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叔叔怎么知道?”
“因为你不认识少爷,也不懂山庄规矩。在山庄,没有少爷的允许,不在大宅里工作的员工,是不许踏入大宅前院的。”
邱咏亲当即转了身,四处看看。她以为这山庄只有眼前这栋庞大的欧式建筑,所有人都居住在此,待她仔细看去,才发现北方竟还有类似这样的大建筑——这地方实在比她想象中宽大许多。
低头看着自己所站被列为禁地的草地,再瞧瞧早已不见人影的阶梯处,她微微惊叹道:“刚才那位是……”
“秦家的少爷。”刘老嘴角上扬,噙着对话题人物的骄傲。
邱咏亲不禁屏住呼吸,闷在胸口的寒气倏地流窜全身,所有对那股强烈冷傲的诧异,霍然得到答案。
是啊,拥有这样的身份,是该狂傲,是该将不属于其世界的人狠狠摒除在外,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可为什么当自己回想那鄙视人的眼光,会这样难受?
她的工作一天可见不下百次的骄傲脸色,从未在意过什么,却惟独对这个男人的目光莫名在意。
忆起那掺杂不耐的黑眸投射而来的厌恶,像是在暗示,她连跟他交谈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这般的严酷,的确跟这座山庄每个地方的划分相当类似,她属于哪类就该到哪个地方去,没有反驳余地的霸道、独裁。
将人的尊严踩在其脚底下……是了,硬在她胸口的就是这份气,碍于四处凝重的压迫,碍于每一想起那男人异常冰冷就莫名胆惧的冲击,她保持沉默。
“小姐要找什么人?我替你找找。”刘老紧紧握着钞票,始终想着要解决少爷觉得麻烦的小事。
“许桂琴,我母亲,她说这里的人都喊她三嫂,叔叔晓得吗?”
刘老闻言,展颜笑道:“大伙的晚餐都是三嫂在弄,怎会不晓得?三嫂是个很好的人哪……”
邱咏亲看着刘老亲切的笑容,心头一阵温暖,想来母亲在这里的人眼中是个古道热肠的妇人,日子也没她担忧的那样难受。
“往这里走。三嫂说过她有个女儿,却没见过你,要是晓得三嫂的女儿这样标致,说什么也要介绍……”
刘老说了什么,邱咏亲只顾着腼腆地笑,当真落入她心头的,不是刘老笑呵呵的面容,而是之前那个强硬倨傲的男人。
愈是想,体内的冰寒就愈是放肆扩大,明显觉得自己不喜爱这种倨傲冷酷的人,但是,自己又为何频频回顾他之前所出现的地方……
月眉凝聚困惑,不愿再多想,咏亲将视线转移到刘老指的方向——一处划分三面的白色建筑,山庄员工的居所。
当邱咏亲才停止对那男子的思绪,背后豪宅窗口却出现一双深邃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形。
***
小脸低垂,目光若有所思地走在因过于劳动而长茧的双手,默默承受母亲责备的神情。
“晓得我不准你来就把电话关机,存心让我联络不到人?”桂琴半躺在床上,凝望女儿瘦削的脸颊。
邱咏亲摇摇头,一起身为母亲倒杯开水,顺道打量卧房的简陋摆设,“妈,喝水。”
“我不渴,东西收一收,好回去了。”桂琴拨开邱咏亲递来的开水,刻意扳着脸。
“妈!”邱咏亲轻喊一声。
每回说不到两句话,还没看仔细那劳累的面容,母亲就叫她走。
知不知道她这做女儿的有多心疼她?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别打扰妈做事。”
“累出病来了也别打扰你?小毛病一堆也不让我打扰你?”放下茶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努力压抑心中的难受,低声说道:“妈,别做了好不好?我知道我赚的钱不够多,但最起码,我还能照顾你。”
“以前你爸还在时,住院那一大笔医药费,是谁出的?家里差点被查封,是谁帮忙偿清欠款的?还有……”
“知道、我知道,是秦家,你说了好多遍,我都记着,没有忘,可该还的你不都还了?”
“恩情这种事哪还得了?秦家认为那微不足道,可不代表我们能当作没那回事。咏亲,妈跟你说的你明不明白?”
明白,怎会不明白?她只是担心她老人家的身体。还了债,欠了恩情,现在老家却是叔叔婶婶在住。只怪她攒不了那么多钱买个家,供母亲舒舒服服过日子。
每回谈到这话题,往往被一句明不明白,引出她同是感恩的观念,也太过了解,跟着便会听见母亲叹口气……
“唉……”
最后斩钉裁铁地要地回去——
“妈没事了,赶快回去工作。”
邱咏亲没有讶异,紧抿着嘴,凝视母亲那一直没有好气色的脸。
她总是太过相信母亲这句话,而导致她今日病痛缠身。
这次,说什么都不依她,不依了!
拿起带来的几件轻便衣服,无视母亲愈来愈难看的脸色,打开衣橱一件一件往里头挂上。
“咏亲,没听到妈的话?这里你不能待。”
“吴阿姨说上回她亲戚也住这儿,秦家人不管这些小事。”她不是任性,而是再三向母亲同事确认居住下来没有任何问题,才作了这个决定。
“咏亲——”
“公司那边我请假了,就算现在回去也没我的班,主管都已经找人替我代班了。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就什么都依你。”邱咏亲带上门,走出卧房,不愿再多听些什么。
刚走出卧房,便瞧见吴妈站在大厅,目光锁定自己,看似在等她出来。
以前跟母亲在外头见面,吴妈几次都有在场。她对这位妇人不陌生,甚至母亲难以启齿的事,大多是从热心的吴妈口中套出来的。
“咏亲,来,有东西要给你。”吴妈坐在沙发上猛朝她招手。
“吴阿姨,住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房间多的很,山庄做事的人多,不是特别在大宅工作的,秦家人也记不住,要是见了你,还以为你是新来的……我刚刚放哪了……”吴妈东摸摸西摸摸,未几,从暗袋中拿出摺好的几张大钞,“这你的。”
“为什么给我这些钱?”邱咏亲双眉为之轩动,直觉得这情景好熟悉。
“是你放在刘老那的钱。”吴妈说的理所当然。
邱咏亲思索一下,终于知道吴妈指的是什么了。
“拿去,不拿就当是你给我。”吴妈食着钱的手突攒一紧,看着它,眼睛发亮。
“裤子脏了,再洗就行,这些钱我不能拿的。”
记得她跟刘老解释过,但不明白他为何还是要给她钱?
“你送回去刘老也不敢收,还是拿着吧,不然拿去买补品给桂琴吃,怎样都有帮助。”
端看刘老和善的模样,也知他是遵从指令做事。或许,她该解释的对象不是刘老,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酷男人。
邱咏亲沉默半晌,伸手收下吴妈手中的钞票,眼眸透露着坚毅,“吴阿姨,你知道那位秦少爷住在哪里吗?”
吴妈一听,脸色立刻发僵,“这小事你就别去找少爷,要不你当没收过,拿给我,我替你去帮你妈买补品。”
“既然是小事,那位少爷又何必要刘叔叔拿钱来测量别人的肚量?”
“少爷有他做事的原则,他从不想欠人。”
邱咏亲频频摇头,不是不能接受对方的作风,而是这种偿还手法,好伤人,仿佛认定她就是巴着他贪钱的女子。
一想起那冷冽淡漠的神情,很奇怪地,下意识她就有股冲动想找他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