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午膳吃了没?”
“喝了一碗汤,扒了半碗饭。”
话题突然转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但雍怡却丝毫不觉自己已问得过于关心亲昵,他把手肘靠在桌上,继续气定神闲地查书。
“太少了,晚餐多吃一点。”他说,“至少吃一碗饭!”
水玲低声地问:“八分满可不可以?”
“今天八分满,明天全满。没事了,帮忙找书吧!”雍怡静静地说,半垂着眼睑,正检视一些闲章。
水玲的眼光在他脸上流荡了一会儿,便听他的话挑了一本诗集,乖乖翻阅起内页,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句子。
未了,她问道:“你托人回简亲王府禀报我们在淳亲王府,姨娘和姨丈有没有说什么?”
“我当然不可能老实告诉他们是我赌博把你和我都给输了,只说歌玄有治疗你怪病的方法,我们俩必须在淳亲王府叨扰一段时间,病治好,就回去。”
雍怡的声音虽然沉静而稳重,但何尝不是心不在焉?
“你叫我吃一碗饭,是为了回去时,证明我病好了吗?”水玲又出声,懒洋洋地又翻了两页。
“不是,是你太瘦了。”雍怡平淡地说,对于文章上的字句,有看没有进去。
“但……我不喜欢当胖女人。”
“男人都喜欢身材丰腴的女人,至少知道摸起来的是女人。”
“低级。”
“哪个男人不好色?”
水玲无言以对,低头沉默地测览手中的诗篇;雍怡索性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漫游闲章内容。
就这样,两人各翻各的书,空气中充满书页的翻动声,翻着翻着,两人的眼神硬是多次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本春宫秘集。
突然间,一个念头使水玲下意识抬眼瞥他,无巧不巧,此时雍怡也抬眼看她,顿时,两人的眼神相会在一起,锁住,再昭睨向《春宫秘卷》——
“我的!”
“我的!”
砰一声,两人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抢书,水玲拔得头筹,一抢到书立刻拔腿就跑。
雍怡惊愕地大抽一口气,猛地追上去,含温吼道:“水玲,你回来,你是女孩子,那种东西不是给你看的!”
言下之意,只有他能看。
水玲仗着体形娇小,在书阁中窜逃不休,一下钻这、一下闪那,灵活得要命。她喊道:“谁说的?《女儿经》上又没教,《女诫》上也没写,我可以看!”
雍怡使足全力追她:“《女儿经》上没教,但用膝盖想也知道!交回来!”
“我的膝盖不会想事情,不交!”
“水玲——”
“不交!”
“可恶,你——”
“不交就是不交……”
☆☆☆
夜里,水玲利用从窗棂投进来的淡淡月光,窝在自己的棉被里偷读《春宫秘卷》,并且为了预防雍怡偷窥到书的内容,她甚至刻意侧卧,用自己的身体当屏障,籍以阻隔他不安分的视线。
这种色情书,不是拿来共享的,只宜偷偷阅读、研究,让雍怡发现实属万不得已,她千百万个不愿意!
不知道他睡了没?
水玲看书看得脸红红的,突然想到雍怡就躺在自己身旁,她防了他这么久,不晓得他是否已知难而退地睡觉了,于是她轻轻翻身观察他。
岂料,当她用书盖着自己的口鼻,了无心机地翻身过来时,冷不防迎上的是雍怡目不转睛狠瞪她的峻冷表情。
他满脸不高兴,即使与她四目相交,眼神依旧没离开她的意思。
水玲逐渐明白他瞳子里的涵义。嫉妒!
她留给他一片沉默,以和翻过来时相同的姿势,重新翻回去。
“危险……”她耳语,强烈地感觉到他扎人的目光。
雍怡的黑眸子里积满了忿恨的乌云,使他的眼珠子转变成不同以往的色彩。
那本书分明离他好近,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呼唤着它,偏偏他却不得其门而入,边都摸不着。
“哼!”他懊恼极了,不耐地拉高被单盖到肩膀,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水玲暗暗吐了吐舌头,拿起摆在枕边借来的文房四宝,开始埋首涂鸦。
一边涂,一边念念有词:“莲花开放碧池中,好兆翻为恶兆逢;一念之差名已削,淫如刀枪利更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叩!叩!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屋外传来打更者的声音,雍怡霍地睁眼,眼瞳中浮现淡淡的邪恶光芒。
黑暗中,他像鬼魅般无声无息坐起,眯眼注视水玲熟睡的小脸蛋。
水玲睡得十分沉,完全没察觉到此时此刻雍怡正顷身靠向她,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探向她的胸襟,轻轻、轻轻地抽出被她抱在胸前的秘卷。
“得手!”
他低嘶一声,飞也似的跳下床,直奔屋外。
脚程快如闪电的他,迅速穿梭在花园的林木间,丝毫不让花卉矮丛阻挠他的去路。
他就这样一路奔到了花园中心的亭台,这才喘着气,缩下身倚坐在亭柱旁,盯着《春官秘卷》的封面看。
此时,他勾起一边嘴角,缓缓露出窃书成功的狡猾笑容。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下可好了,总算没人再阻止我了!”
眼瞳带着笑,他一派优闲地翻开书,准备好好读它一读。
岂料,书一摊开,凝神一看,心脏却在瞬间怦然一震,他差点没当场魂飞魄散地气昏过去。
“这是什么?!”他突然粗声怒吼,以最快的速度急翻整本书。
全毁了!全完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书,里头早已“人事皆非、物换星移”,原有的春宫图及艳词浪诗,被黑色墨水涂得不成人形,一片黑鸦鸦,什么也看不见!
部分隐约看得出图像线条的,也仅是一些残手、残腿,重点部位一概毁灭无遗!
雍怡将目光掉转到空白页,喃喃念出上头所题的字——
“此书看不宜,宜不看,不看宜!”
另一行再题——
“莲花开放碧池中,好兆翻为恶兆逢;一念之差名已削,淫如刀枪利更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
雍怡心中一口怒气提上来,全身颤抖不已,终于——
“水——玲”
他近乎精神崩溃地狂啸出声。
☆☆☆
“愚蠢的东西!叫你把查过的书搬到那个角落,你竟然把它还原上柜,你爹娘难道没有告诉你,耳朵是拿来听话的,不是拿来装饰用的!”
几乎从天一亮开始,雍怡激愤的斥喝声就一直没间断过,而可怜的,就是那些身份卑微的下人,动辄得咎。
“对不起,雍怡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是一时疏忽……”犯错的仆人愁着一张脸,拼命鞠躬道歉。
“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会疏忽把筷子给吞了?”他表情霜寒地眯眼,“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那两百多本书限你日落以前,全给我从柜上挖出来!拿错一本书,我就割了你的耳朵,滚!”
“是,小的现在就滚!”仆人落荒而逃。
“那边的,动作慢吞吞的,也想挨罚吗?”
“不是的……不是的……”
此时那些被抓来充当苦力的赌徒们,见雍怡盛怒的气焰有增无减,彼此使了下眼神,纷纷躲到角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雍怡吃错什么药,脾气这么大?”
瘦子应道:“不知道。前一阵子和大家都相安无事,偶尔还会开些小玩笑取悦大家,今天怎变了个人似的?”
胖子暧昧地笑说:“会不会是欲求不满?”
年纪较大的壮汉摇摇头,瘪着嘴说:“恐怕没那么单纯,我年纪大,睡眠一向浅,昨晚大概三更的时候,我听见他在外头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