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停车场的路上,唐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她身边。
“嗨,你也要走了吗?”他和善地问,酒气冲天。
“是啊。你也要走了?”她慌乱地藏好自己的情绪,看着他。错过的不会再有机会重来一次了。
“宴客完,没事要忙了。你开车来?”
“嗯……”她点点头。
“嗯。”唐振停下脚步,笑着。“我的车在这里,再见了。”
“你……不叫计程车或请人送你吗?你喝了很多酒。”
“没关系的,我可以。”
“不可以!”沈云珂很快地说。幼稚园里有个孩子,夜里坐家长的车出了车祸,父子俩当场死亡,肇事者酒醉驾车。
沈云珂痛恨酒后开车,更担心他酒后开车,不可能让他就这样开车回去的。喝酒不开车,这是每一个尊重生命的人都必须要有的认知,驾驭一部能力远远超过人体所能及的机器,它所造成的伤害,也遍远超过人体所能弥补的范圈。
“你应该叫计程车,或者请人送你回去,喝酒开车,太危险了。”她认真严肃地说。
“那……”他迷离地看着她。
忽然有人喊他。
“唐振,要走了?”
“嗯。”他点点头。
“我送你啦,喝得这么醉……”
“也好。”他说,又转向沈云珂,微微一笑:“这样你就放心了。很高兴又遇到你,希望可以很快再见。”他说,同时伸出他的右手。
“嗯……”沈云珂点点头,和他握了手。
唐振搭着那人的肩叽哩咕噜的一面闲扯一面走开。
走开……
走开……
第八章
沈云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似乎是花了比平时多了几倍的时间吧。回到家,停好车,家人都睡了,泪痕也干了。
她下了车,正要关门,门前站了个人,把她结结实实的震撼住了。她愣愣望着他,控制不住泪水,索性就任它放肆奔流。
“为什么看到我就哭?”他问,莫名其妙的一句傻话。“我真的醉了,跟朋友指错了路。我等你好久,可以麻烦你再送我一趟吗?”
他醉眼迷离地看着她。
在路上,唐振幽幽地说些闲话,一些生活点滴,言谈间不忘指引她方向。唐振不住在原来的公寓了,他离开公司之后考进另一家营运不错的公司,争取到的职务、福利也都不错,第一年就配发到了几张股票,加上他原来的存款,他在市区近郊买了一栋房子,新兴的住宅区,还算舒适优雅。
“要成家,总得先有房子……对了,在幼稚园工作,好吗?”他问。
“嗯。”她忍着泪,点点头。
“真不能想像你带小孩是什么样子……”他疲倦地笑。
车子离开市区,唐振不胜酒力的躺在椅背上不再多言。幽暗的台一线省道行车很少,整个世界平静得似乎只剩他们两人,偶尔对面驶来的车辆打了远光灯,把车厢内的沉默照亮。
沈云珂依着他的指示到了唐振住的地方,停好车,扶他下来,唐振费力的打开大门,扭开灯,“咚”的一下,先在那张舒适的沙发上躺下来。沈云珂站在门边看着唐振,狂烈的期待令她自已感到害怕。唐振动了一下,困难地放松自己的领带。
“云珂……”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你要喝点水吗?”
“嗯……”他点点头。“厨房有开饮机。”
沈云珂起身帮他倒了杯温开水。唐振坐起来,一口气将开水喝完,他将杯子放在茶几,动手拉掉领带,脱掉西装。
“我带你看看房子,好不好?”他站起来,牵着她的手。“新买的房子,你还没有参观过……”
她静静由他牵着走上楼,听他絮絮叨叨的说明购买房子的经过。这是一栋法拍屋,经由朋友辗转得知的,屋况很不错,环境视野都很好……看得出来唐振精心设计过他的新家,连楼梯间都挂上小品油画,不肯让这里苍白的空着。
“你看,我的主卧室怎么样?”唐振推开二楼主卧室的门,宽敞温馨的原木装潢。“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最喜欢原木的感觉……因为小时候有一阵子和你父亲住过林务局的小木屋……”
是啊,她渴望那样温馨的感觉,家里有人,说说笑笑,她渴望那样有人疼爱的感觉。她慢慢走进房里,也慢慢走进唐振疼爱她的世界,那世界里,深深刻着相见恨晚的遗憾。
床头柜上一个精致相框里一张放大照片;在公园里,她抱着有点脏的小可可。
沈云珂疑惑地转过来看着他。她没有给过他照片,他们也没有一起留下照片。“有个朋友开征信社……”他把照片拿去给陈隽扬,要他想尽办法把照片洗得更清楚一点。“我请他调查过你……”
他调查过她,欺骗过她,他们有过争执、有过误会,时间空间的大河将他们两人冲激两处,而其实唐振和她一样频频回顾的,是不是?“我曾经试着再去交别的女朋友,可是总是不能说服自己爱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没办法说话,满脸都是泪。
“云珂,这么久了,如果是激情,我早该忘了你了……”他沉着声说,离开门边靠近她,抚着她的脸,轻轻拭去她的泪。“我爱你……”这是他从来不怀疑的感情,即使有一天他们两人终究不能在一起,他也不会怀疑自己是这么深刻的爱她。
她扑进他怀里,几乎是和“我爱你”这三个字同时的,她管不住泪,也管不住自己拥抱他的冲动,深邃的思念爆发开来,化成狂浪,一下子把她打翻。
他烫人的醉意烧灼着他,他烫人的胸怀也烧灼着她,在这种烧灼的感动里,他们相拥、亲吻、哭泣,付出所有的温情,只想让对方的等待、思念,还有这段分离的日子里所有的痛苦都得到慰藉。
那种深刻的知觉并没有因为长久的分离而变得陌生,思念仍有余温,在梦里替他们将深情温热守护。
黑暗遮住了一切,深情和欲望却与这黑暗一样肯定毋庸置疑,时间是静静流淌的大河,唐振是她的浮木,是她唯一的渡船。她合上眼睛,专心的拥有他,也让他拥有自己,这一刻,她变得和他一样狂放而且不计后果……耳边有他的粗喘,还有低回的叹息……
此生愿化双琼柱,得近春风暖玉纤……
沈云珂睁着困乏的眼睛不肯入睡,她体体贴贴的缩在唐振怀里,也让这分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温暖体贴着她。天已经大亮了,连空气都漫着幸福的分子,这是她梦想过的——在唐振怀里醒来。但是她却从来不知道,真的在他怀里醒来的这一刻是这么的让人贪恋。她从没见过沉睡的他,而即使他沉睡着,她也能感觉到安全,那是一种深思熟虑过的归属感。他的感觉一定也和她一样吧,他的眉毛安适的卧在轻轻合着的眼睛上方,鬓上的几根头发也舒适的睡着,还有他均匀的呼吸,轻缓得像风拂过……
呵!这贪懒的唐振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外面天气宜人,她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出游,看他健步如飞的奔跑在乎野上,听他说些让人笑到捧着肚子的话。记得他曾经答应过她,要一起去牧场骑协力车,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对了!她忽然顽皮的想:把那两道卧着的眉弄醒,也许这样唐振就会醒过来了。
他醒来后会对她说什么呢?
她真的轻轻探出手,可是却有一阵痛忽然刺中她,她的手定格在他的眉上,无法再向前,也缩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