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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海棠美丽的眸子一转,迎上厄鲁图愠火的视线,仍然没有答腔。

  孛古野暗自叫糟。

  他方才只顾着要挫挫杜海棠的傲气,便叫她出来弹琵琶,却忘了厄鲁图今日与他一同过府。他能容忍杜海棠轻蔑的举止,不代表厄鲁图也能够。

  “她……她是微臣外甥,年纪还小——”杜兴邦抢着开口。

  “小到一点礼数都不懂?”厄鲁图射去一记冷光,杜兴邦立即噤声。

  孛古野端着酒杯的手放下,“皇兄,咱们今天来是为了谈正事。”

  “哦?”厄鲁图若有所思的瞅了他一眼,“那好吧,既然人你都叫来了,就让她弹一曲将军令吧!”

  杜海棠低下头,手按琴弦,弹起了十面埋伏。

  厄鲁图蹙起眉头,正要发作,孛古野开口道:“父皇属意渥尔多出使南夏国议和,由姑父为副使。”

  铁兰闻言,讶异地问:“为何要议和?我军兵威正盛,何不一鼓作气歼灭南夏国?”

  高扬的琵琶乐音吱刮一声,明显走了音,孛古野皱起浓眉。

  这个笨蛋,她看不出来厄鲁图命令她弹曲是给她机会吗?故意弹错曲目也就罢了,还又慢拍又走音的,全然没展现出这支曲子该有的壮烈曲风!她真以为乌焱国朝廷里没人会砍掉她的小脑袋?

  他微侧过头,瞥见杜海棠红得不太正常的脸蛋,忽然明白了。她摔了热水,又不愿意使唤奴仆,最后一定又是汲冰冷的井水洗脸,连手指也冻僵了。

  真是笨蛋!

  孛古野一口饮尽婢女斟上的温酒,决心不再理会别扭的她,转向铁兰解释道:“兴战总是劳民伤财,再说南夏国幅员辽阔。我军长驱直入,未必占得了便宜。”

  “三殿下计量得是。”杜兴邦忙接口道。

  “这么说,你是肯担任议和副使罗?”厄鲁图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

  与南夏国的战事打了十多年,虽然乌焱国连战皆捷,获得不少土地,但也牺牲了许多士兵,因此朝延主和派与主战派向来斗争激烈,而像杜兴邦这种降臣夹在中间最难做人。若是倾向主战派.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若是偏向主和派,又教人怀疑他们心怀旧国,随时可能出卖乌焱国。

  因此厄鲁图一个眼神,杜兴邦立即跪下,“臣惶恐!”

  “没什么好惶恐的,只要说你肯是不肯。”厄鲁图说。

  “皇上瞧得起微臣,肯将此等重责大任交予微臣,微臣自当肝脑涂地,竭诚以报!”

  “倒不用你肝脑涂地,只要你忠心为国也就是了。”厄鲁图意有所指地扫了杜海棠一眼,“南夏国宰相石翰,你可认得?”

  “是微臣旧时好友。” ‘

  “此人脑筋太死,转不过来,你跟着渥尔多去,可得好好劝劝他。”

  “微臣遵命。”

  “父皇的意思是青州无险可守,疆界难明,最好是以大汝岭为界。”

  大汝岭以北至青州,肥田沃土绵延数几百里,南夏国皇帝再昏愚,也绝不会割了这块地,但若不应承,隆庆皇帝怪罪下来,可不是他担得起的。

  杜兴邦无奈,只得拱手道:“微臣谨遵圣命。”

  “你疯了吗?以大汝岭为界!你为什么不劝皇上双手将江山奉上算了!”杜海棠突然开口喝斥,清脆的声音响彻大厅。

  众人闻言均是愕然。

  被女儿当众指责的杜兴邦—见她正气凛然的脸就害怕,仿佛见到了死于非命的爹娘和妻子,一时无语。

  孛古野则是脸色铁青,怒道:“国家大事岂有你插嘴的余地!”

  杜海棠站起身,“你们谈的是我们南夏国土地,而我是南夏国子民,比你们这些蛮子和降臣更有资格管!”

  “你——”

  “孛古野。”厄鲁图阻止他开口,转向杜海棠问道:“你就是那个不食不言的凌海棠?”

  “你知道我?”杜海棠微感愕然。

  他不只知道她,他还知道三皇弟对她很“照顾”。

  厄鲁图勾起一抹神秘的笑,走近她身边,“听说海棠是南夏国名花,过了扬水不开花,过了庸关不成活,而你能活着到上京,实在是很难得呀!”

  此话杀机已现,孛古野也站起身,“皇兄!”

  厄鲁图抬起手,再次阻止他开口,弯下身子,对着杜海棠道:“本王确实很想叫南夏国皇帝双手将江山奉上,已成为乌焱国了民的你倒是教教本王,该怎么做才好?”

  杜海棠闻言大怒,“臭贼蛮了一—一,”

  “大胆!”孛古野抢在厄鲁图之前开口,“来人,将她押下去!”

  厅外侍卫听令,立刻冲进来架住杜海棠。

  从来孛古野不管如何气杜海棠,顶多也只是骂骂她而已,不曾叫人缚住她,杜海棠自然是被吓了—跳,杜家其余三口人也是脸色大变,杜嫣柔甚至吓得哭了出来。

  “孛古野哥哥,别抓海棠姐姐呀!”

  孛古野回眸,见她哭了,不禁略略地皱了下眉,倒是厄鲁图温言笑道。

  “你先别慌。你孛古野哥哥说了要押下去,可没说要押去哪,这‘押’可以打入天牢,也可以送回房里呢!”

  见心思被识破,孛古野狼狈地红了脸,只得接口说:“当然是押入天牢!”

  杜海棠没去过天牢,不晓得天牢是何等可怕的地方,她只晓得这孛古野真不是个君子,逮着了机会便想恶整她。

  孛古野瞧见她眼中的愤恨,心头莫名地一阵冷和疼,蹙眉道:“还不快押下去?”

  “遵命!”

  侍卫扯了杜海棠出门,杜兴邦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当着两位皇子的面为她开口求饶,只得看向铁兰公主。

  铁兰公主会意,轻声说道:“她还只是个孩子……”

  “本王自有分寸。”

  怕只怕厄鲁图不肯善罢干休。孛古野的眉几乎打成死结。

  厄鲁图自然没放过皇弟脸上精彩的表情,笑了笑道:“被她这么一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孛古野,咱们还是回宫吧。”

  “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铁兰公主有些着急,怕杜兴邦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使会这么飞了。

  “不了。”厄鲁图忽然想起一事,转向杜兴邦,“你明日退朝后到清雁宫,本王再与你详谈。”

  “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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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匹拖着皇家宽敞华丽的马车,踏着闲散的步伐,在大雪纷飞的上京街道缓缓而行。

  马车内,孛古野三度张口欲言又三度合上嘴。

  终于在他第四度张开嘴时,一上车便开始闭目养神的厄鲁图睁开了眼睛。

  “有话对我说?”

  孛古野一愣,“没、没事。”

  “是吗?”厄鲁图笑着道:“那个凌……凌什么来着?”

  “凌海棠。”

  “你说该拿她怎么办呢?”

  “皇兄,这事怪不得海棠,她也是受害人。”

  “哦?怎么说?”

  “都说南夏国的文教发达,民风优美,但依我看来世间最残忍的民族莫过于南夏人。在民族大义之下,任何牺牲都是理所当然,君死臣殉,夫死妻殉——你能相信竟有亲娘因为不能接受家中有人归顺我国,而杀女自裁吗?”

  “你说的是凌海棠的娘亲?”

  孛古野点头,“南夏遗民反叛无常,素来难治,若不究本归因,釜底抽薪,今日斩了一个凌海棠,明日他们照样会再教养出千千万万个凌海棠。”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厄鲁图摸着下巴,“然后呢?”

  “我打算奏请父皇查禁几本不适宜的南夏国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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