可自由幻化成人形,亦可现出狼迹,活跃于山水丛林间。只是这仍属憾事一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春雪乍融,在这永暗岭整日无所事事,委实颓废得紧,不如找点正经事儿做做。
寒奴摇身一变,光裸曼妙的身躯罩上了水绫衫子,垂长乌黑的青丝斜斜披在香肩后,自然呈现婀娜的韵致。
走到河边,望着美丽的倒影,寒奴对自己的新造型颇为满意。
“嗨!小狼女,你要到哪儿去呀?”老树精惊艳地问。
“闲闲没事,到人间晃晃。”她其实是怀有目的的,但她不告诉任何人,这可是她隐藏了五百年的前尘情仇,谁都别想从她口中探知一二。
“人间?那地方去不得,据说人类既阴险又狡诈,他们不但彼此勾心斗角,还陷害忠良,欺负弱小。”
“所以我去严惩他们。”太久不曾与人接触,寒奴不免有些忧心,偷偷抓了根木棍插在腰上,做为防身之用。
“你自己都还是带罪之身。别忘了,尚有三个月才届满五百年,到时你才可以正式脱离狼籍,返回仙界。要是你现在私自下山,被天帝知道了,可是罪上加罪。”
“只要你不说,天帝又怎么会知道。”五百年太久了,她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恢复仙籍,只想去看看昔日的他是否同样受到了审判和制裁。
“什么话嘛,我是那么不顾道义,又长舌的树吗?”老树精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再怎么劝也是枉然,于是退而求其次道:“横竖你目前犹是个非人非仙的狼女,要是找到了你那个他,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痛快泄恨却后患无穷。喏,这是我历经百年所研究出来的精灵散,将它分成数十次倒入酒菜中服用,可置人于死地,如果你真的非报仇不可,就拿去吧。”
“你要把它送给我?”寒奴和老树精当了几百年的邻居,从没发现他是这么讲道义的朋友。
“是啊,只希望你将来有空能回来探望我,顺便帮我带一只啄木鸟回来,最近我的左枝干又犯疼犯痒,八成又有虫子入侵了。”
“没问题。哎,那讨人厌的银狐又躲在那儿探头探脑,千万别告诉他我要下山的事。”寒奴赶快把精灵散塞到怀里,免得这老树精临时反悔。“等我报了仇后,保证帮你带一只又肥又壮的啄木鸟回来。”
“干么要又肥又壮,让我炖补啊?”老树精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躲在草丛后偷窥的银狐,道:“那家伙注意你很久了,八成对你有意思。”
“他对哪个女人没意思,标准的采花大盗。”
“话也不是这么说——”
“嘘!有人来了,麻烦你闭上尊口好吗?”她听到矮树旁一阵。
“怕什么?那人从昨儿夜里就窝在草堆里,这会儿只是睡僵了,翻个身伸伸懒腰而已。”
“真的?”寒奴好奇的走近细瞧,原来是一名樵夫。那樵夫看来似乎穷得很,居然用半边破缸当被,一块红砖当枕。
嘿!捏在他手心的是什么?一柄柴刀,好极了,拿这把家伙防身要比木棍有用多了……
樵夫忽被惊醒,“可恶,老子已经够穷了,你还来偷!”一边骂,一边顺手拾起砖块丢过去。
“哎哟,好痛!”寒奴佯装手脚不够灵活,让他打中脚板,乘机把那柴刀摸进怀里。
“算你好运,我只是用‘枕头’打你,若换做是‘被子’,你早就完蛋了。”
老树精闻言,哈哈大笑。幸亏那樵夫听不见,不过寒奴可是气得七孔生烟。
“哼,你这么坏,打得我好疼,这柄柴刀不还你了。”寒奴说完,转身就跑。
“慢点慢点,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你若拿走了,我以后怎么砍柴呀?”樵夫急得跳脚,可不管脚程多快,总追不上寒奴。
本来嘛,人怎么跑得过狼呢?
“还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寒奴回身一纵便跳上了数丈高的树干,害得樵夫看傻了眼。
“什么条件?”樵夫气喘吁吁地问。
“带我到山下。”
“你这等身手,还用得着我带吗?”连咽了几口唾沫,樵夫才稍稍把心神稳住。
“少唆,你到底带不带?”
???
安南城
啊!这就是人间了。好热闹,好好玩哦。
大大小小的摊棚货架,古董杂物,锅里炸的、笼子里蒸的……各式各样的吃食,诱得人猛咽口水。
樵夫见寒奴望着熙攘往来的市集竟望得痴了,心想她可能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心肠溜了几转,就黑了起来。
是你自己死赖着我,可别怪我包藏祸心。
“这还不算有趣,我带你到一处更好玩的地方。”樵夫咧着嘴,笑得好虚伪。
“我到这儿不是为着玩的,我要找一个人。”收起初来乍到时的玩心,她面容一敛,正经八百的说。
“谁?”
“越国六族的领袖,豫君。”历经五百年之久,再提伊人时,眼中仍掩不住炙热的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