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挂在嘴角,越发令她不安了。
「你......你有什么事吗?」
他却顾左右而言它,环视屋内的摆设:「妳的品味不错。」
「这不是我布置的。」
「妳不坐下吗?」
这才觉察到自己仍像个惧怕老师的小学生,战战兢兢不敢稍动。僵直着双脚,挨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她突然惊跳起来,结结巴巴说:「我......我去泡茶。」
他没阻止她慌忙逃离他的身边。厨房里乒乓乒乓之声不时传来。
她真的很紧张呵!
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江如瑛,为了找出泡茶用的茶具,弄得锅碗瓢盆匡啷作响,更加重她心中的负担。
好不容易找出茶叶,这些东西平时放在就手之处,偏生今天就是一团混乱,彷佛要和她作对。
炉上的水已咕噜咕噜滚开了,她连忙赶去提下来。没注意到身后桌上那锅方做的热汤,回身不巧弄翻了,滚烫的汤汁浇淋在她右足上,疼得她叫出了声,手中一松,茶壶落地,热开水溅到她腿上。
听见一连串异声,宋浩男坐不住了,奔到厨房时正看见江如瑛一脚的汤水和满室狼籍,二话不说,大踏步向前打横抱起她,凭着直觉找到了浴室,放她坐在马桶盖上,拿起莲蓬头,用冷水冲洗冷却她的双脚。
冷水不断冲洗,受烫的肌肤顿感清凉。狭窄的空间容纳了两个人,变得拥挤起来,尤其是他西装革履,却拿着莲蓬头为她冲脚,何等异样。
「我自己......自己来就行了。」伸手去拿莲蓬头,空中旋了几旋,花洒四下飞溅,淋得两人一身是水。
笔挺的衬衫淋得湿透,贴住他强壮结实的胸膛,江如瑛大惊,站起来拿起架上的干毛中往他身上徒劳地想拭干水分,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擦了几下,她意识到自己离他太近了,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古龙水香味。指腹下的肉体是一个壮硕的成年男子,而不是所熟知的江玄青稚的少年的胸膛。
她为这突来的认知而绯红了脸,手边停下了擦拭的工作。莲蓬头没有关上,静静躺在浴室湿滑的地上,默默努力地溅湿两人小腿。
他默默接过她手中紧紧抓住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渍吸干,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口。
衬衫仍是贴在身上,不大好受,索性解开扣子,脱下湿衣,也省得难受。
「你干什么?」一见他脱衣服,江如瑛立刻联想到多年前两人曾经亲密共枕的情景,他难道想重温旧梦?不!
其实宋浩男原无此意,只是不想穿著这件令他不舒服的湿衣罢了。但,江如瑛满怀戒备地防着他,却令他大大不悦起来,心想:妳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宋浩男有心要戏谑她一下,于是不避反迎。他每踏前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浴室里不过这么一点空间,一个不留神,脚下绊到仍在喷水的莲蓬头,江如瑛整个人摔在地上,额头结结实实撞上浴缸,发出好大声响。
他连忙扶起她,只见额头上已肿起好大一个包,痛得她猛龇牙。
「妳还好吗?」他流露出罕见的关心之色,接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说:「我抱妳出去。」
俯身伸臂到她腰间膝弯下,毫不费力就抱起她,侧身出了浴室。
「有没有医药箱?」他问。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一摇倒坏了,眼前金星乱蹦,痛得教人要昏厥。
看看不是办法,头下那个包红肿得简直教人触目惊心,宋浩男小心放倒江如瑛,让她躺在沙发上,然后腾出手来拨电话。
「喂?李医生在不在?我是宋浩男......李医生,这里有人撞到了头,能不能请你过来一下?......这里是......好,我等你来。」
脑中晃得七荤八素,正感极度不适的江如瑛,突觉额上一阵清凉,睁眼一看,宋浩男坐在身旁,是他取来冰毛巾替她敷凉的。
十多分后,李医生赶来了,他长得圆滚滚的,看起来就像个老好人,一进门就喊:「谁撞到头了?」
「伤者在这里。」
李医生将药箱往桌上一放,瞇起一双近视眼,端详了一下,说:「不碍事的,抹抹药,几天就会消肿了。」
一涂上药,江如瑛立刻感到清凉不少,或许是李医生使她起了信赖的心理作用,伤处似乎不再那么痛了。
送走李医生,走回沙发旁,宋浩男两泓深不可测的寒潭秋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江如瑛,看得她忐忑不安,又是这么躺在椅上,屈居劣势的姿态,好象刀俎上任人宰割的牛羊。
她只一动,他的手更快地按住她:「别动。」
「我好些了,我想起来。」其实她的头仍疼得很。
「妳回房休息好了。」
他的意思并非指让她一人强忍脑中昏眩走回房,而是由他负起亲送之责。他抱她抱上瘾了不成?
头真的是痛,她根本无法拒绝,何况宋浩男温暖的怀抱令她因虚弱而起了眷恋。
他依着她的指示,送她回到房间,轻柔款致地为她轻轻盖上棉被,然后坐在床沿,打量房内的摆设。
房内朴实无华,显示主人只是暂居此处。
「对不起,我想休息了。」她提出的暗示够明白了吧?
他假装没听出她言外之意,默然片刻,抬起一双凛然生威的眸子,声音放软和,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妳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能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他们本就不是朋友,又相隔两地,而且也已十多年没见面,她会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这人的心思是越发教人难懂了。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分分秒秒不是提心吊胆的怕,加上摔了那一大跤,现在她真的累了,没有心陪他打哑谜。
「我的头好痛。」她的脸色确实苍白难看:「能不能请你先回去?」
「妳有没有什么该说而未说的事?」
他的神情慢慢严峻起来,她不禁提上了心。突然间灵光一闪,心一抽紧,整个人跳起来。
嗯哼!他心底暗嗤一声,冷眼看着她死抓着棉被,几乎要把棉被给扯破了。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她才回来一个多礼拜,前几天才巧遇到他,他怎么知道?不可能!
「怎么了?妳要说了吗?」
到这节骨眼,只能跟他混赖,撇开头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几年来颐指气使,他最不能忍受别人蔑视他的权威,一把攫起她细瘦的手腕,五指微一使力,江如瑛立刻痛得掉下泪。
「放手!好痛!」
他只减轻力道,却不放手:「妳要说了吗?」
她气极了,用力要拉回自己的手:「你放手!好痛......你要我说什么嘛?」
「跟我说老实话!」
「什么老实话?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你说什么我半点儿也听不懂!」因为心虚加上头疼,这番话一点气势也无,倒像在讨饶。
其实他早已知道江如瑛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初见征信社送来的资料,这分震惊当真非同小可。这次和她不期而遇,基于往日的牵缠,他才特地托人去调查她的近况,不料却揭出这一件大秘密来。
他竟然有了一个十二岁大的儿子!?
虽然资料上并没有调查出江玄是江如瑛和谁生的,但只要从年龄上去推算,十二、三年前,她才十五、六岁,那时正是他们两人过从甚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