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就已经要为人母了,她怎么会知道该说些什么呢?
曾经希望她的生活可以因为多一个生命的陪伴,将不再如此孤寂,不会再这样难熬;但这个新生命的来临,实际上却是带给她更大的劫难。
孕育子息,对于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极为艰难的任务,何况是以她这样娇弱不堪的母体,怀孕无疑是一件生不如死的苦差事。
所有孕妇会出现的症状,在她身上全都齐备了,所以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她整个人已削瘦、憔悴得几乎不成人样。
除了礼福晋经常来关心她之外,图鲁特夫妇也是不时往礼亲王府探望。
而朝陵只有在岳父大人亲身驾临礼亲王府时,才会陪同他前去探望圣玉,平常则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
「唉,我可怜的孩子……」
一日,图鲁特夫妇又前来探视,朝陵依惯例随行,礼福晋也陪同于侧。
图鲁特夫人一见到日益消瘦的圣玉,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紧张。
「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呢?」图鲁特夫人转向礼福晋急切地询问。
「这是因为玉儿有妊,食欲减退的缘故。」礼福晋解释地说道。「太医说了,只要能按药方好好调养的话,瘦一点是不会有大碍的。」
「真的吗?真的不会怎么样吗?瘦成这个样子……」图鲁特夫人仍不放心。
「那太医开的药方有效吗?我想应该延请更高明的大夫……」图鲁特亦开口说道。
「有的,有的,高明的大夫我们也请了不少了,他们会按时到府里来替玉儿看诊……」
在礼福晋和图鲁特等人热切谈论的时候,圣玉一语不发地坐卧于床炕上。
她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静静地望着伫立在一旁的朝陵,眼中有一股悲苦衷痛。
朝陵一接触到她可怜的眼神,很快地别开目光,不愿再看她
圣玉依然静静地凝望着他,直到一滴无声的泪珠滑落而下。
★※★※★※
曾几何时,她也学会伤春悲秋、感时伤怀了呢?她也不知道……
深夜,圣玉躺在锦衾中安歇,一双美目却直睁睁地望着绮窗外一弯不完整的残月,迟迟不肯入睡。
她不明白这样的残月所代表的是怎样的一种意象,但望着它,她觉得心里相当悲凉。
残月……不完整的、有残缺的东西,而她,也是不完整的、残缺的生命;但残月总有完满的时候,而她呢?是不是一辈子残缺?
月光残照在她苍白的雪颜上,映射出几点凄凉寒光。
也许她真的不会后悔过当初冒然决定嫁给朝陵,但有时候,她总不免会想,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这种无趣的人生……
她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呢?真的是无语间苍天了……
随着寂夜渐渐深沈,圣玉脸上附着未干的泪痕,不知不觉地睡去。
一条暗魅的身影雳地出现在月色下,带着晦昧不明的银白胆光闪入圣玉的睡房中。
那抹身形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她的炕床边,然后伫立不动。稀微的月光洒落其身上,映照出一张俊美而年轻的脸庞。
是朝陵贝勒。他站在床前,神色复杂她俯视着静躺炕床上的圣玉格格。
这是他曾经竭尽心力追求的女人。朝陵表面沉着,心思却不由得渐趋复杂紊乱,他想起一些他从来不会、也不愿去想的事。
虽然以前他竭心尽力、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求她,只是为了达成和阿玛之间的协议,但毕竟他曾经投入许多的时间,难道那几个月的时间对他而言,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愿。
只是,偶尔他会想:虽然圣玉这个人实在是相当呆愣,一点属于女人的特质也没有──几乎可以说她是完全不具女性自觉,但,他感觉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尽管她或许并不懂得爱,但她一直以她自己的方式在爱他──以真诚的心回报他粗劣的虚情假意。
起初,他很讨厌她的爱,就像讨厌她的死缠烂打一样,可是等到一失去,他竟又感到若有所失。
是他已习惯她的爱,抑或他对她并不是真的没有感觉?
一想到这里,朝陵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朝陵身形略微一动,想转身离去;眼光一瞥及圣玉稍稍隆起的腹部,他又犹豫了。
那是他的孩子啊……
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这么一天──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妻子以及孩子──从没想过他也会拥有这些,而如今他拥有了,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应该是欣喜的吧!虽然他很想告诉自己,不必为这种事而雀喜,但事实上,他却也没有不快乐的理由。
立于原地许久,朝凌越是望着炕上的人儿,就越移不开脚步;后来,他索性在炕沿坐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他陪了她一整夜,直到天将亮,他才悄悄自晨曦中隐去。
第七章
「格格,妳小心一点嘛!」
圣玉一如往常地在礼亲王府的花园中散步,一不小心脚下让大行子绊了一下,幸好身后随侍的婢女云儿眼捷手快地扶住她,才免于惨跌的命运。
不过,虽然如此,她却免不掉被婢女说教一番的命运──
「妳为什么总是活样心不在焉的呢?妳朋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如果妳真的跌倒了,妳说怎么办?」
被圣玉吓坏的云儿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责骂她;而方才险些摔倒的圣玉则是一话不发地默然接受这些责难。
「我真的不知道妳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以前妳总是粗心人意、为自己带来危脸,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再怎么劝妳,妳也改不掉心不而焉的习惯;但现在,妳不为自己,也总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啊!格格,妳已经是身为人母的人了,凡事小心一点啊!居然连这么大的石子横在路上,妳也没看到……」
云儿劈里啪啦地教训了一大堆,圣玉闻言,小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日渐降起的小腹;虽然仍是静静地不发一言,但脸上却隐约出现惭愧的神色。
是啊……她就快要当母亲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也该试着成长,因为没有人让她依靠了……
或许是骂累了,或许是圣玉的神惜令人心生不忍,云儿轻叹了一声,伸手握住圣玉冰凉柔弱的小手──
「算了,没事就好了。格格,咱们回房去吧;妳的手这么冰冷,小心点别着凉。」
圣玉没有说什么,静静地任由云兜将地快回房去。
在她们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之后,原地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响──
一棵茂盛的桂木猛地断了一根枝慨,树后出现一张俊美的脸庞。
那张脸庞此刻是阴悒的,似乎还带着一股莫名的隐忍怒意。
他紧握着残断枝呀的手掌渐渐松开,那根树木迅速落地,发出一种破碎的嘈杂声。
「关心她的话,就追上前去,没事找树木出气做什么,朝陵?」
一个含着笑意的浑厚男音冷不防地响起,引得那名男子火速回头──
「聿烜?」在见着来人之后,朝陵显然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很快地收起惊讶之意,问得不甚客气,明显地有一种被人窥见心事的恼怒。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我就来了多久。」聿烜笑意不减地说,对于朝陵的不悦丝毫不以为忤。「喷啧,真令我惊讶,曾几何时,你的警觉力变得如此差劲了?这样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