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你还不睡,姊夫说你不能熬夜。”她走近,靠在桌边。
“你不要告诉他。”她抬头看她,笑着。
她的书桌上摊着一张半完成的粉彩画,旁边有一盒粉彩,桌上有一些沾染了颜色的棉花棒、卫生纸,手指上也沾了各色粉彩。画里的人五官已经大致完成,戴着一副眼镜,架在线条利落的鼻子上,还有一点轻浅、温柔的笑。
“是姊夫耶!”
***
孟家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是为了联络亲戚间的情感,特别保留下来的传统。今年他们决定在垦丁度假,为期四天,长辈们没事,有些人就先到,庭宇刚好这两天得空,夫妇俩便开着旅行车,带父母亲和孩子们先到这里玩了两天,让父母和其他长辈们叙旧,小孩子也能尽兴。为了不影响排班,庭轩只能利用周六南下,所以他有两天半的时间。
一路上,立晴像是放出笼子的鸟,非常兴奋,不停的唱着歌,还有说不完的话,庭轩索性关掉车内音响,听她说笑,听她唱歌。
初春的景致是那么宜人,等他们进入屏东境内,立晴几乎叫起来了,她似乎忘记了原来世界这么大,碧蓝无瑕的天空捻上朵朵厚实洁白的云,蓝蓝的大海,从新月形的海滩向天空尽头延伸,他们的另一边是郁郁的山,整个世界仿佛是从海和天的交会处呈放射状无限延伸,最远可以到太阳那边。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一大片海岸线呈现在眼前,那是南台湾的轮廓。
“这里好漂亮,我们下来走走吧。”
“好啊。”庭轩淡淡的笑了,因为他也正准备找个地方停下来。
海滩并不烫,事实上非常温暖,和煦的风,和煦的阳光,极目远望,地平线上可见一艘艘渔船。立晴深吸一口气,将双臂尽情向上伸展,让每个毛细孔都得到自由的空气。“庭轩,帮我照相。”立晴喊着,双手插进裤袋准备就绪。
“好啊。”庭轩握好相机,从镜头中看见站在风里的她,穿着球鞋、绿衬衫、牛仔裤,虽然清瘦,却有几分潇洒。爱照相的人一定也爱漂亮,她的穿着看似简单,却都是细心打扮过。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下榻的饭店,已是傍晚时分。向柜台checkin之后,庭轩提着两个旅行袋跟在立晴后面,由她拿着钥匙打开房门。
“哇,这里可以看见海耶。”立晴拉开淡绿色的窗帘,黄昏的霞光洒进屋内,窗外是广阔金黄色的海,她推开窗户,海的呼吸一阵阵拍打着她渐渐奔放的情怀。“黄昏的海不像海耶!”海应该是蓝色的。
“那像什么?”庭轩把行李放在那张舒适的大床边,关上房门,笑着问。“像……我想到埃及,金黄色干燥的沙漠,没有对话的商队,只有寂寞的驼铃响。”她面对平和宁静的海洋悠悠的说。
“哈!看海居然会想到沙漠。”他笑。
“那你想到什么?”她转身,双手撑在窗框上看着庭轩,有点不服气。
“唉……我想到……黄金。”他故意搔搔头笑着说。
立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也差不多。”
“黄金铸成的驼铃,寂寞的时候,你要轻轻的摇。也许你看不见我,却听得到我正向你微笑。”庭轩深深看了她一眼,立晴回给他一个会心的笑。
“累了吗?”他走向窗边。
“不累,先去看小翔好吗?”立晴笑着,他较她还要高出将近一个头,近距离和他说话,得略略抬起头。
“当然好啊!”
庭轩带着立晴先到孟爸爸房里,敲了门后,是一个雀跃的童音来应门。
“爸爸、妈妈。”小翔一看是庭轩和立晴来了,高兴得叫了起来,房里一下子被他的欢乐填满。他一直黏着立晴,等黏够了才肯让庭轩抱。
晚上他们在饭店里的餐厅聚餐,庭轩和立晴雨人都被罚酒了,他们两人最后才到,其他人在明天下午过后就会陆续离开,孟妈妈因为在意立晴没有度蜜月,所以想让她和庭轩好好的玩,决定带着小翔明天就先跟庭宇回去。
孟家家族成员几乎都到齐了,一大群人像办喜事似的,立晴也很快的和众人打成一片。小翔这时不再黏着大人,和小朋友们玩得非常起劲,据孟妈妈说,他这一两天都是白天尽兴的玩,晚上天一黑就睡了,果然饭局还没结束,他就露出睡意,其他小孩也差不多是这样,迫使饭局提早结束,大伙三三两两约了串门子或打麻将,过了午夜才各自散去。庭轩顾虑立晴大病初愈,不愿意和大伙熬夜嬉戏,所以早早回房,可是才稍作休息,她又喊肚子饿了。“小姐,食欲这么好?你这一晚上吃了不少东西了。”庭轩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头。“我可以吃下一头牛。走啦,我还想吃点东西,我记得这里有好多小吃。”立晴一面说,一面拉着他离开饭店。
这条街上真的好热闹,即使今天并非特别的假期,依然人声鼎沸。卖特产、卖椰子、小吃、各种纪念品,店面大部分卖海产,还有好几家异国风情的露天啤酒吧,传出震耳的摇滚乐,这里在台湾算是个颇具水准的景点,所以常常可以看到外国人,他们多半会在啤酒屋消费。其实说立晴想吃东西,倒不如说她想到处逛逛,因为她除了喝椰子汁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再吃了,倒是很认真的看着各摊位上卖的小玩意。
人很多,孟庭轩紧紧牵着她的手,不让她在人潮中走散,她望着他的手,望着他俊秀的侧影,不禁也握紧他的手,握紧和他相依的片刻。
一直逛到深夜人潮逐渐散去,才回到饭店,立晴很快的脱掉鞋子,倒在床上叫着好累。庭轩看她累,也不催她,自己先去洗了澡,出来看她还是躺着。
“立晴,你睡着啦?先去洗个澡再睡吧。”庭轩走过去轻轻摇她。
可是等立晴洗好澡出来准备睡觉了,两个人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这里只有一张床。
习惯同住一个屋檐下,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曾考虑到这个问题。
“我去找服务生,请他们换两张单人床来。”庭轩说完,走过去打电话。“不用……”话一出口,立晴立即捣着自己的嘴巴。
什么叫不用?这怎么可以由她口里说出来,他不一定是那样想的,即使他吻过她,他也不一定是那样想的。
不用?!庭轩有几分讶异的看着她。她的话无异是对他极力的把持产生了强烈的摇撼,有好几次他甚至必须别开头去,才能扼止自己想拥抱她的冲动。他扶持她,却不愿意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攻占她的心灵,可是现在?她?
一定是的,他一定不是那样想的,她定在那里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轰轰然的海浪声拍打着她从心口里涌上来的复杂情愫,这种情感让她惶惑,因为他不是那样想。
她转身想逃开他的眼光,庭轩在房门前拦住了她,她抿紧嘴唇,却抵不住潸然滑落的泪水。“别哭、别哭。”庭轩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发。
“谢谢你,总是安慰我……”她贴在他胸前,紧紧捏住他的衣服,低声啜泣。庭轩将她从怀里扶起来,轻柔的为她擦掉泪,缓缓低下头吻她。
这次的感觉跟上一次很不一样,海边那一次虽然温柔,却有些安慰的意味,可是这次的深情细腻,却撼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