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叫着:「搞什么鬼?走路不长眼睛啊?」
然后她看见她的大哥江仕豪从房间里走出来,只穿著一件短裤,袒着上身,倚在门框上,不耐烦的啧声:「吵什么吵?」
「阿豪,你看啦!她撞了人家也不道歉啦!」那女孩嘟着嘴,一阵跺脚。
江仕豪揉揉头发,打了个呵欠:「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事情,她是我妹妹啦,也不是故意的,算了啦。」
女孩有一对凶巴巴的眼睛,大嘴唇、微翘的鼻子,长得挺可爱,只是有一股掩不住的俗媚。
「我不管,她一定要跟我道歉。」女孩叉腰瞪视着江如瑛,眼睛像要吃人似的。
江如瑛眼眶一红,没来由的好生委屈,为什么她要在这儿受人家欺负?她又不是有心的。
江仕豪可没心情理会妹妹的情绪好坏,上前搂住了女孩的腰肢,在她耳边说:「别气了,我们再来......保证妳气消。」
女孩咯咯笑着,推着他胸膛:「干嘛?你还不累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在女孩身上摸了一把,搂得紧紧的,笑说:「等一下我施展神功,绝对让妳疲劳尽除!」
女孩嘻嘻一笑,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才不信你有什么神功。」
两人互搂互抱,关上了房门,不知道在干什么,只听得他们又叫又笑,闹得不可开交。
江如瑛抱着课本,奔上楼去,顾不得全身湿透,整身扑倒在柔软的床褥里,流下了两行热泪。也不知是哪来的悒郁,她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哭掉了一整个本来可以好好用功的下午。
天色渐暗,她肚子有些饿了,咕咕直叫,爬起身来换掉已半干的洋装,穿上一件T恤和短裤。
由于她将课本压在胸前,揉搓之后,又皱又烂,已经不成样子,她望着课本发了一会儿愣,走下楼去找东西吃。
楼下一片狼籍,一定又是江仕豪的狐群狗党做的好事!每次他都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来,胡搞乱作,把家里弄得一团乱。
江父──江志明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借着工作应酬之由,在外拈花惹草,气得江母陈英玲和他分居,跑到美国去。
她本要带着两个孩子走,但是江志明大男人主义作祟,坚决不肯。陈英玲只得黯然独赴异国。
自妻子走后,江志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经常在外眠花宿柳,将两个孩子托给管家,一个月难得见上几次面。
在失去父母的管束和关爱之下,江仕豪渐渐变得放荡不羁,飚车打架、喝酒闹事,什么事都来。他的钱又来得容易,自然有一班人要跟在他后头,仰他鼻息了。
江如瑛则是躲在书堆中,编织着一个美梦:只要她好好表现,父亲会注意到她的。
于是她夜以继日地用功,永远是全班第一名;她温文有礼、多才多艺,是师长心目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但是江志明对她的优异表现,也总只是回以一笑,然后从皮夹内掏出几张千元大钞,拍拍她肩头说:「去买妳喜欢的东西。」
她有些个失望,但她认为这是她不够努力,她必须要更加用功、再用功......
她走到厨房,赫然发现下午池畔那男孩子也在餐桌上据案大嚼,桌上摆好了厨师所煮的菜肴。这是江父对孩子独特的照顾方式──请厨师来家中煮饭,以免孩子三餐不继。
她停住了脚步,不知该不该向前。
但是肚子是诚实的,这时它又不识趣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真的是饿了!于是挪动脚步,拣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盛了一碗饭,开始吃起来。只挑眼前的一两盘菜吃,下意识里,她仍是怕他怕得厉害。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把她的课本丢到池子里时,那抹捉弄戏耍的恶劣眼光。
会和江仕豪搞在一起的,又会有什么好人?
那男孩子吃饱了,放下碗筷,也不离开,只是径自盯着江如瑛吃饭的神态,看得她浑身上下不自在。
她害怕与他单独相处,只想吃完饭赶快离开。低头匆匆扒完碗饭,推开椅子转身要走。
但她快,他更快!
他长得很高,手长脚长,跨前几步,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如瑛吓了一跳!他身子堵住了厨房出口,如果硬要出去,势必要碰到他的身体,她不愿也不敢。
他只看见她头顶的发丝,因为她低垂了头,不肯看他。
「妳很怕我?」他靠前一步。
她向后退一大步,不回答,依旧低垂着颈。
这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异趣。
「喂,妳叫什么名字?」他故意去撩拨她头发。
她如同被电殛一般,惊白了脸,倏地向旁闪开,一双大眼睁得圆圆的。
「你别碰我!」她竖起了全身的刺。
他饶富兴味地瞅着她仓皇失措的脸蛋,背脊斜斜靠在厨房门框上。一头长长的头发披在颈脖处,只着一件无袖汗衫,合身的牛仔裤紧紧绷在他又长又匀称的腿上,臂上的肌肉黝黑而结实。
江如瑛突然发现自己打量起他来了,不由得红了脸,暗骂自己:江如瑛,妳发神经吗?竟然发花痴想男人?
他挑起一边眉,从汗衫肩头下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烟拋到空中,用一个很帅气的动作衔住了;点着了它,吸了一口,吐出的白色烟雾笼隔了他若有所思的脸。
「妳叫如瑛是吗?」
她有些吃惊,随即提醒自己,一定是大哥告诉他的,他这是在引她回答,于是更加闭紧了嘴。
他的笑里含着一抹教人着恼的兴味:「妳不问我的名字吗?」
她不应,不能应。
「我叫徐浩男,妳可以叫我浩哥,或者......叫我阿男也可以。我喜欢妳这么叫我。」
他真是好不要脸!这是她的第一想法。她在心里答着:谁要叫你浩哥,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徐浩男从她不懂掩藏心情的脸上直看进她心底里去了,这个女孩子是他遇过最不一样的,实在纯真得可怜!
从他十六岁起,身边的女伴不知换过多少人,一个比一个辣,有的还死缠他不放,但不管再怎样热情似火,到了厌倦的一天,他依旧毫不留情分地赶人出门。
他是最无情的男子。
明知他是这样喜新厌旧、翻脸比翻书快的人,但是被他那张英俊邪魅的面孔、高挑强壮的身材所惑的女孩子依然前仆后继,像一群盲眼的鱼儿,茫然地投入鱼网中,甘心为他所吞噬。
他深吸一大口烟,往她脸上喷去,刺鼻的烟味呛得她猛咳起来。
「哎哟,对不起。」他道着歉,语气却全没半分诚意。「我不知道妳怕烟。」
江如瑛气愤得瞪视着他,他仍是一脸无赖,歪着头继续吞云吐雾。
「你让开,我要过去。」她叫着。
他耸耸肩,往旁一站,让出一条路来。
江如瑛加快脚步,只想快些离开这教人生气的臭混蛋。
正要通过他身边,忽地,他突然伸出修长的左腿。踏在过道的另一边墙上,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这次真的吓了一大跳,差点撞上他横门挡道的左腿,小心戒惧地往后倒退。
「你......你要干什么?」
他很高,她得仰起头来看他,这让她更觉自己无法与他抗衡。
「妳叫我一声『阿男』,我就让妳过去。」他像在逗弄一只无助的小狗。
她摇头,又摇摇头,想也不想。
不叫!她不会叫他阿男的,那多像......多像在向他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