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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闻背后一个清脆低圆的声音说道:「住手。」声音并不如何大,但自有一股教人无法不从的威严。

  姓马的拳头停在半空,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窈窕的女郎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举止舒徐,甚有大家风范,虽然衣饰不甚华贵,却令人不敢小觑。

  那女郎一派从容,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姓马的脸上一掠。姓马的突然气势一馁,不知为什么在这年方双十的妙龄女郎之前,竟是手足不知往哪儿摆。

  「姊姊!」金元宝见到秋别,双眼放光,如遇救星。

  秋别刚刚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她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事情还没弄清楚,不会轻易插手。待她看到姓马的诬攀栽赃,还动手打人,她看不下去,就站了出来。

  「这位大哥,这个小兄弟是哪儿得罪你了吗?」秋别微微一笑,话说得很客气,神情却是端凝深重。

  姓马的先是一怯,想到众人之前自己怎可示懦,把胸脯挺了挺,大声道:「他偷银子,这种小贼不好好教训他不成。」

  秋别看了他捏在手上的银锞子一眼,道:「他偷了你的银锞子吗?」

  姓马的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不知道这臭乞丐去哪儿偷来的,还狡辩说是人家给他的。呵呵,笑死人了,谁会那么大方赏他小乞丐一锭银锞子?」冷哼一声。

  秋别待他说完,不疾不徐的接道:「银锞子是我给他的。」

  姓马的惊异得睁大眼。

  金元宝大叫:「我早说了是人家给的。」大有冤屈昭雪的痛快。

  姓马的想不到这银锞子真是有人给金元宝的,一时下不了台,粗声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妳小小一个丫头片子,给得起这小乞丐一锭银锞子?我看妳邪媚歪道,说不定和这小乞丐是一路的,出面来替他解围。」

  听他话说得粗俗,秋别在周家身分不同一般下人,就是第二、三辈的主子也得敬她三分,不敢轻慢,哪里受过这等市井伧夫的气?登时把眉一蹙,不怒自威:「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我爱说什么便说什么。臭丫头,想替小情郎出头?这小乞丐又脏又臭,妳看上他哪一点?瞧妳美得像朵花儿似的,不如来跟马大爷,包妳还快活些呢。」说着伸出手来,想摸秋别水嫩的脸蛋一把。

  秋别气白了脸,避了开去。

  金元宝见她因己受辱,不知哪儿来生出一股蛮力,挣脱了两旁之人的束缚,钻到姓马的和秋别的中间,张开双臂,护在她身前,叫道:「不准你欺侮姊姊!」

  姓马的握紧拳头,狠狠地往金元宝肚子上打了一拳,金元宝吃痛不过,抱着肚子弯下腰去。

  「想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姓马的又加了几脚,往金元宝背上、腿上踢去。

  「住手!不准打他!」秋别没见过这等蛮人,金元宝缩在地上挨了好几下狠打,她看不过眼,要护住他不使受人踢打,却也招得自己吃了好几记拳脚。

  「秋别姊!」夏圃和冬望在一旁看得心急,又不敢上来相救,浑没半点主意,只是乱叫。

  就在这时,陶庆平牵了棚车来了。一见这等混乱的情形,先不问什么,忙叫随从车夫上来架开了姓马的,扶起秋别。

  秋别身上生疼,头发全乱了,模样狼狈不堪。陶庆平看得心疼不已,问道:「踢到哪儿了?」

  秋别摇摇头,只是凝眉不语。

  陶庆平回头一瞪,咬牙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动起兰花胡同周家人来着?给我站出来!」后头随从一字排开。

  周家?莫非是双梅城中首富周家?看这等排场,愈想愈有可能。姓马的吓得手足冰冷,周家财富连城,压都压得死人,自己竟得罪了周家人,不是不要命了?他不敢承认自己所为,趁着众人不注意,转头往另一边溜了。陶庆平发现时已来不及追赶,只得作罢。姓马的朋友见状,也摸着鼻子悄不作声跑了。四下旁观的人也散了去。

  夏圃和冬望忙上前来替秋别顺发整装,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受了这顿打,秋别并不懊丧,天底下竟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她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今天她才体认到,在周家自己多么受人礼遇;出了那扇闳深的朱门,外头的荆棘风雪,着实刺人肌骨。

  「我没事。」秋别略整一整仪容。见金元宝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他走过来,又不敢太靠近,搔着一头乱发,讷讷道:「姊姊,真对不住,害妳也被人打了。」方才秋别护着他,被那个姓马的打了,他连忙以身相护,他身上本就有伤,这一来更是鼻青脸肿。

  秋别看他倒是忠实,护他甚是不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怎么在这儿乞讨?」

  金元宝有问有答:「我叫金元宝,今年──今年十七、八岁吧?」冬望听他名字取得俗气,又不知自己岁数,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一笑,金元宝登时大为不好意思,搔了半天头,才继续说道:「我和我爹到这儿来乞钱,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爹因为抢地盘,和人发生冲突,被人打得不能动。我听说今天九月初一天来寺热闹,所以到这儿来看看能多分一点钱回去,抓几帖药给我爹吃。」

  想不到他还是个孝子。秋别又问:「你长得这么高大,怎没想到去工作?不是胜于看人脸色?收入又固定。」

  金元宝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右手抓抓大腿,道:「我──我没想过。」

  秋别有心要帮他一把,转头问陶庆平:「普少爷不是正在建新房吗?把他安插进去成不成?」

  陶庆平是管这桩工事的,回道:「正好缺人手搬木头敲钉运土什么的,安排他去做事不成问题。」

  秋别对金元宝道:「听见了吗?明天你来上工,这位陶大哥会领你去做事,有日钱可领,胜过你弯腰陪笑向人乞讨。你可愿意?」

  金元宝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声说:「愿意,愿意。有钱可赚,我怎么不愿意?多谢姊姊,多谢姊姊。」

  「那好,你向人问,兰花胡同周家怎么走,到侧门找这位陶大哥。」

  夏圃扶着秋别上了棚车。冬望从车帘内见金元宝站在原地,傻不愣登的,忍不住掩嘴笑道:「秋别姊,这个小乞丐人长得高头大马,却傻得有趣。」

  秋别忽想起一事,叫冬望下车去。金元宝目视她们上车,忽见冬望向自己走来,心中突突的,不知她有什么事?

  到他跟前,冬望将手中提盒往前一送,道:「喏!拿去。秋别姊叫我给你的。」

  金元宝不知该不该接受,冬望已塞到他手上,扭腰走了。她正值事事都新鲜有趣的年纪,回头又是一笑。

  待棚车走得不见,金元宝犹翘首凝望,恋恋不舍。出了一会儿神,手中的提盒沉甸甸的,他这才打开来看,里面是水果糕饼;想着秋别倩影纤纤,五内如狂,真不知要怎么感激这位仙女般美丽、菩萨般心肠的姊姊才好。

  眼角余光,忽见一条白丝手帕掉在地上,是秋别护卫他时不小心从袖里掉出来的。他捡了起来,放在鼻前一嗅,还不敢太深吸气,怕亵渎了这条手帕。一股幽香淡雅怡人,他刚才和秋别靠得近了,辨得她身上就是这股好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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