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澍谦懂他不好管闲事的个性,知道他不想插手巧韵姑娘和主子相认的情景,他也不发出声音,学其他人一样,专汪地瞧着苏君。
静骧是袖手旁观型的人,他的不管闲事在他们几人中是出了名的;想不到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出手管闲事,就惹了一身腥回家,这也难怪他这么不想当好心人,总不能老是遇一个就娶一个,那他一定会被操得快老快死。
她,实在是超乎他的想像,他以为静骧的眼光很高,以她这种满街随处可找着的姿色,能受到静骧的青睐,着实出人意料之外。个儿中等,胖瘦依着骨架来看,薄弱了点,貌色不美,也不能说丑,说平凡又觉得有个性。
是的,有个性。看她弹琴的认真模样,有几分似小棋子,仿佛世间就只有她和眼前的东西存在,所以不自觉显露最认真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受她吸引。
而她和小棋子两人一比,小棋子比她美了不少,但她却比小棋子有个性,乍看她的容貌,倒不觉得这么明显,看得愈仔细,她那隐而不显的任性愈可以从她的眉宇间瞧出几分。
“她和你一样,倔得教人不敢领教。”
“是吗?”
乐静骧咧嘴无声地大笑。
没错,不知他的人,都被他的笑脸给蒙骗,深识他的人,都知晓他有一副倔强的性子,一旦坚持的事,十万匹骏马也拉不动他,更别说有人可以劝他让步。因此他的琴艺是名满天下,听过的倒没几人。
苏君的性子也很倔,这一年来,从她应对的行为、凡事坚持到最后的底限,让他识透一、二,这两天又从齐澍谦这里得知她的一些过去,更清楚她的性子,若不是她当初任性的坚持,想用命来搏取解脱,今日她就不会是他的苏君,而是钟冠文的芷儿了。
“拱门那儿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嗯,看她能不能唤起苏君的记忆。”
“你不怕她想起过去,就不当你的苏君了吗?”齐澍谦不信他愿意玩这种会输的游戏。
乐静骧摇摇头,“不怕,她这辈子是当定我的苏君,钟冠文……他就像今儿个的你一样,一开始便注定是输这盘棋的人。”他邪笑地睨了眼齐澍谦,然后胸有成竹的看向苏君。
一曲“听秋风”,触动两个人的心弦,飘扬的琴音溢满愁绪,让闻者为之心酸。
苏君弹得入神,许久不曾弹琴,前几首弹得有些生疏,愈到后头愈人佳境,这首“听秋风”,她完全入了神,连为什么会弹得这么顺手也忘了,眼泪滴落在琴上也不察觉,手是如此自然的弹动,心是如此的痛……
“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巧韵跑到弹琴者的面前,激动地跪在地上大喊。
苏君的琴音被打断,一见是巧韵所为,不但不理会她,身子还向后倒退。
“小心。”
乐静骧看她闪避的模样,猜测出她的动作,在她向后仰退的同时,起身接住她。“不认得她吗?”
苏君注视着跪在琴前、哭得好不伤心的姑娘,仰起脸对乐静嚷摇头,再看那人一眼,心慌得不知所措,连忙转过身子埋进他的臂弯,想要他安稳她的心跳,驱走她忽来的寒意。
“小姐?小姐?”巧韵不信她不认得人,又喊了数声,得不到她的回应,失望的俯在地上痛哭。
“呃……巧韵姑娘,你别哭得这么伤心嘛,苏君她病了,早忘了之前的事,所以她认不得你,不是故意不认你,你难道没有发现她和你之前所认识的小姐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小棋子抱住巧韵的身子,扶她坐挺起来,看清躲着不见人的苏君。
“小姐她——”
“她被大火呛昏后,又被炸药震伤了身子,正好被乐静骧……你看,那个人,你还记得他吗?”
巧韵顺着小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啊,是最后一个到紫音轩买琴的男子,而小姐也就是在那天为了摆脱公子,才丢下她一个人寻死。
是他救了小姐!“多谢乐公子救我家小姐。"巧韵连忙跪到乐静骧眼前,叩了好几个响头。
“你……不必谢我。”乐静骧一手搂着苏君,一手挥着衣袖,婉拒巧韵的答谢。“半年前,我曾到紫音轩找你,结果找不到……以为你离开了;没想到你人还在汴京,既然今日找着你了,我想问问你,你想要继续自个儿过日子,还是要跟着我回乐府服侍苏君?”
“巧韵当然是跟着小姐。”她二话不说的点头。
“为什么?她已经认不得你了,你还坚持要服侍她?”他疑惑于她的回答。
“巧韵不管小姐认不认我,只要小姐活着的一天,我便要跟她身边一天,这是小姐当初允诺巧韵的。”
“她允诺你?”
“是,巧韵十岁时,因为爹娘穷,没有银两养弟弟,就想把巧韵卖给技院,巧韵虽不懂事,却也多少听得懂邻居们的窃窃私语,那日妓院的嬷嬷来要人时,巧韵当街一路哭着喊救命,没人理巧韵,只有小姐同公子经过,听到巧韵的哭声,下了轿拦住嬷嬷,问了原因,强要公子将巧韵买下。如果不是小姐,公子是不会救巧韵的,所以巧韵这辈子已认定了小姐,不管小姐记不记得巧韵,我都不会离开她的。”她边说边擦泪。
乐静骧听了叹口气,一个死硬子,一个倔脾气,主仆两人真是最佳组合。
“你要跟苏君回去,我不反对,但是话说在前头,她现在还不记得过去的事,回府后你可以说给她听,但是我不许你让她害怕、哭泣。我必须告诉你,从我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我乐静骧的妻子,想得起过去、想不起过去,钟冠文都不会是她的未来,而你想待在她的身边,就必须认清这个事实,你的主子是‘紫苏君’,不是‘钟芷’。"
巧韵不是第一次与乐静骧碰面,却是第一次这么明显感受到他倔强的脾气。他长得比钟冠文高约半个头,也比钟冠文俊得多,最重要的是他比钟冠文更气势凌人,小姐被他搂在怀里,像是天生归他保护,任谁也休想动她一分一毫。
可是小姐也有小姐的性子,现在她还想不起过去的事,所以一切可以安稳的过;万一等到哪一天,小姐想起从前种种,她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人,他想教她不还钟冠文的恩情,怕是难如心意。***
“小姐,这样梳好吗?”
“嗯。”苏君看着铜镜里的发式,笑着同意巧韵的手艺。
巧韵退离了几步,她起身站起来,雅徵、雅商连忙将披风覆在她身上。“小姐要出房门,身子穿暖一些。巧韵,你陪小姐到书房,我和雅商将公子和小姐的房整理、整理。”
“是。”巧韵扶着苏君走出房门。
一路上,巧韵有时谈论自个儿在汴京生活的事,有时说说小时候的事。苏君一直静静地听,没有插嘴。
她知道他留巧韵在身边的用意,是想帮助她回想起过去。她不拒绝的第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如此。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巧韵给她的亲切感,从她有记忆以来,除了他之外,巧韵是第二个能让她一见就安心的人。
那天在齐王府,让她害怕的不是巧韵,是她居然能如此熟稔的弹琴。她被自己弹的琴音吓着,才急急忙忙地想寻找他安全的怀抱。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她一有害怕、惊惶的心情,他是唯一能安抚她情绪的人。她从不曾这么依赖过人,这是巧韵说的,她隐约也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