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吸了一口烟,吐出来,冷冷的说,看也没看他一眼。
“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沮丧的说。
“你是聪明人,你会知道的。”他笑着,却并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立晴觉得非常疲倦,可是心里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说话,她真的把自己封闭得太久了,也终于发现把自己封闭起来想度过悲伤,真是一个愚蠢的方法。吃过早餐,他们一起收拾桌子,她的兴致仍然很高,跟着夏高的歌声轻轻唱起“毕业生”:AreyougoingtoScarboroughtFairParsley,sage,rosemary,andtheyme……
“你也喜欢唱歌吗?”听到庭轩也轻轻哼着,立晴笑着问。
“我啊……自从高三那一年,有个同学威胁说要跳楼之后,我就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他笑着说。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跳楼吗?”她趴在桌上侧着脸看他,忽然发现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严肃。
“喔……我好怕,可是你不是别人啊,以前倩容在时,她会弹琴帮我伴奏。”“倩容是你的太太?”她好奇的问。
“嗯,她弹得一手好钢琴。”他说。
“可是这里没看到钢琴啊?”
“有个朋友要,就很便宜的让给他了,总比放着沾灰尘好。”
“她……死了之后,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一定很辛苦,对不对?”她问,感觉非常靠近他,他们都曾为了感情伤透了心。
“一开始我根本不敢去想这个事实,因为小翔一出生就住进加护病房,情况很紧急。一直到她的后事办好,小翔也出院回家,我一个人回到这里面对没有开灯的房子时,才真的体会到,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整个晚上在外面跑步,一直跑到天亮才回来,大哥在门外等我,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他哭。”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忽然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女子感兴趣,有个男人为她这么伤心。“她很温柔,一头长发,从来不发脾气,顶多皱个眉头,当然,这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你一定也有一段时间很痛苦。”
“是啊,可是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爱情让人痛苦,也让人成长,让人学会珍惜。每一个人都是另一些人用爱、用心血灌溉的,在他形成之初,更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因为这样,你的诊所病患这么多,你用同理心对待你的病人,所以他们信任你。”立晴说。
“你不也是吗?因为你的同理心,让你选择了退让。等一段时间伤心过去了,你一定会发现你的生命变得更完整……所以呢,痛苦绝对值得忍受,伤害自己却万万不可以。”“为什么跟你说了话之后,就像醒醐灌顶似的,茅塞顿开。”她调皮的笑着看他,他的用心让她感到惊讶,他从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却一直陪着她。
庭轩爽朗的笑了几声:“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大师’。这些你一定都懂,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一直聊到中午,立晴才回到她的被窝里,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舒舒服服的一直睡到天黑,庭轩叫她起来吃晚餐,她睡眼惺忪的吃了一些之后,又倒头便睡。她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庭轩想,但并不去打扰她,因为他自己也非常疲倦了。或许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两个人都睡得最好的一次,只是,就在那个晚上,庭轩在寤寐之中被一阵玻璃碎裂声惊醒,他起床查看,一到门边便看见立晴一手扶着额头,缓缓蹲下捡拾地上的玻璃杯碎片。“不要捡了,小心手。”庭轩连忙说,可是就在他话音刚起的同时,立晴的手颤了一下,从碎片上缩了回来。庭轩快步走过去,顺手在餐桌上抽了几张面纸按在她手指上的三四个淌血的割伤。他慢慢扶起她,可是她无力的软倒在他身上,庭轩牢牢的扶住她,发现她冷汗涔涔,连衣服也微湿了。
“不舒服吗?”医师的直觉反应,查问她的徵状。
“头好晕……本来想喝点热茶……”有些薇微发抖,她无力的解释。
晕到冒冷汗?
“没关系,你先躺着。”他稳稳的抱起她纤瘦的身体走到她的房间,却发现她的床单也透着微湿。于是他又抱她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的放在床上,喂她喝了口热茶,给她半块方精,然后下楼拿了血压计帮她量血压以及心跳。
“血压和心跳都正常,没事的。”他温柔的说,立晴微微点头,伸手将被子拢紧一些。冷吗?他从衣橱里拿出一套自己的睡衣,重新坐回床边。
“立晴,你的衣服湿了,我现在要帮你换下来。”他慎重的说。
“我自己来。”她努力撑起上身,可是一坐起来便头晕得像给人放在一颗球里,东倒西歪到处乱滚,强烈的恶心感从心口涌上来,她干呕了几声,只好又躺回去,无助的抓着枕头,割破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喔!真是糟糕。”
“还好,你没晕到不醒人事,”庭轩微微一笑。“起来会想吐对不对?还是我来帮你吧,太勉强起身可能会晕倒的。”
庭轩慢慢解开她的扣子,顾虑她的感受,小心的不碰到她的身体,脱掉上衣后,立晴拥着被子转过身背对着他,她光滑柔软的肌肤让他心中一荡,女人的身体他不是没看过,可是面对一个对她有感情的女人,即使沉稳如他,也不禁心荡神驰。他小心的帮她换好衣服,又拿OK绷把她大拇指上较深的割伤贴起来。
“你再睡一下吧。”他拿了几个靠垫将她的腿部垫高,并帮她盖好被子。“需要我在这里陪你吗?”他希望她能让他留下来。
“你也去睡吧,明天一整天都要看诊。”她微弱的说,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着他,在他起身要离开时,她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小翔的妈。睡吧。”孟庭轩没有回答,只是和她开了个小玩笑,将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并且在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便转身步出房间。
他收拾好玻璃碎片,踱到客厅,在经过她的房间时,不由自主的进去晃了一下,房里都收拾干净,井然的物品排放在它们该放置的地方,不似前一夜的杂乱,只是她的心何时收拾好?还要等多久呢?
她会忽然晕眩其实并不难理解,她从来就没有好好调整她的情绪,只是用不断的忙碌、忽视,来逃避痛苦,生活步调变得一团乱,经常出现歇斯底里的表现,有几个人能够受得了这么长时间精神上的折磨?
可是这表示她已经过完了最痛苦的阶段,可以开始重建新的生活了吗?她放的感情这么重,能这么快走出来吗?庭轩侧躺在沙发上,颈子下面垫了几块靠垫,思绪渐成梦呓,他有些恍惚的睡了。
***
他在荷包蛋和煎培根的香味中醒来,自从倩容死后,这个厨房就不曾飘过饭菜香,他看着立在瓦斯炉前的女子,没有将她与死去的妻子混淆,她穿着他的睡衣,卷起过长的袖口和裤管,专注的看着锅子里的食物,拿盘子、烤面包,也许是怕吵醒了他,她的动作敏捷却轻柔。昨晚她还孱弱的倒在自己怀里,现在已经能活蹦乱跳了。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强的韧性呢?庭轩心中漾起一种温情,趋上前想轻轻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