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给我一把剪刀吗?”方婉萱突然开口道。
剪刀!唐逸有,可是她要剪刀做什么?
“你可以帮我把长发剪掉吗?”方婉萱平静地说著。昔日是“长发为君留”,今日是“长发为君剪”。
“婉萱,别这样。”唐逸一把剪刀怎剪得下去。
“拜托!我的长发因人而生,让它们断念——”方婉萱闭上双眼,态度十分坚决。
“婉萱!我不能!”唐逸剪不下手。
“你能!你一直可以战胜自己的。剪吧!”她心一横。
“别逼人!我不想一刀两断什么都没有!”唐逸从方婉萱身后拥住了她,他好想再一次地拥有她。
“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承认我很想很想跟你走,不论是天涯海角,可是你真的就是我要的男人吗?我也不知道哪天我会不会后悔?对这份曲折的感情十分没有把握。”
“你想走我随时让你走——”唐逸仍不放开她。
“我不是朝三暮四的女人!我不想老是推翻自己。而且,逸,你确定‘山居岁月’的日子真的适合你吗?你不必为了和我在一起而抛弃红尘俗世。”方婉萱终究希望爱不要为了对方而改变,那太辛苦了。
唐逸的手松了开,他对她说的无言以对。
“这世界在变、时间会变、人也会变,何况是感情这东西,有永远的爱情吗?
的确!我爱你也想永远爱你,我想你也是,可是我胆怯,我怕我们有一方支持不下去——”方婉萱“理性”地分析著!爱情碰到现实生活就浪漫不起来了!她怕!她输不起,因为唐逸始终叫人捉摸不定。
“我们连试一试的机会也没有?”唐逸颓然叹了口气。
“别再说这些让我心动的话!”她制止他说下去。
唐逸再度拿起剪刀,这一剪是不是要断了情缘。他的左手抚摸著她柔顺的秀发,初见时她发长是在肩上。如今发长及背,颈部以下的头发全要化为断线的雨滴而下。
不要!唐逸不要。
“让我们再爱一次,婉萱,别那么狠心!”唐逸发出最后的哀鸣。方婉萱狠下心来,她其实比他更苦。
“剪——”方婉萱咬著唇,她实在是爱他太深了。
唐逸无可奈何,百般不情愿之下,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剪刀动了动——剪在她的发上,如同剪碎了他的心一样。
一根根的秀发,离开了方婉萱,剪断的是情丝吗?
“我要把断发带走——”方婉萱狠到了极点,一点也不留给他,唐逸怎承受得住。
方婉萱甩了甩头,此刻她的长发只到肩上了。
唐逸不是美发师,所以剪不出什么造型。但方婉萱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发自内心的“解脱”,她囚禁自己太久了。方婉萱把断发绑成了一束,她真的得到解脱了吗?
“婉萱!你要保重——”唐逸只能这么说了。
“如果在山里住得闷,就到城市来走走。整座山都是你的,你可以好好的利用规划,也许将来成了世外桃源,我又可以采访到你这位杰出的异人!”方婉萱幽幽地说,她拿著一束头发,要离开这间绿然而小木屋了。
“别走——”唐逸情不自禁唤了一声,他舍不得她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今他后悔莫及。
“我不是在报复你,我只想你过得比我好!”方婉萱泪光莹然地扫到地上的相薄,“琼麻”正迎著风看著她。
她是琼麻!她会好好地坚强活下去。
“别走——”唐逸感到天旋地转起来。
没有了方婉萱,叫他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
“婉萱!你简直愚蠢到极点,人生不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哪有人敢肯定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你守不住就散喽!他变不了就离啦!你就是不能容忍‘背叛’!”
徐祖芸讲的是真心话。
没错!方婉萱无法忍受爱情的叛徒,包括别人和自己。
她把一束断发挂在饭店窗口,像风铃般地被风吹弄著。轻轻摇晃著,她看著窗口,好久好久目光都痴痴不离。
徐祖芸已沉沉入睡,此刻已是午夜两点钟了。
方婉萱躲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有个冲动想替自己拍个自拍照,为她的新发型留见证,为了安定自己的心神,她从抽屉中翻出摄影手札来背诵。
一张相片也许不完全或是完全的,可以用多张照片拼出一个完整的样态,每张表现的方式不同,那就要靠细心的观察才能解出影像中的谜了。
她为了让自己进入状况,拿出摄影手札背诵著。
她在干么!顾影自怜还是自我安慰打发时间,相机卡嚓一声,她入镜了。她和那一束断发,都是如此孤寂。
在一个无眠的夜——她迎向窗口,今夜月明星稀。
饭店在六楼,她本能地向下望去发现饭店楼下喷水池前站立一个人影。
他来多久了?
人影朝她挥著手,一次又一次的。
是唐逸,他在向她挥手道别,怕再也见不到她。他用力挥动著手,挥得她都心疼了。
她好想冲进电梯而下,甚至直奔梯而下……方婉萱没有,她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只有举手轻摆回应。
“再——见——”再见之声虽细仍可听见回荡在黑夜之中。
此刻的唐逸像极了十五、六岁的少年,纯真可爱。
如果他们早十年相遇,甚或早在童年相识,现在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子!再见!
如今只能说再见。
唐逸就这样一直在风中挥著手,那人果真在灯火阑珊处等她?
方婉萱看了整个心都揪在一起了。
“呼——呼——”徐祖芸翻了个身打起呼来。女生也会打呼的,别以为只有男人会。
方婉萱直希望自己和徐祖芸,一觉睡到天明就好了。
她再由窗口望下,唐逸仍做著重复的动作!她能“相信”唐逸吗?他真的“改变”了?
她的眼泪再度滑下冰冷的面颊。
一直到天明,唐逸才用力一挥,做了最后的道别。
***
台北方婉萱把自拍的放大相片和“日出”照摆在了一块!对唐逸而言,方婉萱不就等于“日出”吗?
方婉萱的两个弟弟都不住在家里,他们住校,全是大学生。一个大三、一个大一。方家如今只有爸妈和她同住。
方爸是个做了一、二十年仍升不了级的公务员,方婉萱必须要帮忙负担这个家的经济开销和两个弟弟的学费。人说母女连心,不过婉萱在家一向是个沉默的孩子。
同她最亲的人,反而是好友徐祖芸。
“妈——”她轻唤了一声。
方妈正在厨房整理收拾。“婉萱,有事吗?”方妈知道女儿有事才会找她的。
“妈!你真的喜欢当家庭主妇吗?”她脱口而出。
方妈笑了笑!丈夫下班回来有个舒服的家,孩子放学回来有个温暖的窝,这就是女人一生最大幸福成就。
“妈!你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方式吗?”方婉萱从没问过。“婉萱!一根草一点露都是生活,生活无所不在。”方妈书读得并不多,可是自有她自己一套独特的见解。
“妈!如果我不在家了……”方婉萱做了个假设。
“傻孩子,女孩子长大总要嫁人的!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妈妈有私房钱的!”
方妈平日在家会做些手工。
“妈——”方婉萱的脸上有著无限的歉意。
“去吧!想去哪儿就去吧!是时候了!”方妈含著笑,温暖无限。
方婉萱回到台北后,不停地反覆思考,她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女人也需要工作,她从不否认这点。而“工作”的定义又是什么?“家庭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