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朕还该谢谢皇叔特地回京来替朕振作朝纲,否则,倘若大唐国祚倾覆在朕手里,叫朕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地下列祖列宗?”皇上说着,神情颇有悔悟之意。
“皇上知道这样想,那就不枉末将今日冒死做出这样的举动。皇上若果真从今日起能够远谗逆、逐奸邪,那真是天下黎民万幸。”
皇上点点头:“前些日子,朕屡下诏书令皇叔回京,无礼之至,还望皇叔见谅。这……这并不是朕的主意。”
“我知道都是那贱妇的意思,皇上不需挂怀、只是今后再不能听信妇人之言。另外,末将有一事请托。”
“皇叔请说。”
“前尚书左仆射裴玄真是难得的良臣,足智多谋,亦且忠于王室,碧血丹心,希望皇上能赦免他的罪,召他回朝好好重用。”
“裴爱卿?朕原本就没有加罪他的意思。”皇上连忙说道。
虽然裴玄真屡次闯入皇宫刺杀皇后,大大地冒犯了皇室的尊严,但他却一直私心纵容裴玄真这样的行为,因为他明白自己治不了跋扈成性的刘后,所以才有意借由裴玄真等人之手;不然依裴玄真这种大逆不道的举止,就算他有几颗头也早都砍下来了。
八王爷点点头,“如此甚好,我早知皇上是明理之人,这一切都是刘氏那贱妇的罪过。”
“朕会尽快召回裴爱卿并赦免他的罪,皇叔放心。”
“那就好。等到刘氏的事处理完后,我也该回到边关防御,朝中有裴大臣辅政,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皇叔难得入京,何必这样来去匆匆?”
“边事告急,末将也无可奈何。对了,关于突厥族所请托的和亲之事,皇上需好好斟酌。倘若可以不费一兵—卒就能平定狼烟,末将以为,牺牲一两位公主是值得的;穷兵黩武,劳苦的只是广大的百姓。”
“让公主下嫁突厥……”
皇上想到这件事,又不禁看了看横尸一旁的永乐公主,彷徨的眼眸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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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公主伏诛、刘氏贬为庶民之后,凡裴玄真党人皆蒙加官晋爵,而当初亲附刘后的奸臣则皆依罪论刑,天下称快。
镇国将军八王爷因为除逆有功,加封为忠烈镇国大将军;裴玄真爵禄加升三等。
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感受最为复杂的,莫过于永宁公主。
自从那日裴德棻惨死宫中、裴玄真逃逸无踪之后,永宁心急若焚,私底下差人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找了月余,仍是毫无消息。
如今乍然听说父皇赦免裴玄真的罪名,又将之召回朝中重用,她心中自然万分欣喜;然而皇姐惨死、母后遭废的事,却不能不令她伤痛。
永乐皇姐虽然一向对她不是很好,名为亲姐妹但实际上感情却连同父异母的宣宜姐姐都比不上,但再怎么说,永乐公主还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如今见她惨亡,心中着实悲痛。
再加上母后被废,从此囚居永巷、过着犯人一股的生活,她心里的悲伤更如雪上加霜。
多行不义必自毙,尽管母后和皇姐会有这样的下场,不能不说是报应,而且也是早就可以预见的、永宁还是因此消沉了好一段时日。
这些日子,她一面为母姐的际遇哀痛,一面暗中差人替她传递讯息给裴玄真,试图解释清楚当日的事。
当初她虽然恼恨裴玄真屡次不顾她的感受,向她的母后下毒手,但暗中报密陷害他们裴氏兄弟的事,她是决计做不出来的;不知为何会导致裴玄真误会于她,这件事她无论如何必须解释清楚。
可是每次她暗中派遣宫人替她送去给裴玄真的信函,总是原封不动地又送了回来。这样被退了十来次的信,永宁知道裴玄真心中痛恨她已极!
然而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啊!
永宁为此当真五内如摧、苦不堪言。
她此时早已不怪当初裴玄真刺杀她的母后了,她只祈求他能明白她的委屈,不要再视她如仇。
一日,又亲手接过被裴玄真退回的信函之后,永宁决定亲自去找他说清楚。
当今皇上最疼宠的公主銮驾亲临尚书左仆射府,裴玄真当然无法再视而不见;他官服俨然,亲至大门迎接公主圣驾。
虽然他执礼甚恭,没有丝毫对公主失礼的地方,但神情却一直显得异常冰冷,截然不同于当初对待永宁的态度。
永宁心知误会不解除,她和裴玄真之间的感情便没有回复如初的希望,因此进入裴府大厅之后,她便摒进众人,准备与裴玄真款谈。
“你为什么都不收我的信?”众人退去之后,永宁柔声问道,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再次见到裴玄真,永宁发现她心中对他的思念超过自己所能想象。
此刻,她真怀疑在那段无法得知裴玄真音讯的日子,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微臣和公主素无交情,恐怕公主搞错对象,是以不敢随便接收公主玉笺。”裴玄真低头恭敬地说,语气和神情却殊为冰冷。
“你说你和我素无交情?”永宁身子一颤。他竟要将他们之间过去的情意一概抹煞?!
裴玄真仍是恭敬地低垂着头,没有答言。
永宁楞了一下,才又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怪我害死德棻大哥,但……那真的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呢?”裴玄真冷冷地说。
“你不相信我吗?你以为我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我只记得你亲口说过,或许你哪一天会去向刘后告发我们也未可知。”
“我……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难道你听不出来,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你怎能将这活当真?”永宁此刻心中又气又急,怨恨自己当初爱睹气乱说话。
“恕微臣愚昧,分辨不出公主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裴玄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微臣分辨得出来,也许当日家兄就不必惨死在公主的寝宫了。”
他神情冷淡,话中却带着浓厚的讽刺之意。
“这么说,你还是怀疑我害死德棻大哥?”
“公主不必担心,你贵为皇上最疼宠的公主,就算微臣心中对你有万分恨意,也绝不敢有丝毫不敬的举动。”
“你……”
永宁听了他这番冷言冷语,身体不禁冷得颤抖。
怎么会这样?他们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宁可你杀了我!”永宁心中一急,隐忍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说过,微臣不敢对公主不敬。”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误会我,我倒宁愿你,—剑杀了我,好过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微臣岂敢让公主蒙冤?但微臣只相信事实。”
“什么是事实?你亲眼见到我去向母后告密吗?”
“我见到那些侍卫奉公主的命令,杀了家兄。”
“我没有。”永宁哭着猛烈摇头。
她真的没有这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裴玄真相信她的无辜?
一时厅中除了永宁低微的啜泣声,异常寂静。
过了许久,裴玄真缓慢地说;“这一切,我已不想再追究。公主请回吧。”
“你不相信我?”永宁泪眼望着他。
裴玄真到现在才抬起头来看她,眼中净是沉痛的怨恨。
“当初,就是太相信你了。”他沉重地说出这句令两个人都心碎的话。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这样对待永宁,但堂兄裴德棻的死,已在他们两人之间划下一道不可抹灭的伤痕。
他无法原谅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