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口就骂,这是他头一道发这么大脾气,可恶的她,就是有办法扰乱他的情绪,好比今天的情况,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情况岂不是不堪设想?
“你是女孩子,娇滴滴的女孩子!不同于大而化之的男人,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多点自觉?跟孽花楼的人混在一浴池里,成何体统?万—……万一被轻薄了,怎么办?!”
他完全不敢去想后果,那只会令他变得歇斯底里。
水玲畏畏缩缩地道歉:“对不起。”
雍怡凝视着她一副十分惧怕他的模样,凛然喝道:“怎么,怕我吗?”
水玲皱紧眉头,饱受威胁地点头。
雍怡不耐烦地狂吼:“你还敢给我点头?我是你的表哥,你怕我,却不会怕孽花楼那些寻欢作乐的龌龊男人,你不觉得自己本末倒置吗?”
水玲眉心拧得更紧,颤声道:“对不起……”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安分的姑娘!你看看,”他粗暴地拉扯她的领襟,“穿这是什么衣服?是哪个不要命的借给你?”
“淳……淳亲王爷!”
雍怡戛然顿住:“啊?!”
骂到长辈了。
水玲一边抓着瓜皮帽,一边细声解释:“淳亲王爷感激我帮了大忙,所以当他听说我跟下人借衣服时,他就立刻把这套衣服借我,还给我了一顶瓜皮帽戴……只是大了一点点。”
他一把抢下她的瓜皮帽甩开,冷冷地警告:“别再让我看见你穿这种不男不女的衣服,否则我马上回王府向我额娘拆穿你的谎言,送你回扬州!”
水玲的心跳登时漏跳一拍:“我不要回扬州,你别送我回去!”
“不然呢?你老是让我对你的行动捉摸不定,不尽早把你送回扬州,难道等到出了差错,我才‘从京城三跪九叩叩去扬州’吗?”
“对不起!对不起!”
她以为只要道歉就能了事。
雍怡一只大掌突然击在她头顶旁的墙上,震得她心发凉:“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
“对不起……”
“又是对……”雍怡一口气倏地冲上来,却发现一时之间竟气得说不出话,不得不抿紧嘴巴,重声诅咒。
摹然间,他突然注意到她似乎从离开孽花楼开始,一路上就一直按着自己的脖子、靠近锁骨中心的地方。
他眯限问:“你的脖子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按着它?”
“没什么,我……”
“我看。”他的大掌不由分说地就拿开她的柔荑,那块拇指大小的暗红色吻痕瞬间暴露出来,他的脸色霎时刷白,“这是什么?”
他赫然咆哮,忿恨地瞪着水玲。
水玲被他的眼神吓呆了,战战兢兢地回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个花魁……我试图反抗,但是她硬要亲我,防不胜防,不小心就被她咬了……除了脖子,胸部也被她摸了两把……”
雍怡的体内倏地燃起狂火怒焰,恨不能掐死那个可恶的孟浪女,但比起孟浪女来,眼前他更想一把扭断水玲的脖子。
“你……”
他缓缓逼近水玲。
水玲怔住了,看着他的俊脸越来越靠近自己.原已狂跳的心顿时变本加厉,简直跳疯了,她忏悔地说:“我知道我错了,就算我多想窥探歌玄贝勒的私生活,也不该不顾一切闯进孽花楼,你……你不要揍我……”
“你放心,我不会揍你,我只是要你在把我气死之前,出去——”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女音划破夜空的宁静,水玲在刹那间,猝不及防地被雍怡轰出去,他则忿忿不平地上床倒头就睡,然而眉宇间紧锁的深刻皱纹,却完全放松不了。
他气水玲公然与他作对、气水玲让他提心吊胆、气她白白被人占便宜,但他更气她开口闭口都是歌玄,任何事的出发点都是为歌玄,刺耳死了!
“烦!”
他一把揪高棉被蒙住头部。
☆☆☆
两个时辰后,水玲手里多了一碗热汤,十分歉疚地重新回佣人房找他。
“雍怡,你因为我的事,早早就离开孽花楼,我猜你大概没吃到什么佳肴,我特别为你煮了一碗鱼汤,你快起来吃。”她小声地说,怯怯地坐在床边。
雍怡闭目,气得根本不想理她,但仍忍不住回道:“我光被你气就饱了!不吃!”
水玲低下头,不知如何平息他的怒气,只好沉默不语。
雍怡静了好一阵子,却发现她一直没离开,但也不吭声,他只好坐起身转而看着她受创的无辜模样。
他其实有些不忍,但因为无法让自己的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变,突然变得怜香惜玉起来,所以干脆来阵不高不低的声音——
“说话啊,干嘛不说话了?”
水玲仍低垂着头,就是不愿意看他。
闹别扭了!雍怡深呼吸一下,然后让自己尽量有耐性、柔声地说:“虽然我骂人一点情面也不给,但至少出发点全是为了你好。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才必须待在淳亲王府当下女的,我当然必须确定你的安全无虞,否则你少根寒毛,我要怎么跟姨丈姨娘交代?”
水玲仍然没有反应,让人摸不透她的情绪,只看见她握在托盘两侧的手指抓得更紧了。
雍怡偶然一瞥,才赫然发现她原本纤细的手指,眨眼间竟多了无数的小伤口。直到他一眼看见那碗鱼汤,答案揭晓。
这女人……
雍怡脸色一片愕然,一时间喉咙紧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很想怪她明知道自己是富家千金,还学人家拿什么刀、杀什么鱼?把自己一双好好的手,割得到处都是伤,得不偿失!
但……
他却又深深感动,整颗心因那些伤口而变得心慌意乱,迫切想拉过她的手,以确定它们伤得不深。
只是,向来不让感情轻易外露的他,终究选择端起那碗鱼汤,不动声色地舀喝了几口,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他喃喃低语地说:“花了不少时间熬的吧?”
“煮的时间还好,”水玲终于开口说,“比较费事的是找鱼,不过幸好在池塘边找到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翻白肚浮在水面上的鱼,所以才解决了材料的问题。”
嗯,挺意外的,这鱼汤的味道颇清香……咦?!
“噗——”雍怡一口汤直接喷出来,“这些是池塘里抓来的死鱼?”
“有何不妥吗?”
“你还问我有什么不妥?这是翻白肚的死鱼耶,天知道它为什么暴毙?能吃吗?!”
水玲气急败坏地嚷叫:“你又骂人了!”
“骂人又怎么样?你额娘究竟是怎么把你养大?不,这不关你额娘的事,”他冷静分析,“是你天生生来就猪脑袋!”
这才是事情真正的症结所在。
她实在气不过:“你……你太过分了!”
“煮一条烂鱼给我吃,难道就不过分吗?”
“它哪有烂?你才烂!”
雍怡一听,神色骤然归为冷霜寒瞪:“好呀,你敢说我烂,我——”
突然一声响亮的开门声,霍地打断雍怡的话,两人这才赫然发现歌玄笑逐颜开的优雅身影正缓缓跨过门槛进入室内。
“歌玄?”
雍怡不自觉唤出他的名,目光一沉,情绪霎时冷然,脸上的表情清楚写着他一点都不欢迎他的出现。
☆☆☆
佣人房外头的院子,叠湖石为山,松柏翠竹为景,其北面有乐和、赏尚两楼,园内赏景的道路与楼下的走廊相连,可以沿廊观赏庭中的山景。
歌玄与水玲趁着月色,漫步在花园中,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露出迷人的笑容问:“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