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她重伤的惊恐至今仍存,他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瞧着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华珍蹙眉开口:“王上要做什么?”浮上心头的是淡淡的 哀伤,这匹神驹怕是要因为她而断送性命了吧!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一刀结束它的性命!”在他心底孰轻孰重,他分得一清二楚 。
“王上忘了已将此驹赠予华珍了吗?”
“可是……”
“华珍不要它死。”她微笑道。
“倘若你爱马,马营里有五千匹任你挑选。”
“我只要这一匹!”温柔的语气里,带着坚持。
“你不恨它曾差点夺走你的性命?”他可是在乎得很!
华珍摇摇头。“它并非有意取我性命,之所以反抗挣扎,全是因为不甘被人所驭, 这与华珍初初和亲的心情一般。”明眸深处浮动的是淡淡的伤感。
元烈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与我成婚,对你竟是这般为难是吗?”他惨淡一笑,转身就走。
他的心充满了苦涩与痛楚。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的心有她,只容得下她一人啊!
该死!心头怨愤又起,他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不!别走。”华珍一怔,明白他的心境,迈步直追上去。
然而,身上的伤却不容她奔走。一个踉跄之后,她仆跌在雪地上。
“公主,您要不要紧?”如玉一惊,赶忙上前。
元烈回首,见她跌跪在雪地上,却泪眼汪汪地瞧住自己。
挣扎了半晌,他狠一咬牙,迈步离去。
“元烈!”华珍发出破碎的嘶唤。
到这一刻,他决绝而去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心痛,自己已无可救药的情意!
闻声,元烈停下脚步。
这是她头一遭如此唤他的名。
元烈缓缓转身,回到华珍面前。
“如果无法爱我,又何苦唤我回头?”他蹲下身,凝视她的泪眼。
瞧住他模糊的俊颜,华珍悄然开口:“我……我只是怕。元烈,我只是怕有朝一日 ,在你厌倦了我以后,会将我拱手赠予他人。”她不愿成为男人间的玩物,绝不愿!
“就这样?”元烈轻问。
华珍点点头。
“你……你……”因为太过想得到她的真心,反而令他不知如何开口。
华珍何尝不明白这样的心境,正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更恐惧失去。
她挨近元烈,一双冰冷的小手拉过他的手,柔柔地开口:“如今,我只想告诉你, 成为你的妻子,我一点也不后悔。”美丽的容颜泛起一丝心酸的微笑。
经过这许多波折,她总算明白自己心的依归。
下一瞬,元烈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告诉我,你会永远留下来吗?”
“我会!只要王上爱我,华珍愿伴王上一生一世!”她承诺。
元烈的心迸出了无数的喜悦。“我以性命对天发誓,你永远是我一人的妻子,无论 如何,我决不将你拱手让人!”
华珍闻言,欲止的泪水再度氾滥,止也止不住。
元烈只是拥住她,给她无言的安慰。
如玉在一旁瞧了,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如今看来,公主也在这片异域寻着了自己的 天。
哈泰尔虽然听不懂汉语,却也为这雪地里真情流露的一幕而深深感动。
谁说言语才是惟一的沟通方式?
望着这深情相拥的情景,哈泰尔知道王上与王妃两人定然深爱着彼此,无庸置疑。
这个时候,天又落下细雪,漫天的雪花飘散在元烈与华珍周遭。
“回去吧!”元烈横抱起华珍轻如羽毛的躯体,对她的爱与怜惜,令他心头升起熟 悉的痛。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人这样痴心。
在雪花飞舞中,一行人缓缓回营。
华珍心底,开始泛起幸福的滋味……**
*大雪纷飞的日子对乌孙人民而言是艰苦的。
在此地,人民仰赖的是马匹与骆驼;马匹尤其重要。
除了代步之外,马匹可挤奶制酪,皮毛制毡,更可供食用;除此之外,人民不若中 原人善钻营牟利,始终在塞外过着纯朴简约的日子。
华珍为了想让乌孙人民生活得更好,每在闲暇之余,想着如何改善人民生活的方法 。
这一日正在沉思之际,守营侍卫入帐通报:“启禀王妃,右大将军夫人求见。”
“快请!”
片刻,如玉入得帐来。
“如玉见过公主。”
“快平身!”华珍脸上浮现几许担忧之色。“我听图伦说,你近来身子不适,是哪 儿不舒服呢?要不要请太医瞧瞧?”
如玉忙回道:“多谢公主关心,如玉很好,毋需请太医。”
“真的?”
如玉脸上蓦地红了,“不瞒公主,如玉并不是生病。”
华珍一听,不由得更加糊涂了。“不是生病怎么会不舒服呢?”
“回公主,如玉……如玉是有了身孕!”她靦腆地说出口。
华珍怔了怔,随即笑了。打从和亲之后,她就未曾如此开怀地笑。
如玉面色不由得更红了。
“好妹子!我真为你高兴。”华珍拉起如玉的手。
“公主……”
“来,快修书一封,告诉你家乡的爹娘吧!”
“嗯!”如玉备了纸墨,开始写起家书。
这一写,主仆二人便勾起了思乡之情。故国的巍巍山河,遥不可见的亲人……只有 离乡的人,方能体会思乡的心酸;那样的痛,有时在梦中也会流泪。
华珍庆幸自己与如玉虽远嫁异邦,却能在异邦找到如意郎君,寻着了安身立命的所 在。
也许,她该为往后的日子打算了。
第八章
寒冬很快的过去,初春时融雪尽退,但寒意仍逼人。
华珍晌午用过膳,忽闻营帐外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似乎十分地热闹。正欲出营一探 究竟,元烈却先入帐来。
“看来,你的要求已经获准了。”
“王上是指……”
“中原皇帝已经依你的请求,派了一支中原的工匠前来乌孙,此刻正在外头候着。 ”
华珍一怔。
她当初提笔修书之时也未敢抱太大希望,如今竟成真,真像做梦一般。
打从她决心永留乌孙之后,她日思夜想,希望可以贡献一己之力,造福乌孙人民。
思良久,她终于决定上书皇帝,请求皇上派遣一支工匠,前来传授乌孙人民冶金、 纺织、制陶、造纸制墨等技术。
她日常喜爱画画,以往在京城时总日日写诗作画,但和亲之后则少了;其一是没了 那份闲雅的心境,其二便是在乌孙取纸墨不易,她一直很珍惜自己由中土携来的纸墨, 常常不舍得用它。
倘若乌孙人可以自行造纸制墨,那么也毋需再以兽皮为纸了。
元烈走向华珍,将她拥入怀中。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她为乌孙人谋福的举动瞧在他眼底,令他十分感动。
如今,她总算把心留下来了。
然而安置工匠们也非易事。由于工匠们不懂乌孙语,因此在沟通方面较为困难,时 时因此而让传授技术的方法有了误解,延迟正确学习的方式。
为此,华珍伤透了脑筋。
一夜,她忽然兴起一念,竟夜无法入睡。
“怎么了?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元烈放下手中书册,起身走向床畔。
“王上。”华珍爬坐起来。“华珍有个请求,不知王上可愿成全?”
“你说吧!只要我能力所及,无不应允。”元烈微笑道。
曾经,为了讨她欢心,他遣仆送上许多奇珍异宝,但是她全不接受,尽数退还,让 他懊恼至极。如今她主动有所求,怎教他不满心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