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古野摸摸鼻子,望着她跑远的身影,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真要耍手段搞谈判,海棠是比不上他的,但是把与敌国谈判的技巧拿来跟个小女人讨价还价,他也真够丢人的了。
才这么想着,身后便传来一串轻笑,孛古野回头一看。
“大皇兄?”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明明命若尔罕好好守住宫门,谁都不许放进来的!
孛古野责怪的眼神一落在若尔罕身上,若尔罕立刻惭愧地低下头,“是大殿下坚持——”
“来看看好戏。”厄鲁图含笑接口,“听说你让干突找了个精通南夏语的宫女?”
孛古野沉着脸,遣退了若尔罕。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教海棠至今不肯开口说乌焱语。
“那么端必尔莫名其妙地挨你排头,也是为了这丫头?”
“他去找你告状了?”
厄鲁图笑了,“孛古野,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嗯?”
“这丫头性子别扭是天生的,与她是哪国人可没太大的关系,就算端必尔把所有南夏国书籍都搬来给你,你也找不到答案的。”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南夏国人在想些什么。”孛古野闷声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随你了,反正你要真弄懂了南夏民情,倒也是好事一桩。”厄鲁图正色说道。
孛古野见他神情,已猜出他的来意,“父皇打算将我调往南夏国?”
厄鲁图点头,“那法国平定了,南夏国的战事反倒胶着起来,父皇有意将军队主力调往南夏,尽快结束与南夏国的战争,这仗打太久了,都打得人心惶惶了。”
“这是好主意。”
“对你而言,就未必了。”厄鲁图望进他的眼睛里,严肃地说:“孛古野,你这次出征攻打的可是她的祖国。”
孛古野一震,想起了凌凤娘自刎时的毅然决然。
“我去回了父皇吧。”厄鲁图叹了口气道。
“不,我去!”皇兄是好意,但乌焱国历代诸皇子中还不曾有人拒战,他不能成为第一个。
“真的?”厄鲁图眼中满是怀疑。
孛古野沉重地点头,“我相信海棠会谅解的。”
第六章
他在等着她吧?
他还在等着她吧?
他答应过他永远都会守着她……
小腹突然一阵抽痛,她伸手轻抚,心中隐隐约约感到不祥。
“夫人,你没事吧?”护送她的乌焱国将领察觉到她的不适。
她摇头,“还要多久才会到上京?”
“上岸之后,咱们走传令驿道,约莫一天一夜。”
她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乌焱国的兵强马壮,她也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身处上京。长久以来,她一直想逃离上京,想远离这个不属于她的国度,她以为她是失根飘流的落花,唯有回到故土才能安息,而他终于也放了她,这时她才发现即使回到故土,她仍无所依归。“传令兵独行会比我们快吗?”她问。
“顶多快一两个时辰。”小腹的抽疼渐缓,她看着浮满碎冰的河面,“派传令兵先行,就说……就说潘王妃回来了。”
原来,所有挣扎都是白费力气;原来,她的枝叶藤蔓早已与他紧紧纠缠。
她,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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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二十年 暮春
上京著名的悦雪酒楼里,二楼视野最佳的临窗雅座正坐着一对主仆模样的女客人。
忽然,丫鬓打扮的女客人兴奋地指着底下万头钻动的人群,“瞧,王爷在那儿呢!”
“嗯。”女主人冷淡地瞥了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
“王爷可真是俊呢,许多姑娘的眼都瞧直了!”
“眼睛瞧直的人是你吧?”杜海棠冷冷地道。
丫环闻言,急忙双膝跪地,惊慌地道:“夫人明察,纳敏绝没觊觑王爷的意思!”
“起来吧,我又没说什么。”
纳敏是两人成亲后,孛古野派给她的丫环,原本她是不肯收的,但孛古野不理她,硬把纳敏往房里一塞,便不撒手不理了。
她下田耕种,纳敏便抢着提水施肥,她练习弹奏琵琶,她便跟前跟后,忙抄琴谱,后来她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就像她这些年待在上京的日子,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杜海棠伸手想要倒茶,纳敏急忙起身,接过茶壶,“纳敏是瞧王爷真的了不起才说的,在咱们乌焱国有战功才能封爵的,有些皇子终其一生也没有爵位,王爷却年纪轻轻就封了沈王,不是好了不起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还不是踏着他们南夏国人的鲜血才能爬到今天这般地位!
杜海棠横了她一眼,“你日日说他千般万般好,说你对他没有私心,鬼才信你!”
纳敏一惊,差点又跪了下去,却听杜海棠说:“可惜我不是正室,不然便将你纳为姨娘。”
“夫人,您别这么说,王爷很疼您的!”
“他疼的人可不是我。”爱的人也不是她。
杜海棠不再搭理纳敏,郁闷的目光移向人群中的孛古野。他身着四爪龙纹战袍,脚跨用宝石装饰的战马,前有官差开道,后有侍卫簇拥,睥睨群伦,好不威风。
三年了,她依然想不透当初孛古野为什么要纳她为妾。
以他的权势,不论想娶哪家姑娘,都不会有人反对的,可这三年来,他偏虚悬正室之位,连侍妾也不曾新纳半个。
她很愿意将这一切想成他对她有情,然而坊间的说法似乎更教人信服,他在等杜嫣柔长大,而在杜嫣柔年满十四,可以成亲之前,她这个侍妾只是个替代品。
孛古野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对她咧开一嘴白牙,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下来。
杜海棠正理不清思绪,一见之下,忽然着恼起来。
他当她是什么了?随招即来的烟花女子吗?
杜海棠才撇过头去,便听到街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她不解地回头,便见孛古野站在木制的窗台上,瞅着她笑。
“你这是做什么?”她连忙退开,好让他进来。
“你又是在闹什么别扭?”他跨下窗台,一把将她撞入怀中,顺道为她隔去周遭爱慕的目光。
海棠自小便是个漂亮的娃儿,这几年出落得更是标致动人,若不是他早早娶她过门,只怕杜家的门槛早已被他们乌焱国的男子踏平了。幸好,他快了一步。
他在她的颊上落下一吻,转头瞪向一旁的纳敏,“怎么让夫人出来了?”
“人家没看过封王大典,想看看不行吗?”她扳回他的脸,不想让他责怪下人。孛古野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海棠应该没听见什么蜚言蜚语,否则依她的性子,不当街和他吵起来已属万幸,不会有心情维护下人的。
这几年,父皇陆续采用他的建议,重用南夏降臣,焚毁南夏经书,禁说南夏国语,南夏诸降城的政事渐入正轨,复叛的情形已不多见,然而他的手段愈成功,他也就愈不愿意海棠知晓这一切,因为她会恨他,他知道她会恨他。
孛古野忽然想起书案上还搁着最新查禁的南夏国诗书的单子,心头一沉,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怎么还裹着袄子?”
“冷啊。”乌焱国的春天比南夏国的冬天还冷,杜海棠每每冷得发抖,一直到时序入了夏才会觉得好些,可是一旦入秋,她又开始手脚冰冷了,到了冬天更是难熬。
他蹙起浓眉,“你的补药都喝到哪里去了?”
“肚子里啊!”杜海棠挑眉,存心找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