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是投资事业,已经赔了心,不能连自尊一并舍弃。
承先明显的是在朋友面前给我下马威,让我下不了台,我怒火渐炽,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
“承先,你有没有多的伞,我要先回去了!”
“我没有伞,反正雨又不大,淋点雨有什么关系!”他看看窗外的天气。
承先看我一眼,皱起眉头。
“你快回去吧!反正你又不懂这一些,我跟朋友还要讨论一阵子,没空理你。”
承先摆明着不希望我跟在他身旁,我冷着一张脸,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被赶走的屈辱,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慢慢跟你这群朋友聊吧,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难矣哉,古有明训。”
一群人听到我的话都变了脸。
我转身就走,不管我当众羞辱他那群朋友会让他多难堪,他还不是当众羞辱了我?
“晓月,你这是什么态度!?”承先怒声斥责我。
我不理承先的怒气,脚步特意放重,达达的向外走去。
“跟个大小姐交往真辛苦,唉!承先,真是苦了你了,一个玉瓶儿,捧在手里还怕她碎了呢。”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酸溜溜的说,我没听到承先替我辩护,心里酸酸的。爱情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两个人有意无意的伤害对方,爱得越深,伤越沉重,彼此的缺点被拿来一个一个挑剔,所有的美好都在现实当中开始褪色。
我拉开画廊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依然是一片大雨,看到这情景,我简直沮丧得想跪下来,求上帝结束这一场无止尽的折磨。我用手撑着墙壁,把额头靠在墙上,祷告上苍给我最后一点力量。
然后,我直接走进了那场大雨,自暴自弃的把自己淋湿,也不躲避街上行人好奇的眼光。
知道吗?我曾经是一个连雨都淋不到的大小姐呢。
不论晴雨,小张或管家、女佣都会扑上来帮我撑伞,现在我居然会沦落到这番田地。
一辆计程车停在我身边,我以为是来招揽生意的,没想到下来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喊:“晓月!真的是你?怎么淋成这样!”
是容楷元,无巧不成书不是吗?
被他看到这么狼狈的一幕,我感到困窘,强笑道:“天气热,想淋淋雨而已。”
容楷元用又气又急的眼神看我,从口袋中掏出手帕,他拿着手巾擦擦我的脸、发,沿着脸的凹凸轮廓,他缓缓的拭去那些雨滴。
这是他第一次逾矩,半句话都没问过就抚摸我脸颊。
被一把小小的伞圈住,我们的世界狭小却充满温柔。
他轻轻的说:“你的他呢?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你淋到一滴雨,你身子这么瘦弱,怎禁得起这一些雨。”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
我的他呢?他正得意的跟一群艺文界的人来往着,意气风发。
楷元是最大的受害者,被我与承先一次次侮辱,却依旧体贴对我,一个真正温柔的人便是如此吧?
我努力地维持住自己的笑容。
“淋点雨也挺浪漫的。”
“在伦敦的雨天漫步叫浪漫,在……绝对不是在这个污浊的城市被酸雨浸泡。”他越说越气,拉住我,“我家就在附近,上来换件衣服,真让你这样回去,我睡也睡不好。”
他咬着牙,眼睛鼻子因为愤怒而扭曲,我相信那是真话,他有点像我的父母,永远把我当长不大的小孩。
他从来没对我生过气,到了现在,还为我的处境牵肠挂肚。
我居然放弃了这样的好人?
“我还有事要回东篱去。”我编了谎话,不想待在容楷元身边,以免为自己的动摇心虚。
方才,我有想跟他走的冲动。
他放开我的手,一时之间我的手变得好冷,好想再回他温热的手掌中。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不太好。”
“好吧……你好好保重,有空捎个讯息回家里,伯父伯母都在等你回去。”
我回得去吗?走到这一步,我还回得去吗?
“我知道。”我乖乖点头,没争论。
“我还有公事要办,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回去赶快换衣服,让自己暖一些,煮碗热汤来喝……”
一千句一万句叮咛都不够似的,走之前他还说个没完,最后叹口气,终究是离开了这把伞的范围,一手遮着头一边向外冲去,拦下一部计程车后,他很快的消失在我面前。
我拿着伞继续徒步回家,用两只手紧紧握住伞的把手,雨还是滂沱的下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似的,我的世界因为这把伞而暂时得以喘口气。
* * *
我跟承先的情况糟糕到开始冷战。
我打电话给钰真试图诉苦,她惊讶的问:“你还没回家啊?第一次看到有人闹离家出走闹了这么久,小时候我跟父母吵架,赌气离家出走,还没走到巷口就发觉肚子饿,连忙擦擦眼泪折回家去道歉。”
真好!当时年纪小,做什么丑事看起来都可以用年幼无知这句话来遮掩,但我不同,好歹是个成年人,一不如意就夹着尾巴跑回家,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小朱是我另一个诉苦对象,我埋怨:“为什么表姐从来不来东篱?好歹也来看看我。”表姐家里来来去去都是亲戚,我没有脸过去找她。
小朱认真的耸起了眉头,沉吟着,轻轻说道:“邱太太是为了避嫌,怕瓜田李下。”
“什么意思?”我惊讶的抬头。
“当年她因为政策婚姻而嫁给邱先生,被迫与男友分手,她为了弥补过去的男友,所以开了这家画廊,专门收他的画。”
我举目四望,即使现在举行承先的画展,一边墙上仍挂着卫先生的画,一定是他。
“那位画家……他愿意接受这种物质上的补偿?”我故作不知是卫先生。
“我问过他,他回答,如果连这一点补偿都不接受,邱太太会终身内疚,还不如坦然接受,教她少点愧疚感,坦然面对她现在的幸福。”
我无语,这种宽广的温柔令我感动。
孤独的日子一天接一天,承先始终没有跟我和好,转眼又是秋末,两人当然还是在一起,但日子过得静悄悄的,谁都不想先对谁开口。
偶尔我一句冷言过去——
“画卖不到五成,剩下的麻烦你拜托一下那些家花野草收购吧。”
他一句冷语过来——
“在温室长大,难怪有种族歧视。”
两人老是这样搞到不欢而散。
拖到十一月,天气跟我们的感情一样冷的季节,我终于从小朱那边听到真相。
她脸色惨澹的说:“大小姐,对不起,我实在不想瞒你了。”
“什么事?”我讶异地掩住唇,小朱瞒了我什么?
“承先跟那个画廊老板依旧在往来,好一阵子了,他警告我不可以向你通风报讯。”
我气得全身发颤,承先的承诺统统是空口说白话,既然不是真心回头,为什么要用苦肉计留下我,让我白白浪费这些时间?
我紧紧握住小朱的手。
“谢谢你。”连手都是颤抖的,小朱同情的回握住我。
我打了几百通电话,限令承先一天之内到我的狗窝报到。
说是狗窝还真名副其实,从未自己整理过房间,虽然努力想要维持整齐,但整个房子依旧被我弄得杂物满地。
承先站在门口,没打算待久的模样,冷淡的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当中说?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