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凰……
“这座洞窟快垮了,如果没有奇迹出现,我们两个可能都要跟它葬在一起……”西凰面色惨白,吃力地说。“下一次重见天日,或许又是另一个千年后……”
手无力地垂下,火把滚落在洞窟一隅,四周瞬间忽明忽暗,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此时,西凰腿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背部不断淌流而下的鲜血,全都使他视线一片模糊,体力渐渐透支。
但他不能倒下!
“走!”
另一波石破天惊的崩塌袭来,顶上的土墙泥石直落而下,西凰惊吼一声,抓着她的手腕冲往另一边,在他身后无论是泥质雕塑或是石质刻画的千佛菩萨、飞天龙女,则皆兵败如山倒,一块接一块急速追飞而下,总在千钧一发之际,砸碎在玉灵的身后。
“啊!”
玉灵惨叫一声,右手倏然由西凰掌中滑离。
西凰惊骇回头,惊异地目睹地表塌陷,玉灵以双臂攀附在地洞边缘,正一点一点往下滑,地洞深不见底。
“玉灵!”
他再度奋不顾身扑向前,已有心理准备与她一同坠入幽暗深渊,然而这一次,他成功地将她护在怀里,紧搂着她坚决不放手。
此刻他可以确定哪怕他就此步入黄泉,也能守候得住她。
将她拉回地面的一瞬间,西凰用自己的身体为垫,承受她的重量及撞击,接着一个翻身,将她置在身下,以高大的身形护住她的身子,拦阻从天而降、大大小小的石块。
他的脸痛苦地扭曲,显示伤势极重。
一颗巨大落石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突然间不偏不倚地压熄了火把,抹去了来自火把的凄美的亮度……
天地霎时间安静了,四周除了漫天飞尘,就只剩透过缝隙筛漏进来的沙子,一寸一寸的在填补这狭深的窟窿。
黑暗中,玉灵纤瘦的身子仍被他的双臂固执、不肯放弃的保护着……
她畏缩了,对于他的恨,她畏缩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尖锐的抽着气,眼眸里混合悲伤与质疑。“你这个男人,一会儿对我绽放浓烈的爱意,一会儿像仇人般狠绝地对待我,我究竟该相信哪一个你?”
黏稠的液体浸湿了她白素的衣衫,也温热了她的心,她知道,那是他的血……
西凰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全身微微颤抖着。“答案很简单,我爱你。”
“你的爱却远不如一幅“月仙”重要,我到底该作何感想?”
““月仙”失窃……让我丧失理智,因为我不明白,被偷的为什么不是另外一幅?为何你要将它弃如敝屣的丢在地上?”他不断的喘息,体温越来越冷凉。“丢弃它,就像丢弃我的心,我深爱你,你却不屑一顾,教我情何以堪?”
“那不是我。”
“我知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抱歉地说。“那一夜你悲伤的样子,不时重现在我脑海,只有我明白那种感觉多煎熬,我对你的感情足足垫伏了五年,我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
“五年?”
什么五年?她听不懂。
“五年前,当东英眉飞色舞描述着某位姑娘多么美丽又多么傲慢时,我就已深受他影响,爱上了他口中的那抹倩影。先找到你的人是东英,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呵,玄亲王利用我找回失物,我藉机接近你,我和他,也搞不清到底是谁利用谁了……”
玉灵的眼里全是泪雾,顷刻间情绪释怀,使她既感动又感伤,本能地用两臂抱住他坚实的颈子,不顾一切地偎向他的唇,热切地吻着、盘旋着。
稍稍离开他的唇,她带着柔和的笑容对他说:“那么你可知道那姑娘亦曾经对你存有幻想过?”那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西凰瞪大眼。
她的答覆是再度激烈地吻他,任自己沉沦在他的气息间,贴向令她心荡神摇的身躯。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一定要娶我。”她忘形地拥吻他。
“我一直在等你点头。”
玉灵凄迷地笑弯了唇,一双黑眸直直凝望着他,在她指腹的抚摸下,透过寒凉肤触,她知道他撑不下去了。
“谢谢。”她幽幽吐出两个字,突地用力一推──
“不──”
西凰先是一愣,继而用最后残存的力量急呼,但仍阻止不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开他的手臂,使他的重量猛然压至她身上。
脱离独自支撑千斤重的死局,他因此获得解放,无须再勉力苦撑,因为背上的石块碎砾已平均倾倒在两人身上。
她毁了自己唯一的生还机会,她要和他在一起,同生死、共进退……
两人终于完完全全掩盖在沙石堆里,空隙一点一滴被沙子填满……
五年前,冬。
城隍庙香火鼎盛,全城男女进庙拜佛、许愿,纵使是冷飕飕的冬日里,依然热情不减,人来人往,将庙宇喧腾得热闹非凡。
玉灵面对佛像而跪,诚心诚意摇着手中的签桶。
忽而,一记清脆的响声传来,一支脱颖而出的竹签掉落在地,她捡了起来,而后冉冉起身,依照上面的指示去换签诗。
玉桐靠过来,顶好奇地问:“什么签?”
“上上签。”她淡淡地说。
“哪方面的上上签?”姻缘?事业?财富,还是健康?
玉灵将签的内容念进心里,仔细地将签诗折得工整,放进荷包里。
玉桐伸长了脖子也没得看,失望地说:“怎么收起来了?我还不知道签的内容呢!”
“你不也求了一支签?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我的是下下签,所以想看你的。”玉桐可怜兮兮地说,追着她的脚步往外头去。烧了香、拜了佛、也求了签,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她们要回府了。
“哦?下下签?”玉灵侧着头问。“什么的下下签?”
“官运。”
玉灵勾着帕子掩住嘴,噗哧一声笑出来。“你以为你是武则天第二吗?”
“我想试试嘛!”玉桐说。“好了,你已经知道我的了,说说你的签喽!”
玉灵狡狯地斜睨她,难缠地浅笑道:“我答应说了吗?”
她旋身掉头就走,才不上当。
“啊?姊姊、姊姊!”玉桐在后面又叫又跳,正要步出庙宇的大门口时,她赫然发现下起了大风雪。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雪就积得这么多了?”她估计这雪至少已积到了小腿这么高。
“马车停在庙外,怎么去?”
“试着走走看。”玉灵说。
两姊妹于是撑起伞小心翼翼地要出庙。“嘿,姊姊你看,袭简亲王府的女眷也来拜拜,连西凰贝勒都来了!”
玉灵反射性地抬眼望去,无巧不巧望入西凰那双敏锐犀利,但又总是漾着笑意的黑眸,她赶紧别开眼,两颊泛起一片红晕。
“好了啦,别再看了,快走吧!”
她拉着妹妹,匆匆踏进雪地里。
“我的天啊,好冰哦……脚都快冻伤了……”玉桐绷紧肌肉,眼眶里冻了一滴眼泪。“有鞋子穿都冷成这样,没鞋子穿还得了?姊姊,你要穿牢鞋子,不然掉了是会冻坏脚的……”
她话还在嘴边,前方的雪地里竟就插着两只红鞋,玉桐目瞪口呆,再往前看去,只见玉灵仅套着袜子在雪地里行走。
玉桐半晌说不出话来,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姊……姊姊,你的鞋掉了!”
玉灵充耳不闻,任凭玉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大喊,硬是挺直背脊,装作没事样地优雅前进,她什么事都可以做,就是不做让自己出丑的事,尤其在西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