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小雪愈来愈好了,她非常主动哦。”沈云珂笑着说,两条长辫子让她看来非常亲切,像个活活泼泼的大孩子。幼稚园为了增加孩子对老师的亲切感,喜欢用绰号称呼老师,像蝴蝶老师、蜻蜓老师,而沈云珂两条长辫子是最明显的特征,不只孩子称她辫子老师,连同事、家长都这么喊她。
“爸爸……”小雪提着乐谱袋,摇她爸爸的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替小雪买架钢琴,不知道可不可以请辫子老师帮我挑琴?”他说。
小雪一脸雀跃,跟着像麻雀似的轻轻跳着。
“当然好啊,什么时候呢?”沈云珂合上琴盖,和这对父女一起步出教室。幼稚园里的小朋友们大多回家了,难得的一片安静。
“辫子老师,还没回去?”是园长,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很和蔼的声音。“陈先生你好……哦,我想起来了,小雪今天要上钢琴课。”辫子老师除了带大班小朋友,还兼了四节钢琴家教。她来这里才一年,却已经有家长慕名而来,指定要进辫子老师的班级。
“园长,爸爸要帮我买钢琴!”小雪高兴地说。
“是啊,”陈先生说。“我要托辫子老师帮小雪挑一架钢琴。”
“嗯,那要更认真学哦。”园长笑着说。“啊,对了,辫子老师,上回说的户外教学的事情,别忘了……”
“不会的。”她笑着点点头。
说话之间,三人正要一起步出幼稚园,有个家长开着车子特地来找沈云珂。
“辫子老师,很抱歉,你都要下班了才过来。”一个女人下了车一面走一面说,看她的打扮大概也是刚下班。“我们老总开完会,有个案子要赶,我也顾不了,他前脚一离开我就跟着落跑了。”她说话很快,一副精明样。
“没关系,我们坐一下好了。”沈云珂亲切地笑带着她到教室里去。
两人进了教室,这位母亲四处张望教室里小孩子们的作品,笑得很温暖,像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这些小孩,像办家家酒一样……”
“这是湘浣的作品。”沈云珂指着墙上其中一个画着大蛋糕的图,边缘用红线缝上一圈。
“说到湘浣……要进国小了,却愈来愈不对劲,不但尿床,吃饭也变得很慢……还很爱哭。我最近也实在太忙,没什么时间注意她,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在家长心里,沈云珂在某方面像个谘询师,听他们说小孩子的各种疑难杂症,有时也从中发现一些心理深层的问题,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通常她只是聆听、安慰,除非是孩子的事,否则她不会随便出主意。
☆☆☆
回到家,沈太太和沈云坤正准备吃晚饭。
“这么晚?”沈太太赶紧替她添来碗筷。
“嗯,有个家长,孩子有点问题。”她说,有点疲倦的在餐桌边坐下。
“没想到幼稚园也事情这么多,小孩子可比高中生还难缠。”沈云坤笑。
吃过了饭,沈云坤躲进房间改作业,沈云珂挽起袖子要帮母亲洗碗。
“你去休息啦,整天忙小孩,一定很累了……”
“不会啦,洗个碗有什么累的。”
“不要啦。”沈太太坚持,沈云珂只好在一旁坐下来。
“天气很冷喔……”沈太太一面洗碗一面迟疑着如何提出她一直挂心的问题。
“是啊……”
“都这么久了,和浚伟的事也没解决,他的意思到底怎么样?”还是直说好了,她为了这件事一直烦心不已。“还是不肯离婚,对不对?他不肯离婚表示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有吗?感情的事谁会比当事人更清楚呢?其实沈云珂最后终于明白,林浚伟从来没有爱过她。
“妈,你在赶我。”
“我怎么会赶你!”沈太太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她。“我是担心……”
“我知道……我的事,让我自己解决,好不好?我不是小孩子了。”沈云珂嗲声笑着说,心情悄悄一沉到底。
沈太太的意思很清楚,她也不止一次劝过沈云珂,回到林浚伟身边,她的理由是——没有任何一分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而且,唐振很早以前就音讯全无了,她不应该让自己的感情陷人进退两难。
她步出厨房走到客厅。茶几上有一些邮件,红红白白的耶诞卡,又要过年了?来到这个小镇,平静地当她的幼稚园教师,一晃这么多日子了?
去年耶诞节,她给林浚伟寄了张贺卡,里面附了一张离婚协议书,林浚伟没有回应离婚的事,只是偶尔来通电话问候。今年,还寄离婚协议书给他吗?
或者,不了……
不寄了……
门铃响声打断她的思绪,她走出去开门,接着一响惊叫,惊喜的叫声。
“云珂。”庄喜君一身粉红衣裳站在门外,笑嘻嘻的。
“喜君?!”
“好久不见。”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沈太太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见了庄喜君,很热情的招呼她。
“喜君,好久没来了。”
“沈妈妈,快过年了,我店里比较忙。”庄喜君笑,她高兴的样子,仿佛现在就是大年初一。
“坐坐,吃过饭没?”
“吃过了,谢谢沈妈妈。”
沈太太寒暄了一下回到厨房,沈云珂握着庄喜君的手,高兴的又一次打量她,觉得她分外喜气。
“怎么忽然来了?”
庄喜君笑如春风,不肯说。
“走走好吗?”沈云珂笑,知道庄喜君一向以卖关子为乐。
“好啊,去哪里?”
这个小镇适合散步的地方,也只有那条长长的河堤了。
“怎么有空来?”走在河堤,沈云珂问,辫子上的绿色蝴蝶结轻轻跳着。
晚间的河堤,好风徐徐,河床上原本茂密的杂草,丝毫不因为冬风吹袭变得暗淡,远处一列火车驶过,轰隆轰隆的声音听来如此幽远。
“来看看你。”庄喜君说。“工作还好吗?”
“很好啊。”她转了一圈,面向庄喜君,倒着一面走路一面说:“我喜欢这份工作,我喜欢小朋友们喜欢辫子老师。”
沈云珂笑眯眯的告诉庄喜君幼儿教育工作有趣的地方,与家长的沟通、办活动、孩子们的突发奇想……小朋友信任她,家长、同事也信任她,这是她的专长,她从这里重新得到肯定,重新体会什么是生活。成就感洗脱了原有的慵懒,再造了她,沈云珂整个人亮了起来。
她们两人一起慢慢散步,从河堤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踱回到这一头来,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
“对了,还没问你什么事,怎么忽然来了?”沈云珂腼腆地笑,是她自己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的。
“呵,辫子老师,”庄喜君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红光耀眼的喜帖。“我要结婚了。”
“真的!?”沈云珂笑开了,促狭地问:“新郎是谁?”
“你哦……变得比小孩子还调皮……”庄喜君笑。“刚好是小年夜,一定要来哦。”
“当然……”她接过喜帖翻开来,里面有一张婚纱照,庄喜君小鸟依人的靠着许书诚,一脸幸福的模样。“哇,真是郎才女貌耶……结婚真好。”
“一点都不好……之前还闹得不太愉快,唐振说别结婚了,叫书诚和他私奔。”庄喜君笑着说。“书诚叫他赶快结婚,免得打主意打到老朋友身上来。这两个人一闹起来就永远长不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