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她都要陶安然回家时顺便从超级市场里带一筒回来。待每天下午她醒来之後,她就坐在屋檐下一口接著一口的吃。一整天不进任何饮食。
不久她的脸色泛起微微的青紫,仿佛薄荷巧克力冰淇淋的颜色已经镀上了她的面庞。陶安然发现大事不妙,将她送医。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医生这么说,「可是她心理有问题。」
陶安然也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他对她感到束手无策。为什么一向倔强、任性而健康的女孩,一嫁给他之後,却变得连一个杯子也拿不稳呢?
难道她一点也不愿意当他的妻子?
那她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陶安然是个安於现状的人,他其实不愿意想太多、太复杂。
「要回台湾吗?」
「不要,不要。」她发抖,瑟缩在墙角,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名词。
「我真不知道你的毛病出在哪里?」陶安然的心理防线也快给她的异常行为瓦解了。
他感觉到他没有办法拯救她。有一天晚上,她睡不著,坐在床上大哭,惊动所有的邻居。他没法堵住她的嘴,只有喂她吃安眠药。
终於她像婴孩一样的睡著了。第二天,他要上课前,她仍然睡得很沈,於是,他将她抱进车内,送到麦克·何的诊所央他看顾。
他怕她发生任何意外;以她的精神状况来说,她并下适合独自留在家中。
龚慧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大梦觉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种新生的感觉,竟带给她难以言喻的舒畅。
「我在哪里?」
「在我家。」麦克·何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你记得我吗?」
「啊,你是医生。」
她并没有失去记忆。「我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我躺在这种苍白的病床上?」
「你没有病。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
「我的安琪儿,没有什么事那么难以启口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太大的抑制。你应该知道,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使自己快乐起来。」
天气晴朗,这是纽约的春天了。早已不是天寒地冻。什么时候绿叶从枝哑上冒出来了呢?她好久没留意。
龚慧安终於决定说故事。她娓梶的说了她的故事给麦克听。
「回去吧,不要怕。」他拍拍她的肩膀,「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阻挡你的爱;但是也请听我忠告,不要怕失败。」
那一天她醒了。
她告诉陶安然,她要独自回家一趟;也企图写了一封信给张静——可惜,她不知道他的地址。
如果有缘,一定会找到他吧。
——龚慧安将一切交给上帝裁决,她决定碰运气,当个赌徒。
赌徒,需要很大勇气。
麦克·何默默送她上飞机。「运气好的话,你可以找到你要的东西;运气再坏,你至少也能粉碎自己的监牢。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此行必有所获。」
第十一章
窗外滴滴答答下著雨。
寂静的假日清晨,只有雨声像播放不停的音乐般,涌进他的耳窝,流入全身的血管。
刚睡醒的时候,人有一种恍恍惚惚的幸福感。张静伸了个懒腰。不上班真好。
叮咚。
门铃忽然响了。张静整个人震了一下。
「谁?」
有不祥的预兆,他的眼皮跳了一下。身边的女孩比他先坐起身来。
「谁?有谁会这么早来找你?」女孩有点不悦。
「你去开门。」他说。
「邮差?送牛奶的?还是推销员?」女孩边穿衣服边喃喃自语,「不对,今天是国庆日,不会有这些人。」
门外站著一个穿黑衣的女郎。一脸憔悴的望著放在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张静正用力的在拉卡住的裤子拉链。
她静静的微笑著。
「请问找谁?」开门的女孩叫史美智,是附近一家牙医院的护士,张静上个月一直闹牙疼,每天得往她那边挂号,因而邂逅了这个大眼睛的女孩。
他们顺理成章的来往:他的身边正巧没有女友,她的身边也没有男子。
此时他已是执业律师,繁忙的日子很枯躁,需要一个女人。史美智是个略具姿色、想法寻常、情绪稳定的女孩,很适合他此时渴望过平常日子的心境。
「张静。」
她仿佛没有听见史美智的询问,直接走向张静。
张静愣住了。怎么会是她呢?尘封中的记忆一下子全被掏出了,仿佛刚刚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全部哗啦啦照进阴暗的房间中,有重见阳光的温暖,但也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怎么会是她?
他的生活步调已经被她走近的脚步声搞乱了。他愣愣的站著。
当她走到他前面一公尺处时,他伸出了手臂。
应该说,他的手臂不知不觉的张开来了,把瘦削的她抱得好紧好紧。
「我再也不要让你走。」
那是他一瞬间最真诚的反应,也是他发出心底的声音。
不管其他的女人如何待他好,如何使他快乐生活、舒坦度日,他的心中永远有一座荒井。
等待她来灌满泉水。
只有她能注满泉水。
「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她在他的怀里呜咽。很久以来,她身陷於无以名状的悲伤中,但第一次掉下了眼泪。
刹那真实,那管天长地久?
无辜的史美智目睹这一幕。这个假日的清晨,她面临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这个男人,啊昨夜跟她缠绵的男人,今朝就在她面前拥抱另一个女人,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走了。
「真好,终於让我找到你。」
她俯在他身上可怜兮兮的吻他。
「你总算来了, 唉,」他深情的看着她,用手拨开她散在额前的头发,「这些年来,你过得不好对不对,看你这样憔悴——」
「我错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搓揉著她,「你这个儍瓜——」 然后他们没有再说话。在雨声中,他将她抛进柔软的大床,听着雨声滴答,他们以肢体交谈,噤声无语,一直到黄昏日落。
「好饿。」张静终於记得这天一顿饭也没有吃。
「我也是。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龚慧安虚弱的说,「现在我感觉自己可以吃掉一匹马。」
「我去买便当回来。」
张静一跃下床,感觉眼冒金星。不多久,他带回来两个热腾腾的排骨便当。
龚慧安大口大口的吃,几乎来下及咀嚼。当心灵不再饥饿的时候,才感觉肉体的饥饿如此惊人。
吃饱了,她慵慵懒懒躺在床上,张静起身到浴室去放水。
「刚刚那个女的是谁?」
张静忽而听到她冷冷的问一句。
「啊?」
「别装蒜,那女的是谁?」
「她」
「女朋友?」
「嗯。」
「你艳福不浅。」她的嘴角突然浮现一种怪异的微笑。
「你有资格讽刺我吗?」张静多年的不满在顷刻间无可抑制的奔泻出来,「你自己呢?你在美国到底又跟了多少个男人?你简直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因为你那势利眼的爸爸不喜欢我,你就可以去嫁别人吗?」
她气得发抖,「请你不要在见面的第一天就用这种方式伤害我,你卑鄙下流!我我老早就知道,你的床上每天可以躺一个不同的女人!」
「你说什么?」他急怒攻心,手一挥,辣辣的一个巴掌贴在她的脸庞上,「你一点反省能力都没有,只会攻击别人,你回家做千金小姐好了!」
她的心刹那间冷了下来,奸像有人跟她宣告世界末日就在今天晚上一样。她起来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