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没事。据可靠消息表示,旷雨兰昨天搬进李大泯的豪华住宅去了。」
「哇!恭喜她,很好呀!」
「你少酸了你。」
似乎没有人相信林祖宁会放得下。
「好了好了,明天绿野山庄入口见,要不要请贺雅派车接你?」
「不用,我会租一辆车。」林祖宁可不想继续被当作残废。
「那说定了。」
才放下电话,又有刺耳铃声跟进。
「小范,又是你吗?忘了什麽事?」
「谁是小范?你的新女友?」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林张琼子的,语气略带兴奋,好像抓住了什麽把柄,「阿宁啊!有女朋友可要带回来给妈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上次就是没得到我同意就跟那个母夜叉来往--看,搞得人财两失!」
「妈,你怎麽说得那麽难听,我哪里人财两失!」
林祖宁被林张琼子的措辞搞得啼笑皆非。母亲的个性他再明白不过,如果邻居打死了一只老鼠,在她嘴里会变成毒死了一群猫。总之有天壤之别。她的嘴巴不但是扬声器还有放大镜功能。
「你看,你为她浪费几天,摔断一条腿,电器用品被她带走一半,还落个不清不白的罪名,不是人财两失是什麽……」
如果他是个女孩,林张琼子大概会要求他跳井自杀以谢罪天下。
「明天要不要妈去帮你煮顿饭打牙祭?」
当然是敬谢不敏。
他起身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白兰地,才慢慢有了睡意。拿酒精当催眠剂的习惯已由来久远。
* * *
第二天一大早,他到租车公司租了车,开到绿野山庄去。
人山人海。在停车场兜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小空位。
事不疑迟,抢!
在台湾,抢车位的本事比开车技术要重要得多。
碎!
一声擦撞,他的手差点给震离方向盘。车子给撞了一下,原来也有人看上这个位子。
有惊无险。但遭遇这种状况,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大骂叁字经。
他摇下车窗大嚷:「喂,这个车位是我先看到的,你懂得礼貌吗?」
对方也摇下车窗。
林祖宁无限後悔。一个很面熟的女人正对他看。
是贺湄!原来贺雅也约了妹妹--他,竟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咆哮,天杀的不知感恩图报!
「对不起,」贺湄耸耸肩,「我开车一向不太专心,没看见你的车--」
「没关系,没关系--」他笑得十分尴尬:「我不知道是你!」
「反正我是给人骂习惯了,每天开车听人骂叁字经几十回,听不见才奇怪!」
贺湄替他打圆场。
她缓缓把车停好下车来。
「你好像跟上次见面时有点不一样……」林祖宁打话题讲。
「哪儿不一样?」
他仔细观察思考了一下。没有答案。
「你不太注意我,」贺湄笑道:「我剪了头发。」
原来她把及肩长发剪成黛咪摩儿头。衬托出她漂亮的脸型,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房子改装好了,美仑美奂」贺雅和范弘恩早在入口处等。
这两姐妹虽然鼻眼略相似,但气质十分不一样。
「我姊姊想跟范弘恩结婚。」
贺雅和范弘恩亲亲热热的生火烤肉时,贺湄很知趣的靠过来,帮他起另一个烤肉灶。
「哦?真的?很好啊!小范绝对是个好丈夫。」
林祖宁可没嫉妒心理,他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我也知道他好,」贺湄:「但我替姐姐担心,怕没那麽容易。」
「只要相爱,又有什麽不能解决的事情?有了爱情就有勇气。」
「你比我还不看重现实,唉!姐姐走错一步路,受多少年折磨。」贺湄欲言又止。
「什麽走错一步路?」
「你不知道?姐姐恐怕没跟范弘恩说过。」
「小范谈恋爱时是没有朋友的。」林祖宁笑笑,「他起初连对象是谁都不肯说。」
其实,像贺雅这样的女人,无论如何粉妆玉琢,从她眼睛中都可以读出沧桑。
贺湄没再说下去。
「你在教绘画?」
「姐姐告诉你的,」贺湄相当不以为然,「她总是把我说得太好,我这叁脚猫功夫不过能教教一些想念美术系的孩子。」
她看起来有点卓称不群的傲气,但表现出来却很谦虚。
林祖宁一下子便升起了火。贺湄蹲下来烤肉,还不忘早上的事:「对不起,抢了你的车位。」
不久贺雅叫贺湄帮范弘恩的忙,自己神秘兮兮的踱过来,在林祖宁耳边说悄悄俏话:「你觉得我妹妹怎麽样。」
「很好,气质很好。」这是林祖宁的一贯评语。
「我真怕她嫁不出去,到二十五六岁了,一个要好的男朋友也没有,脑袋全放在画画上。人家送她玫瑰花,她从不疑有他,没想到其他意思,只会留下来画静物花卉,真头痛。」
「你和弘恩什麽时候结婚?」
林祖宁怕贺雅再提起贺湄,制造两人间的许多尴尬。
「贺湄说的?这丫头,」贺雅娇嗔,「八字没一撇。」
「小范可是真心。」
这会儿换他当介绍人。
「我的问题很多,」贺雅淡淡的说,「我是个有过去的女人。」
林祖宁无意深究,「小范只要有你便不在乎。」
「问题那麽简单就好。」
「无论如何,我乐观其成。对了,你的房子要不要我再去审查一遍?」林祖宁送佛送上西天。
「小范有你这种朋友真幸福。」
「我靠他的也不少。」
朋友嘛!提不上肝胆相照,守望相助也是必需。林祖宁又和贺雅约了时间看房子去。
* * *
我又因粗心而犯了错。这一次,我和另一个离魂天使聊天,晚了,忘掉差事。
这是罪不可赦,於是我叁度下凡尘。
这时人世间闹轰轰,有枪有炮,时局汹涌。
天赐我耳聪目明。
我无奈跳下命运海。污污沈沈的命运海--太多冤魂使它混浊不堪。我的掌心有一朵玫瑰幽幽发着亮光,照亮我的前路。
循着黑夜无边的甬道,我等投胎。未投胎之前,我已有意识,有意识之後,等待变成漫长而孤独。
我被放进一个幽闭的皮囊,我的身体随皮囊长大,等得不耐烦,我便敲击四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母胎中温暖潮 ,但无事可做。原来,当聪明人打未出世前得先学会孤独。
好不容易等到呱呱落地。有人狠狠打我屁股。
我的声音宏亮且带喜气,重见天日的我多麽欢喜。欢喜中又有恐惧:
命运待我将如何?
我又将待命运如何?
旁边有个尖拔的女声说:「哭了,哭了,恭喜夫人!」
又有人问:「是男是女?」
我认得那个声音,那是我娘的声音。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只听见这个声音对我说心事。她忧愁的时候我知道,地快乐的时候找他知道。我感觉得到她的一切。
她却对我一无所知,不知我是男是女!
「是个女孩!」
「声音那麽大,却是女孩,将来可别成了力士!」
娘的声音疲惫,有些微失望。
「恭喜,徐先生,得了千金!」
「好,好,好!」
他是我爹吗?当未睁眼见世,我就知道他欢迎我。
隔几天,我便知道,娘只是二娘,我的生父徐英,是个读书人,书香传家数代。他有一妻一妾。
清末年。爹是最後几届的科举进士。我幼年时,改朝换代,爹虽失了旧日官职,却仍拥有相当的家产,够他一世不愁衣食。他从京城回到湖南乡下,过着半隐士的生活,不问世事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