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点舒服寒意,轻轻的拂面而过,我穿过花径,仰头轻尝了几株花瓣上的露珠儿,凉凉的露水沾湿脸庞,我拉了树枝轻轻一弹,千株万株花瓣上的露珠都飞弹起来,像早春的微雨,清凉,舒畅。
回到厢房,果然看见文举趴在书桌上睡,夜里凉呢,就这样睡觉会生病的。他一定等我很久很久了,昨晚,他也是这样等我吗?……真不应该和他生气。
他呢?还生我的气吗?
我穿过屋顶,翩然落地,身上的光彩映得满室生辉,文举在这个时候忽然醒过来,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我望着他,也是愣住了,他从没这样看过我,除了在汉水边……是了,就是那一次,我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眼神——焦急、关切之外还有……还有什么呢?为什么我总是不能肯定,他眼里说的到底是什么?
“小桃?我是在作梦吗?”文举缓缓说道,不可思议似的。
他也有法力吗?我应该赶快隐身的,同时向他施咒,让他忘了见到我。可是我却只是呆呆的站在这里,仰头望着他,任他慢慢靠近,任他迟疑的伸出手,抚上我的脸。文举的鼻息是阵风,把我吹年慌乱。
“小桃……”他又喊我,这次我连心都摇荡起来,他看来好深情,好动人。
文举,文举,我喊了他千句万句,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眼睛愈来愈近,他的嘴唇愈来愈近,他………他吻我……
嗯,他……真的吻我!
不像我上次偷亲他那样轻轻一碰,他虽然也是轻柔的,却是深刻的。一下、一下、又一下,然后……他吻住我!用他温暖的双唇和湿热甜柔的舌尖,专心的,小心的,一心一意的,轻吮我的上唇,下唇,唇角,还有颈子,肩窝……
我的衣带松了,长衣滑落了下来,包裹着我的,只有文举的温暖。耳边是他的轻唤,小桃……小桃……一声一声,像极了岸边的潮涌,一波一波冲激,我的痴迷全被文举淹没了。
我从来不知道苏醒会这么甜蜜,这么温暖。从睡前,到梦里,一直延续到梦外,我所有的知觉都醉意迷朦的沉浸其中。
睡在文举怀里,一直到天蒙蒙亮了,我才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间。谁知道不一会儿文举就来敲我的房门了,我故意装得睡眼惺松的去开门。
文举一见到我,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急忙跨步进房来,叠声说道:
“小桃,你昨天去了哪里?我担心死了!”
“担心我?”
这……他真的以为昨夜作了一场春梦?
“我以为你又要走……”
我想到他昨儿夜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赶紧低下头来,觉得脸好烫。
“我是想要走。”怎么又回来了,自己也弄不清楚。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问。
“我以为你讨厌我……”
他耐着性子,柔声说道:
“我是担心你,长安城不比其它地方,夜里还在外面遛达是不行的,抓到了是要受鞭刑的。你只看到我生气,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心急!可是你昨晚还是那么晚回来。”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愧疚。
“小桃……”他握着我的肩头,真切的道:“你不能就这样走……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你不能离开我。”
他又提情同兄妹的事,我有点生气,抬起头来看着他,心头一震。
他望着我的样子就和昨夜一样,而这样深情的凝望,其实早就隐藏在他每一个不经意的眼光里。
这一次他骗不了我的,我知道文举爱我,他昨夜里说过的。
和他一路相伴、同床其枕的小桃,就是汉水边遇难落水的小桃,进而是他来到长安之后一心的牵挂。
我就知道,只要有时间,文举会爱我的。
“我不走了。”我点点头,扑进他怀里。
文举爱我,我就不走。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还有一身的神通,月老的红线,我一定可以得到文举,陪他考取功名,陪他衣锦还乡!
“来,咱们俩说好,以后都不许闹气,知道吗?”他拥着我的肩头温柔的说,随后轻轻咳了几声。
“杜大哥,怎么咳嗽了?”我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定是昨夜伏在桌上睡着凉了,都是我害的。
“不打紧,你别跟我生气,我就不咳了。”他轻松的拍拍我的肩。
第六章
书生忏情桃儿蹈祸
我们言归于好,每天又陪他读书,只是文举却似乎不再放那么多心思在书上,一个早上,我端了茶进来、看他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怎么了呢?平常这个时候,他都是最认真的。
“杜大哥,人参茶,还有一些糕点。”我道,把漆木托盘放在桌上。
“我不想吃,你吃。”他道,仍是望着窗外。
“我是很想吃,可这是江大人派人送来的,他听说你咳嗽了,特地要人做来给你补身体的。”我笑。
“你吃了吧,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呢。”他很不经意的,很自然的道。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很是高兴,轻声走到他身边,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杜大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懒洋洋的答。我看他桌上写了一首七绝----
云雨梦回月瑶台,
至今犹记雪香腮。
晓风拂动庭前叶,
疑是凌波玉影来。
凌波玉影?我不是很懂。
“写的是什么?”
“前两个晚上,我作了一个梦……”他道,静静的注视着我,不经意的咳了几下,有点不安似的别开头去,仍是望着窗外。
“咳嗽没有好一点?”我很担心,这两天文举的气色非常不好,秀逸的眉目少了许多光采。
他摇摇头,幽幽的道:“咳嗽是小事,倒是觉得烦烦躁躁的,心思总是静不下来。”
考期近了,静不下心的确让他烦恼,可是他的咳嗽却让其他人烦恼。江绿瑶和江大人不时差人来问候,江敖生为他请来大夫诊治,嘱咐他好好休养;我亲自替他煎药,把药吹凉,端到他桌前:
“杜大哥,喝完药别看书了,睡一下出个汗,也许会好一点儿。”我道。文举点点头,双手端起碗来尝了一口道:
“好烫!
“烫?我再替你吹一下。”我和他一起端着碗把药吹凉,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好笑。
“这碗药宝贝似的要我们两人都来吹。”文举笑道。
“喝了药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好起来就能去考试,等进士及第就有脸见江东父老了,这么多人的指望都在这碗药里,所以它当然是宝了!杜大哥喝的是宝药,所以你比药更宝。”
文举笑道:“人也能拿来和药比?你啊!鬼灵精怪,我和你说话,身体就好了一大半了。”
“那我又比杜大哥更宝一些,”我嘻嘻笑道:“如果能让你的身体好起来,把我煮了当药吃也行。”
“如果吃了你才能好起来,那我宁可不要活了。”文举有些严肃。“傻丫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傻话。”
我笑道:“刚刚才说我鬼灵精怪,这会儿又说我傻,你倒说说看,我是聪明还是傻?”
文举笑着摇摇头,道:
“我还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女孩儿,如果你是个男子,一定也能成为风流人物。”
我也摇头:“我才不要,你们这里的人太可怜了,尤其是女孩子,愈长大愈像木头。”
“我们这里的人?那你又是哪里的人?”文举笑。
我吓了一跳,说溜嘴了,只得又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