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楼下林荫路上的主角已经换了一对年轻人,身影十分熟悉。
我仔细地辩认,发现是“王朝”的保安阿清和茶水小妹。在王朝同他们分别还没有半天时间,这么快,又在这里遇上了?
只见他们两个走在甬道上,小妹似乎很虚弱,举步维艰,阿清吃力地扶着她,不住示意让她伏到自己背上去,小妹不肯,羞红了脸百般挣扎。
我想起他们上午跟我借钱的情形,约略猜到发生了什么,忙向苏君打一个招呼,急急赶到楼下去,假装无意中遇上的样子,笑着说:“是你们?来医院看病?要不要搭我顺风车?”
阿清看到我,脸上忽然胀红,嗫嚅地说:“唐小姐,是你。”
“一天碰到两次,也算有缘了,来吧,我送你们一程。”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要我送他们回宿舍,可是小妹居然说去“王朝”。我惊讶:“你还要上班?不需要休息?”
“就是想回大厦地下室休息。那里条件比宿舍好得多。”同一天里,她已经是第二次这样说。
我恻然,干脆帮人帮到底:“不如这样,我送你去宾馆吧,反正包间里两张床,只有我一个人住,再说,也可以帮忙照顾你。”
小妹大惊:“那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互相帮忙嘛。你不是也帮我倒过茶?”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不由分说发动车子,因为自觉罪孽深重,特别希望有机会做出补偿,故急于助人为乐,“如果你不过意,等身体养好了,帮我洗洗衣裳吧。我最怕洗衣裳,尤其是那些真丝,又不能用洗衣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全要送到干洗店,可是又怕被洗坏了。”
“那个我知道,真丝要用洗发精洗才不会皱。”小妹羞涩地笑了,“我还会做饭。”
“那多好!等你病好了,我就有口福了。”
可是到了酒店门口,小妹又迟疑起来:“唐小姐,还是不要了,好贵的。”
我只得使出最笨的办法说服她:“没关系,你知道,我包了这房间,一个人住是那么多钱,两个人住也是那么多钱,这段日子,我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其实很吃亏的。”
“是这样啊。”小妹动摇起来。
我趁热打铁:“就是啊,你来了,还可以陪我说话聊天,我不知多高兴呢。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来北京,谁也不认识,每天闷在宾馆里,都快不会说话了,巴不得有人可以陪我呢。”
好说歹说,终于劝动她跟我上楼。整个过程,阿清一直默默跟在后面,可是他看着小妹时那专注关切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直到小妹睡熟了,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珠儿不错地盯着她,许久,眼圈渐渐红了,可是大眼睛眨呀眨的,不肯叫眼泪掉下来。
短短数小时内,我已经是第三次看到大男人哭泣。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天下男人忽然间都成了情种。可是只有我,却不得不在今天立下重誓,从此告别真情。
第十七章
拍卖会
投标会那天,我还是去了,坐在主席台上权充摆设。
玉饰展已经闭幕,模特儿的表现很出色,为宣传出力不少。因此来参加投标的人挤满会场,投标人一次次举起标牌,错落有致,最宏观时,可以有整排人同时举牌。
拍卖师十分兴奋,因为每次成交都意味着他又得到百分之十的红利。所以他看起来要比我开心得多。
也好,有别人紧张卖力,我乐得轻松,放任心猿意马云游四海,东瞻西顾。
这时候正在拍卖的是一只玉鹰。
拍卖师背熟功课,口若悬河:“这玫玉鹰我们有理由认为它是商代古玉。稀世珍宝。同《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相反,它是一块绝对的‘真宝玉’……”
台下有笑声响起。
拍卖师得了鼓励,更加起劲:“商代人认为,鹰即祖先,对鹰极为崇拜。《诗经》中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就是说商是鸟的后裔。这块玉,青黑如墨,触手生温,有金石之声,油脂之润,也许,正是《诗经》里说的那只‘玄鸟’……”
笑声更响了。
有人开始举牌,起价30万,很快叫至230万,牌子犹有高举不落之势。
拍卖师的声音近乎变调,叫出新价目时完全控制不住音量。
但是不会有人认为他失态。从来都是这样,天大地大,钱的声音最大。
也不是没有普通点的玉器,都摆在外厅的展台,新疆的和阗玉,陕西的蓝田玉,河南的独山玉,辽宁的岫岩玉,还有缅甸、老坑等地产的新玉饰品都有,价格在几百元至几千元不等,雕工和质地也都上乘,但是价值当然不能与古玉相比。
凡是玩玉的人都知道,古玉留传在人间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少,而且年代越久远的就越稀有,现在虽然可能觉得买得贵了,但是只要眼光准,顶得住,将来一定会增值。这,就是令大量的藏玉人勇往直前毫不怯价的主要原因了。说穿了,还是一个钱字。
李培亮坐在我旁边,十分兴奋,不住说:“唐老板听到这消息一定很开心。这次拍卖会,哪怕单是为了卖这只鹰也值了。唐诗,你猜谁会最中得胜?”
“谁钱多谁胜。”我说了一句废话。
李培亮笑:“不愧是大小姐,视金钱如粪土,完全不计得失。”
我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不在乎,难免给人拿大牌之感,赶紧补救:“一切只因为有你主持大局。你说呢?你认为谁会得胜?”
“我说是左排二号那位,那是个左撇子,通常左撇子做事特别固执。”
“是吗?怎么我没注意到?”
“你看他举牌子的样子,多突兀!人家都是右手表决,只有他,是左手举牌。”
左撇子?我又想起宋词。宋词也是左撇子。如果她坐在这里,也一定是左手举牌,好像一排树中量错尺寸栽偏一棵……
咦,等一等!电光石火间,我似乎想到什么,可是一下子牵扯不清。左撇子,左撇子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唐诗,你去哪里?”身后传来小李惊愕的声音。
我顾不上交待,只丢下一句:“我出去打个电话。”匆匆跑出会场。
左撇子!我明白了!一直以来,我忽视一个关键,只想到宋词患帕金森症无力杀人,却没想到她同时还是一个左撇子!
电话打给苏君。
“苏先生,宋词是左撇子!”
“唐小姐,是你?”苏君的声音充满喜悦,我一听即知道宋词已经苏醒。“唐诗,我看到报纸,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祝你成功。”
“宋词是左撇子!左撇子!”我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
“是,我知道宋词是左撇子,那又怎么样?”
“姓秦的是被人从脑后用酒瓶子先砸昏,再用丝袜勒死的。可是宋词是左撇子……”
苏君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宋词杀人,一定是左手握酒瓶,那么伤口一定在死者左脑;如果伤处在右脑,则可以证明不是宋词干的。”
“是呀!是呀!”
“对,我怎么没想到?我们立刻去警察局。”
“不,你守着宋词,我去。”
“不,我跟律师去比较好,你来看宋词。”
宋词躺在病床上,已经换了便服,还薄薄施了一层脂粉,与前两天判若两人。看到我,立刻说:“唐诗,这段日子,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