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轿四平八稳地在淳亲王府门前停下,而后便是一连串下轿的习俗规矩,头戴凤冠、大红喜帕掩面、身着金绣凤凰喜袍的新嫁娘,在喜娘的扶助下,缓缓踏出下轿。
此时,鞭炮声再起,新娘子在宾客的欢贺声中,由喜娘一路引进府内。
坐在大位上的淳亲王爷与淳福晋一直笑咪咪的,庆幸截至目前为止,婚礼仪式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红轿子安妥地停在外面,而新嫁娘也没跑,现在就等最后的拜堂了。
“王爷,太好了!比起前几次来,这次顺利多了。”
“看来我们淳亲王府就要摆脱授人笑柄的命运了。”
“是啊!”淳福晋欣慰地点头。
“奇了,都什么时候了,人怎么还没出现?”
“上哪儿去了?吉时都快过了,没了主角,这堂还要不要拜?”
“真奇怪……”
“就是啊……就是啊……”
正当堂上二老双眸泛起安慰的泪光时,他们的耳边却传来一片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淳亲王爷及淳福晋的心顿时漏跳一拍,飞快将视线转向众人,要找出究竟又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会?!”
淳福晋突然间一张脸变得惨无血色,答案赤裸裸地就呈现在她面前——
没有新郎棺!
硕大的厅堂登时只见新娘顶着红盖头孤零零地站在他们面前,四周的亲朋好友早已骚动不休。
淳亲王爷一掌重重打在案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嘎嘎作响:“小侍!你的主子呢?”
小侍莫宰羊地怔吓在那里:“小……小的,现在就去找!”话一完,立刻火烧屁股似的向内院冲。几分钟后,又冲了回来,“贝……贝勒爷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侍吓得快屁滚尿流:“小的,不……不知道!府里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贝勒爷的人,他……他平空消失了!”
“鬼说连篇!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平空消失?再找!”
“是,是……”
小侍拱手领令就要往回跑,不料一阵沉稳的嗓音赫然阻止了他。
“用不着去了,你们暂时找不到他的。”
厅内的人一概抬眼望向来者。
“雍怡?”淳福晋轻皱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他人在哪里?”
雍怡道:“我不仅知道他人在哪里,而且我还是绑架他的主谋。”
“主谋?!”淳福晋大为震惊,“你为什么要绑架他?你们无冤无仇的,何况你们不是一直深交的好友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未待雍怡开口,已然火气冲天地咆哮:“这种日子你能跟我开玩笑吗?还不快去把人放了!”
“恕难从命。”
“你——”
“请王爷谅解,晚辈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将一辈子的幸福葬送在有断袖之癖的男人身上。”
他缓缓地说明缘由,但却令在场的人如遭晴天霹雳,错愕得下巴都快掉了。
淳亲王爷张大嘴瘫人椅背,心脏差点没当场停止:“你……你说什么?”
他突然崩溃的神态吓坏了淳福晋:“王爷,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呀?”
“那是我亲眼所见之事……”.
雍怡看似在回答淳亲王爷的问话,然而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一直望着喜气洋洋的新嫁娘。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系着一缕情丝,欲将它传达出去。
“……水玲,我明白你对他的爱慕有多深,你们之间或许存在着我所看不见的特别缘分,因此才令你时时刻刻惦着他,我也因此而看破。但当我亲眼看见他和一名同性男子毫无羞耻地吻在一起时,一切退让的念头在那一瞬间全盘打消,我不能让你嫁给染有那种怪癖之人。”
此语一落,四周立即议论纷纷。
雍怡一瞬不瞬地盯着新娘子,最后终于坦承:“那当然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但真正的理由是……是……”
他突然觉得羞赧,声音哽在喉咙里,吞吞吐吐的。
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钉在原地,震撼得完全动不了。
雍怡满脸通红,心一横,干脆以行动表示——
他倏地朝她拉开步伐,健臂一环,在新娘子浑身一颤,发出细微喘息声的瞬间,将她拥人浑厚有力的胸膛中。
“我喜欢你,都怪我太懦弱、太不直率,一直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现在才必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向你表白……”
怀中的人儿呼吸声更为加重,胸口不住起伏。
雍怡再说:“讲什么由衷祝福你,其实全是昧着良心的狗屁谎言,我反对歌玄娶你为妻、反对你做他的女人,我爱你,除了我,谁都不能独占你。我阻止这场婚礼,就是为了娶你为妻!”
他听不见旁人的聒噪,径自温柔地收紧臂弯,再将新娘子搂紧一些。
“嗯?看来你最近吃得很好,胖了不少。”
怀中的人霎时震了一下。
雍怡不在乎地带过话题:“无须回答我,题外话罢了。我要说的是,对我而言,这道甜蜜的爱情关卡,我是逃不了了!”
人儿已经僵成一尊木头人,他将它归因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反应起。不过无妨,他只要一个答案——
“你愿意试着接受我吗?”
他随而站直身伸手去掀开她的喜帕,喜帕飘然落地……
雍怡多情的眼眸顺势看向她的容颜,乍然一看:“啊——”他吓得往后门退,差点失脚摔得四脚朝天。
不单是他,众人亦震退一大步,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目光的,竟然是一张平凡无奇、胖嘟嘟圆滚滚的红润肉饼脸!
“胖妹,怎么是你?我不行了,啊……”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王爷!”
淳亲王爷两腿一伸,直接气昏过去了。
雍怡无暇顾及主位上混乱的情形,他紧张地逼近胖妹问道:“怎么会由你代嫁?水玲人呢?”
胖妹吓得直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格格……格格她回扬州去了!”
“回扬州?怎么会这么突然?”
“格格说她心情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她会疯掉,所以带狗逃了。我也想逃,但是花轿来了,喜娘来要人没有人,情急之下我就套上凤冠霞帔,跳上轿去,打算之后再伺机逃走,我是被逼的,你千万别怪我呀,雍怡少爷……”
雍怡哪有时间怪她?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声声饮泪的胖妹闻言,伸出食指指了个方向:“京城右安门。”
她话才出口,雍怡人就消失不见,宛如一阵疾驰劲风般地卷出厅堂。
在场的人莫不看得一愣一愣的,但怪的是,他并未直接离开淳亲王府,而是火速地向内院而去。
为什么呢?所有人都在问,不久后答案揭晓:“偷马贼啊!偷马贼啊!”
“偷衣贼啊!有人偷了歌玄贝勒爷的衣物,快捉贼啊!”
不一会儿,那阵骑着黑马的劲风重新回到宾客们的视线范围,但屁股后面却多了一堆挥舞扫帚畚箕穷追不舍的仆人。
结果当然是白费力气喽,凡人的脚程哪追得上风呢?
☆☆☆
月姐儿高挂在夜空之中,将其苍凉的浮幻色泽洒落下来,有栋老屋子耸立在山脚边。
那条长得又肥又壮的狼犬坐在地上,一边吐舌头散热,一边朝水玲猛摇尾巴,怀着兴奋的心情,等着主人接下来的动作,看是要继续步行,还是要杵在这里一整晚,它都舍命陪君子。
自以为忠心的它,哪里晓得它的主人已经快累毙了!
上回来京城时,有马车坐、有零嘴啃、有婢女一路上服侍得妥妥帖帖的;这回落难往扬州逃,太过匆忙,除了一条一无是处的狼犬外,什么都没来得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