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
「我是说真的,」史淑援用手指拨他的鬓发。此刻的她绝对不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全身上下充满诱人的妩媚气息,使他有点吃不消。「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只要你要,我都可以奉献」
「天哪,你是不是看了太多下三滥的文艺小说——」他的脑袋依然保持清醒。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岂可随意和一个无知少女胡来?
「淑媛,下次不许你胡闹。」张静镇重警告,「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下准你再打电话给我!」
当他要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却听见一种十分尖锐的哀泣声,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史淑媛拿著一把剪刀,做势要往手腕上划!
「你做什么?」
他冲过去抢过剪刀,「你这个笨蛋!」
史淑暖哇哇哭了起来。「你不理我,你不理我你对不起我姐姐,你也欺负我我不要活了——」
「胡说什么?」他猛力摇她,「你清醒一点,我跟你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不要再把你姐姐牵扯进来!」
她与他纠缠到天亮,直至困倦万分才肯睡觉,张静已然累得剩一缕游魂。他已怀疑史淑媛有精神妄想症——他不过与她吃过几顿饭而已呀,而她竟然用这种可怕的精神折磨方式对待他!
他发誓,再也不上这个小女孩的圈套。
当他拖著千斤重的身子返回住处时,赫然看见更令他难以接受的结果。
龚慧安将他所有的行头像垃圾一样全都堆在门外!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羞辱!当下他再度觉得龚慧安是个极度阴狠而鲁莽的女人!她竟然能因为一通午夜电话而莫明究里的给他这个惩罚!
他彻彻底底的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可是张静还是张静,他在忿恨之余还够冷静。他蹲在地上慢慢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後叫了一部搬家车来载走它们。
他无处可去,只得载到虞秋妮的住处。
她会收容他,他知道,她是一个当不了情人之後可以当朋友的女人。
他暗自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再见到龚慧安!
「她只是一个可以陪她共患难不能和我共患难的女人!」张静恨恨的想。
虞秋妮惺忪著眼为他开门。一见他的落魄模样,立即明白有变局。
「请先收容我的东西。」他无奈的说。碍於情面,他不想多做解释。
「这……好吧,先放客厅。」虞秋妮忍下住打了个呵欠。
「可以进去坐坐吗?上班时间还早」
「不太方便。」虞秋妮淡淡回答。「我建议你到对面麦当劳吃个早餐。」
他懂了。她里边另有人。她没有等他。
他也没有权利怪他,是他违约在先。
这是张静人生至此中最惨的一天。
第十七章
六月四日,张静在东京。
这一年,他奉公司之命,来此做为期一年一期的研习。
深夜,没来由的睡不著,打开电视,正报导北京天安门镇压事件,一幕又一幕沭目惊心。
他不忍再听关掉电视机。「这个世界的人什么时候能够懂得和平?」他问自己,然後摇摇头,「不可能。」他说。
人人冲动的世界。一个人的冲动与不理性的决定,伤害好多人的性命。有时只为了一点点面子问题,有时为了名,有时为了利。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龚慧安。何必谈到一国之事?她与他,只是两个人,单纯不过,不为名,不为利,常常只因为一点点面子问题,互相伤害。
那些伤害都不浅,尽管他们都是善於疗伤的人,可是,彼此带著伤痕上路,可不是一件可笑又无聊的事?如今他们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年轻了,没有那么多必要把时间耗费在无益的事上。
他渴望见她。
这个念头使张静难以入眠。
对她的想念是一匙一匙累积的,现在已经溢满了心中的瓶子。人在国外,特别孤单,尤其在这种霪雨连绵的夜里,他的瓶子打翻了,倾泄满地。
她过得如何呢?一个人?还是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她还那么任性吗?嘴角是否仍带著骄傲的微笑?她能应付所有的风浪吗?
每一刻他都在想著她。
当思念孳生而不能以理性制止时,如万虫钻心。
张静决定出去慢跑。「也许运动运动会好吧。」他对自己说。
撑著伞在深夜的巷内中慢跑,转了几个弯,下知下觉跑到一家国际饭店前。
「打个传真给她吧!」
有个声音如此命令他。「丢掉你的面子问题,或许你才看得见自己的心事。」
於是他给了她一封电传:
「慧安:
记得六月六日之约吗?这个约定应该还有效吧?
日落之前我都在明治神宫前等你。
张静。」
写完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诚意下够,不足以说服一个女人来看他。他有点担心。
「写好了吗?先生?」彬彬有礼的职员在询问他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嗯等等。」
他飞快的在末尾加上一行字:P.S ·Iloveyou!
两颊酣热了起来,赶紧递了出去。
「是给女朋友的吗?」日本人和他抬杠,「真是幸福啊!」
我爱你——全世界共通的语言。日本人的英文再破都看厪。
张静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回宿舍後他终於睡著了。不过,梦中的他非常紧张。好像回到了念小学的时期,面对一张默书的考卷,怎么样也写下出来。
第二天清晨便醒了。例行上课,不曾认真听,魂都在九霄云外,食也不知味。
「她会来吗?」他一直想著同样的问题。
六月六日午夜零时,他开始近乎歇斯底里的告诉自己,「如果她不来,不要灰心,不要在乎,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漂亮的日本女孩其实到处都是(唉,到处都是又怎么样呢?),也许会在明治神宫前等到一个松田圣子或浅野优子,吉永小百合那种型的也可以」
到外头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瓶清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才真正入睡。
六月六日,最长的一日。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游人们已逐渐散去,只剩他一个人,呆呆的撑著一把伞,而雨越下越大,单薄的伞挡不住四面八方打进来的雨丝。
「算了,算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她不会来了,她或许买不到机票,或许赶不上飞机」
五点二十九分。他要自己再等五分钟。大雨已滂沱,他全身湿透,忍不住发抖。「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扮演一个文艺剧的男主角呢?」他开始埋怨自己,「那不适合我,唉,我实在不应该牺牲自己来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越发抱怨自己的无辜与无聊。
就在天边一声响雷陡然降下来的那一刹那,他心里的冰全部溶解。
「张静!」
暮色中的远方走来一个瘦伶伶的身影。「不就是她吗?不就是龚慧安吗?」是的,她用一种兴奋而焦急的语气喊他。她没有带伞。
他急忙冲向前去,把她紧紧抱了起来。在他冰冷的手碰触到她冰冷的身体时,莫名的幸福感使他像触电了一样,每一根血脉都自在地散发著暖意。
感觉她只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失落了很久,又找回来了。他找得好苦好苦。
他是她最重要的宝贝!龚慧安依著他的胸膛这么想。他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力气找来!她推掉多少既定的重要会谈,不惜冒爽约无信的危险,只为赴他的约。
雨把他们淋得湿透。他们已情下自禁的在雨中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