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咏亲收起信件,缓缓起身,欲言又止。对于这样难得的好上司,私底下,大家都这么唤他——
“……沈大哥,要是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走。”
他挥挥手,“我没说不可以。”
邱咏亲取出柜子中的皮包,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望着那对她的私事从不过问却不断关心她的沈大哥。
“沈大哥。”
“嗯,还有事吗?”
“我是想回去看我妈,她病了。”
***
天际云霞柔美如幻,洋洒在任何一寸草地都是种点缀,惟独对上豪门山庄的庞大金土,怕是及不上十分之一的耀眼傲人……
妇人一身干净白衬衫,端着圆形托盘,踩着平稳的脚步,直接穿过绿意盎然的林道;站在百尺见方的草坪上,转头看向右边豪华的大别院,确定没人,才往前迈步。
“别踩了、别踩了!”
妇人一听后头的声音,身子立即打直,像是被逮着做坏事般的不自然。
“吴妈,我的花啊!”年近四十岁的园丁愁苦着脸指向吴妈脚下死绝的花朵。
吴妈难为情地低下头看。
“这几天都是你的杰作?”
吴妈黯然不语。活了大把年纪,要去承认过错,真是一大挑战。
“怎么不住路上走,净是选我这片花花草草?老夫人要是知道她喜欢的花,全让你给踩了,看你这工作还要不要。”
“往路上走,不就让人看见我端这些东西?”瞧瞧托盘上的碗状瓷器,吴妈就不禁胆颤心惊。
“那不是秦家专用的东西?”园丁惊叹,定睛看着镶金的物品。“你在怕什么?你是要自己拿来用的?哪来的胆子啊你?”
“嘘……要死了你!小声些,我跟你没那么大仇恨,别让我丢了工作。”吴妈左右张望一下,凑过去悄声说:“三嫂病了,中药店的人说,用这瓷器盛药最好了。”
“胡说八道,就你们这些妇人专信那些有的没的——三嫂病了?难怪这几天没见她人影。”园丁转转眼珠子,睨吴妈一眼,揶揄道:“也难怪你这几天老踩我种的花。”
吴妈回头瞪他一眼,碎碎念着:“走走走,再跟你说下去,老脸都让你说丢了,三嫂等着喝药啊。”
矮墩墩的身子走了五分钟的路就已气喘吁吁,眼见到山庄员工居住楼还有一段路程,可想而知,这座山庄的规模是何等庞大傲人了。
“吴妈,你去那里?”同样穿着白衣制服的女佣拿着扫把,站在楼房穿堂前大声说道。
这栋楼房分成三面,有三楼层,占地上百坪,外观设计不输高级住宅区,但却位于豪门山庄最隐密不教人发现的区域。
“没看我拿这些东西吗?”吴妈抬一抬手上的托盘。
“三嫂说要下床工作,我劝她不动,你说说去。”
“她怎么老这样。”吴妈脚步加快,进入屋内大厅,瞧见刚走下楼的妇人,急喊叫:“桂琴!躺好好的你下床做什么?!”
“我休息够了,走走比较好。”桂琴容颜略微苍白,比起前几天倒有了些许气色,说话也有精神些。
“你这是劳累病出来的,就是要多休息,我看你这样,没休息个把月是不成的。”吴妈硬是拖她到沙发上坐下,随即将搁置在门口小桌上的药端来,“哪,弄了大半天的药,别告诉我你已经好了不喝了。”
桂琴见吴妈手中的昂贵瓷器,脸色难看的紧,“不是跟你说别动山庄的东西?”
“这些小事老夫人不会知道的,富家人哪会跟我们这种人计较这些?”
“老夫人出国,不计较不表示咱们可以胡乱作主。”桂琴肃起容颜。
曾有人说,这座山里任何一处豪门大庄,都没有秦家教人畏惧。
秦家待她不薄,替她解决家里繁重的债务,即便早已偿还积欠的债款,秦家给予的恩情却偿还不了!对他们而言或许微不足道,但对她这小小的平凡妇人却是恩重如山。
外头常说秦家大庄如何严苛骄傲,她管不着,惟明白,自始至终,她都欠着秦家一份情,以致她劳心劳力,至今劳累出病也觉得值得。
山庄里的员工,背后大多有个故事,繁重、恼人,现今能够无忧无虞,都是秦家做人的权势使然,谁都有受到恩惠,包括眼前知己吴妈,也难怪桂琴见吴妈三番两次因虚荣心去使用秦家的高贵物品而气愤了。
“知道了,你要是好了我就不再碰,喝完它,多休息。”
“休息……不工作了?不用领薪水了?少爷到日本出差回来,他的房间我得去打扫。”
“帮你清了。”
桂琴认真地看吴妈一会,叹道:“自己的工作还是自己从头做到尾。”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做吗?”
“昨天就觉得好多了,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是你老嚷嚷我很严重,人老了不都这样,毛病一堆。我去做事了。”
吴妈做事总是草率,而老夫人性格虽和善,规矩可多。吴妈自然不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偷懒的念头只敢生在老夫人出国那段期间。
少爷就不同了,虽然强悍冷傲、精明干练,俨然是秦家的骄傲,慧黠如他,怎会没发觉有些员工做事不够完善?
但他要扛的责任太大,整个集团这般大,芝麻小事还没资格让他去烦,只要别存心惹他不高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作罢。
吴妈就这点不明事理,做好友的可不能看着她、纵容她这样懒散。
“桂琴……”
桂琴转身回来,看吴妈支支吾吾的,眉头就愈拧愈紧。
“真的好多了?真的没事了?”吴妈硬是先把心底事压在最深处,忙追问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阿娥,你要说什么?”桂琴直截了当地问。
“咏亲昨天打电话来,问起你的身体……我下午听你在房间咳不停,就跟她说你病了——”
“阿娥!”桂琴大声道。谁都能知道她身体状况不如以往,就是她这女儿不能晓得,她不要女儿一边拼命争取工作升迁的机会,一边还要担心她。
“都已经说了,难得女儿这样孝顺,你倒像赶鸭子似的老赶她走,就是不让她来,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桂琴沉默,低头瞧瞧自己所穿的佣人制服,随即转身走出去。
怎会不明白?她们这身衣服还解释的不够清楚?
***
白嫩的双手拼命搓揉,黑白分明的美眸朝车窗外看去。
外头下着细雨,郊区路边的树木飘下不堪凛冽冷风吹打的泛黄树叶,犹如在道着冬季的哀愁,见了直教人情绪低落。
当车子往山上行驶时,方知冬季的气候竟远不如山上的冰冷——一种强烈的压迫,令人窒息的森冷,一座座豪门家族所凝聚出来的冷傲山庄。
司机一边驾驶着车子,一边似熟悉这里的一切般,解说着这座山里的每个大户人家。
后座的邱咏亲没什么心情去凝听他的话,从一坐上车,她便想着好久不见的母亲,司机说了多少,她也就忘了多少。
不知怎地,车子一开往山区后,周遭变得莫名沉默,似是他们前往的不是一座山,而是另一度空间,一个不属于平凡城镇的异域……
接下来五分钟的车程,车子经过几户设计大同小异的别墅,当它停止行驶时,邱咏亲回过神来,视线锁定眼前规模傲人的私有土地。
“小姐,到了。”
邱咏亲离开计程车,踏上湿答答透着寒气的地面,深深吸气,清澈明眸无法环顾其他的景物,只能呆愣地瞪着大门上方所雕刻的“秦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