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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梁秋叶目瞪口呆地听著颜朗樵替她点了一套大餐,直到服务生离去之后,她才呐呐地反应:“颜大哥,那么多,我吃不完哪!”

  “喔,等你真的吃不完的时候再说。”他笑得可狡猾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吃不完又不能打包回去,很浪费哪!她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个颜大哥原来是个这么奢华的人啊。

  “我是偶尔一次才这样,更何况是跟你共进晚餐。”他想给她最好的。

  她懒懒地抬眼看他。不消说,他又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唉!

  她不是没来过这种餐厅,她只是介意,让颜大哥为她此破费真的好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

  有吗?真的有吗?为何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

  “秋叶,东西不好吃吗?”她一直心不在焉,他怀疑被他请顿饭真这么为难?

  “咦?”她顺著颜朗樵的视线看向自己的餐盘。

  “啊!”龙虾肉都她的叉子搅成泥了。

  颜朗樵轻声叹气,“请好好享用它,这样才叫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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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糗!

  她在餐厅的表现,真糗!她好想有个地洞可以钻哪。

  “好啦好啦!别想了!”他拍拍她的头。

  他正送她回家,两人在幽静的巷弄中漫步。

  她惊跳了一下,停下脚步,为他那似是宠溺的举动。

  她的反应太大,让颜朗樵很尴尬地收回手:“对不起。”他转到她面前。

  “呃,没……没关系!”他是不是把她误认成自己妹妹啦?喔,是了,他说过她跟他的年纪相仿。“颜大哥,你是不是很想你妹妹?”

  他耙耙自己的头发。“大概有一点吧。”

  “想她的话,你可以回去看她呀,你们住的地方会离很远吗?”

  “我们住在同一座城市里。”他重重、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我和她,或者该说是我和我所有的家人,遥远的不是物理上的距离。”

  “咦?”那么为何还……难道他跟她一样也有不得不离家的理由?

  “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他认真地看著她,侃侃说出这鲜少人知的他的过往。“我早已经跟我的家人绝裂,不相往来。”

  “啊!”梁秋叶轻呼出声。

  颜朗樵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大部份的人都以为我开花店纯粹是为了兴趣,其实那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点是因为我拒绝继承家业。”

  她露出些微迷惑的表情,隐隐约约感觉到,接下来他所要说的,是颠覆他的人生,而被他收在最深沉心底的记忆。

  她该继续听下去吗?他们俩的关系深刻到足够支撑她知道这些隐密的事吗?

  她来不及退出,他已开口道:“我家是从商的,但我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那样的环境指的是商场,同时也意指他的家人长期在生意场中打滚,所薰染出来的商人性格──利益优先,唯钱是图。

  这种性格没什么不对,因为拥有这种性格,他们才能提供他优渥的物质生活。

  但,物质是享受了,精神呢?

  曾经,他也是个骄纵的大少爷,他有著美丽的外表、富裕的生活;人前人后,他都是个被捧上天的宠儿。他以为,人生就是如此了,他的一切享受得理所当然。

  直到十五岁那年,去了家族的公司一趟,正巧碰上有人来抗议,而那些人居然抬著一副棺材来──在那个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年岁,他难耐好奇地大胆探问抬棺抗议的由来。

  从那些情绪激动的人口中,是很难得到一个清楚而翔实的答案的,但拼拼凑凑之中,他赫然发现在事实真相下,竟隐藏著以他当时的年纪难以分辨的是非黑白。

  家族财团的土地收购企划正好包括那家子的土地,那大家长地主不肯出让,财团于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终于如愿以偿,却活活气死老实的大家长地主──正躺在被抬来的那副棺材里。

  年少轻狂的他,价值观崩解了!

  原来,他的一切来得并不理所当然,那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与牺牲!

  是对还是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重重的罪恶感压在他心头。

  但,就在他深深内疚的时候,他从那些抗议的部份人眼里看不到应有的哀伤或愤慨,他看到的是为了争夺利益的贪婪。

  他也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他只觉得──人心,复杂得难懂。

  从此以后,他对家人们的商人嘴脸感到厌恶──但,他更受不了的是他自己。

  为何他仍然继续接受家人的供养,为何他还在这种环境中浮沉?

  顿时,他觉得人生不该如此,他开始追寻他的人生目标,寻寻觅觅几多时,终于在大自然中、在花草中,找到他的归属。

  “因为这些花草,让我的精神生活不再贫瘠。”他淡淡地说。

  他的语气淡然,即使是说著这让他人生从此转了方向的关键点,他仍是平平淡淡,没有半点起伏。

  这跟平时的他不同。梁秋叶深深觉得。

  虽然都带著温柔的基调,但他谈起花草的时候多么神采飞扬──不像他现在表现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到底是看开了,还是在压抑?

  她知道,那段日子里,他一定有过很多挣扎。

  原来像他这种完美神只的人,也有遇到为难的时候。

  “所以你再也受不了你的家人,也不想继承家业,借机跟他们反目?”可是需要做到这么决绝吗?他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呀。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当初她表明想搬出来住的意思时,他们虽然担心,但最终仍然因为宠她、尊重她而同意,就是因为家人之间没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他嘴角微微勾起,有些自嘲地说:“我挺任性吧?”

  “嗄?”是吗?温柔的人也会任性吗?她一直认为他是很随和的人呢。

  “我在研究所时没有选择财经金融方面的专业继续深造,甚至连家业也不想继承,他们知道后,当然极力反对。”他的口吻仍是平静,“于是掀起了一场家庭革命,我跟他们从此断绝关系。”连那时还年幼的妹妹也被饬令不能跟他有来往。

  这样的他不仅要面临人生抉择的难题,同时还失去亲人们的奥援与支持,只有孤单的一个人,多辛苦啊!梁秋叶的心头酸酸的,为他曾有过的磨难感到难过。

  颜朗樵见她流露出几丝悲伤而感到窝心,他伸出掌来覆住她的小手,语气多了些柔软与欢喜:“别为我担心,那些都已经过去,我现在过得很快活,这些往事我能平静地说出来,就表示我已不在意了。”

  他的手包住她的时,她吓呆了──之前只是牵握她的手婉啊,才不是像这样覆上她的小小手掌。怔愣了几秒钟,直到听完他说的话,她才意识到她该做什么反应。

  她迅速抽开手,眼睛转开到别处,不敢看他。“呃,颜大哥,你真的不在意了吗?或者只是……压抑?”唉!她知道她应该要问得更委婉一点的,可是刚刚他的动作弄得她心慌意乱,一时之间害她直接问出心里的担忧。

  颜朗樵看著自己孤伶伶的手,那细腻柔软的触感还留在掌心,而事实上却是空空如也,同时映照了他失落的心。

  他不为自己曾经的过往难过,却为她的反应沮丧。

  他幽幽地说:“压抑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就算是,我也已经从我追寻的过程与结果中得到解放。我所有过的经历累积成我现在的人生,因此我不会为那些过去感到后悔或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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