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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不是你,那是被石子丢出来的伤口。”刘明蝠打量了他一会儿,继而把目光转回小女娃身上。“小柔儿,现在知道外头可怕了吧。下回还溜出来吗?”

  “不溜了,再也不溜了。”刘宛柔一反常态地握住义父的手。

  刘明蝠抿了下嘴角,轻拍她的脸颊。

  “义父,大哥哥说你骗我。他说白天没有鬼!”刘宛柔软声说道。

  “是吗?”刘明蝠直勾勾地盯向欧阳无忌。“那柔儿相信谁呢?”

  “柔儿相信义父。”

  欧阳无己心弯身想溜,刘明蝠一个伸手欲抓,却教他一溜烟地闪开了。

  刘明蝠一愣,可下一手就拎住了他。

  这孩子手长脚长,肩韧胸厚,虽骨瘦如柴,却是身手灵活,乃一练武之才。

  “放开我!不关我的事!”欧阳无忌大吼大叫,却怎么也推不开这男人的手。

  “小兄弟夜宿于外,家人不担心吗?”刘明蝠微笑地问道。

  “我没有家人。”欧阳无忌捏紧了拳头。

  “大哥哥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回去?”刘宛柔倚着洞壁坐起身问道。

  她双眼发亮地看着大哥哥--她听隔壁房的玉姊姊说过有哥哥很好,她也想要一个。

  “谁要跟你们回去!”

  欧阳无忌防备地看着他们。他们一定是想骗他回去之后,再找家丁把他毒打一顿。

  “孤儿生,孤子遇生,命独当苦啊!”刘明蝠吟了句诗,沉痛地叹口气。“小兄弟,和柔儿到一个有饭吃、有屋住的地方安身立命,未尝不好啊。我刘明蝠既有心收纳一些像柔儿、像你这样的孤儿,你就赏个脸,让在下有个做善事的机会,如何?”

  刘明蝠拉起刘宛柔的手,一大一小皆诚恳地看着他。

  欧阳无忌几时见过别人对他如此客气?几时见过别人对他如此以礼相待?是故纵使内心还有诸多疑虑,他还是点了头。

  “大哥哥!”刘宛柔开开、心心地握住他的手。

  欧阳无忌低头看着掌中的小手,又抬头看向刘明蝠。

  “欢迎你成为‘水中月’的一员。”刘明蝠的笑意渗到眼底,不甚有表情的脸在瞬间生动了起来。

  他刚才一定是太害怕,才会觉得他的模样像厉鬼,他看起来人不错嘛--欧阳无忌在心里忖道。

  洞穴外隐约泛起了晨曦,倦极的刘宛柔在欧阳无忌的怀里打着盹,进人梦乡。

  不自觉地,他又想起刘宛柔方才的童言童语--

  白天有鬼怪?!

  真是荒谬可笑。

  ***

  几年后,“水中月”搬至京城附近的一处池塘旁,除了湿气甚重,一切建筑规模如旧。

  刘明蝠开始在朝廷内为官,宅第内偶尔有几座华丽大轿从后门而人,又行色匆匆地离开。

  年岁似风,一吹过即是几载光阴。

  当宅院里的一树桂花再度飘香时,刘宛柔和欧阳无忌已相伴了八年的时光。

  十六岁的她虽然不再相信白天有鬼怪之事,却仍然习惯于白昼就寝--“水中月”之中作息几乎都是如此,除了义父和无忌大哥之外。

  这些年来,无忌大哥的武艺精进,连不喜夸奖人的义父都偶有夸赞之词。然则虽是如此,无忌大哥的话语与笑容却是愈来愈不可得了。

  依稀记得,初见时的无忌大哥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

  是因为长大成人了吗?

  郭嬷嬷说大哥该娶嫂子了--可她不想要嫂子。无忌大哥娶了嫂子之后,兴许就不能经常抱着睡梦中的她到溪边看云了。

  虽然有些时候无忌大哥身上的血腥味浓到让她不舒服,可是能够陪着他,她就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

  刘宛柔抱着双膝,听着溪边的水声潺潺。

  “怎么一个人在溪边吹风?”欧阳无忌无声无息的走近她身边。

  “无忌大哥。”

  她笑着回头,拉握住他的手。

  习惯了她的举动,欧阳无忌也就顺着她的手势,在她身边坐下。

  如果说这个杀人如麻的“水中月”还有什么让他眷恋的话那就是柔儿了。

  “又没乖乖练武了?”指尖拂过她发凉的脸颊。

  “我学好了啊。”

  刘宛柔一个弯身,拾起地上的木枝,轻巧地在溪边与他对击而起。

  欧阳无忌半认真地以右手当剑,闪开她的一记袭击。柔儿性子聪明,加上他总会偏心地多教授几招,她早已拥有中等资质以上的身手。

  避开她的一击,右手随着她手中的木枝顺势而上,化去她如蝶般忽上忽上的一招。他蓦地伸手直探她的双眼,她一惊,手中的木枝一滑,整个人僵在他面前。

  “哇……又败给你了。”

  她皱了下鼻子,笑了。

  “妳的应敌经验不足,多练习几回,便不会因为对方攻势骤变而不知如何因应。”

  欧阳无忌勉强一笑,径自在溪边的大石旁坐下。

  刘宛柔跟着落坐,蹙眉望着他额上的汗珠,掏出怀里的手绢,招手要他弯下身子。

  “大哥看起来很累,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将手绢在溪里打湿,轻拭着他微热的额。

  “不打紧。”

  他闭上眼,感觉额上传来一股清凉。才一放松,左手的剧痛便倏地侵蚀上肌骨,让他骤吸了一口气。

  刘宛柔凝视着他紧拧的双眉,胸口陡然一恸。

  鼻尖隐约地闻到血腥的气息,她低头找寻着。

  “你的手怎么了?”乍然惊见他左袖之上的大片血渍。

  “不碍事,只是受了点伤。血已经止住了。”他长喟了一口气,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

  “我瞧瞧。”刘宛柔掏出怀里的创伤药,卷起了他的袖子。

  那一刀,只差没见骨了!

  她倒抽一口气,咬住唇,不让心疼的泪水掉下。细心地为他覆上一层药,樱润小口不停地吹拂着伤口,只盼能为他带来一点舒适。

  “为什么你最近总是受伤?”她问。

  欧阳无忌凝视着她许久,却始终开不了口。

  能说他是因为只身对抗十多名护院,大意之下挨了一刀吗?

  能说他杀了那十多名护院,并削下主人的一只手掌吗?

  能说他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欧阳无忌,他而今双手布满了血腥、杀人不眨眼吗?

  能说这一切只是为了报恩吗?

  这样的杀戮是恩吗?

  欧阳无忌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所有想说的话全化成了一声叹息。

  见她夕阳般美丽的眼眸闪过不解,他伸手将她揽人怀里,紧紧地搂着。

  “大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柔荑抚上他的脸颊,低声问道。

  “大哥能开口的事,绝不向妳隐瞒。”

  欧阳无忌反握住她的手,因为她轻软的呼吸吐在颊边而惑了心神。

  他的柔儿长大了--眉尖若蹙,引人心疼;盈盈美目,顾盼生姿。他看过刘明蝠打量柔儿的眼神,那是商贾评估货物的满意姿态。

  柔儿和他都只是供刘明蝠利用的棋子。

  他不想再忍受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戮生涯,更不想让柔儿受到那种良心谴责的苦--总有一日,当她在夜阑人静时,梦见血淋淋的死尸来向自己索命之际,她会宁愿自己从不曾来到这世上。

  “大哥今日为何老是直盯着柔儿?”刘宛柔牢牢地将他未受伤的右手捧在掌间,不安地望着他。

  因为柔儿是我想执手到老的珍贵女子--他在心里忖道。

  “柔儿见到大哥受伤,心里难受吗?!”他问。

  “当然。”刘宛柔看了一眼他的伤处,眉头又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光是看着那伤口,她就觉得痛了……

  “若是‘水中月’的其它人受伤呢?”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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