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不爱!”也不知怎的,我竟赌着气冲口而出,不假思索地。“世辉最讨厌了,只想到自己!只想要逃命,没想过……没想过我会难过,会伤心。”
“不!”他沉痛地喊。
“我跟你走。”我坚持。“我爸爸至少不会动我!”
“不……不是你爸爸,别瞎猜。”
“我要跟你在一起啊!”
“你别任性啊!
“我一向如此,一辈子都会如此,如果你怕,你讨厌,最好赶快丢下我!”
沉默了两秒,我们如此沉默,安安静静地对看着。我相信,如此时老爸在这里,他一定……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我不在乎老爸的保护,不在乎是否上大学,在我纵情的年轻生命里,它们能给我什么呢?读书何曾令我快乐过?老爸何曾使我的心境安全过?
“好。”想了之后,他做出重大决定。“今天,你乖乖回家。明天晚上,我在这里,我带你走。”
“真的?”我惊喜得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想再确定。
他微笑,点头。
我不信,伸出小指头。“打勾勾,没出现的人是小乌龟。”
他犹疑了一会儿,才伸出小指头来勾住我的手,笑得更灿烂了。
然后,他慢慢地站起来,依依不舍似的,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退开……
“再见。”他挥手,对我说。
我则堆满了一脸笑容,大声提醒他。“不见不散。”
退了两步,他又说一次:“再见。”
“不要忘记。”我又大声说。
是瞬间,他奋力转身,向前跑了几步,最后一次转身告诉我那最重要的两个字。“再见!”
“我们打了勾勾。”我大喊,不详的预感直爬上心头,有个冲动想上前去追他。
却在此时,听见米瑟夫的声音。
“心宇,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猛然转头,看见米瑟夫,金发碧眼的米瑟夫在一脸惊讶地打量着我。
“米瑟夫!”我看见救星似的,想都没想,就奔进他的怀里。“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他问。
“徐世辉走了,他为什么走了?”我问。小说制作室*惜惜扫校
“他……走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有几分疑惑,又像是有点了然于心。
“米瑟夫,你一定知道原因。告诉我,是不是爸爸……”
“不是!”话还没问完,便已被否定了,这个否定,是如此紧张。
“那是为什么?”我紧追不舍,“如果是爸爸,你告诉我,我去求他。”
“跟你说了不是。”一向温儒的米瑟夫厉声对我说。
“是!”我忿忿地推开他,“一定是,你不是陪我老爸去拉斯维加斯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爸爸回来了,是不是?喔!不,他根本没去,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可是,米瑟夫,你是世辉最好的朋友……”
“心宇!”他大声喝止。
“我回家去找爸爸。”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如果你胆敢追杀他,我发誓,我……不放过你,就算你是米瑟夫……我最喜欢的米瑟夫……”
“心宇。”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而我已管不着那么多了,只是一路向长夜奔去。
第三章
果然不出我所料。
当我一路闯进深宅大院时,Paul,David……都惊慌失措地阻止我。我不免感到几分可笑的讽刺——这是我家,我不能回吗?
“我要见爸爸!”我一路吼着,“他在哪里?大厅?院子?房里?不要过来!如果你们还想活,就给我站在那里别动,我告诉你们,我比我老爸更不可理愈!你们听到没?”
“爸!你出来。你自己说好汉不当缩头乌龟的。你胆敢把我的世辉抢走,你就别害怕跟我面对面。爸!我不管你有几千几百个理由,都不足以带走他!”
“爸!为什么?你出来告诉我为什么?”我用力推开那扇老爸从不允许我进入的会议厅的大门,当面就迎上老爸那张冷得可怕的脸。
我的确是张牙舞爪,是跋扈得无人能挡,但是,此时此刻,我的心里也不免升起一股冷飞飞的凉意。现场所有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一致朝我这里看,那眼神,就像是我犯了什么大忌似的。
“心宇?”他用一种从未有的厉声说:“你在做什么?”
“还我。”我霸气地回答。
“还你什么?”他捺着性子,故作一无所知地回答我。
“徐世辉。”
他忽地对我一吼,“胡闹!”他的耐性一下子像被刺破的气球般爆开。
“你要把他杀了,他别无选择,只有逃离,只要你不杀他,他就不会走,也不必躲起来了。”我说。
“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他?只因为天底下不容许有失败的杀手吗?那可以啊!他不当杀手总可以吧?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这是什么道理?爸!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我激动不已,仿佛这件事已经从徐世辉身上延伸到社会上每一个杀手;好像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人道问题,我无法容许自己坐视不管,即使徐世辉不是我的最爱,可是,这次是徐世辉,下次又会是谁呢。
“你……你……你不可理愈!”老爸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吃了秤陀铁了心,要把我撵走。“米瑟夫!谁让你放她进来的?”
米瑟夫一下子夺门而进,神色惊恐,比起徐世辉所受的威胁,他有什么理由如此惊慌呢,
“对不起!范先生!”他忙行了九十度弯腰大礼,然后把脸转向我。“心宇……”
“爸!你想当缩头乌龟?你连自己女儿都不敢面对?”我不敢相信地问。
“心宇,”米瑟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闹得太凶了,至少等他们开完会……”
“开会!开会!”我失控地吼起来,“都是些人渣,开什么会?”
语毕,四周突然一片死寂,空气凝重得直教人窒息。
我自知自己话说得太过份了,瞥见老爸眼中受伤的眼光——由熊熊的怒火转成悲伤。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没有对我挥拳。一个行事张狂,无人能惹得起的范建成,竟然就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生踩在脚下,吭也不吭一声。
原因无他,只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开始怨悔自己的鲁莽,为什么真相都还没弄清楚,就撂下这么重的话来?
米瑟夫的惊慌更深重了。
所有的人莫不是一副要把我啃得骨头不剩的样于。
所有人……不,有一个人例外。我突然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正冲着我笑,那笑,就像是在对我说——嘿嘿,小妹妹,你闯下大祸了。
对了,就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
米瑟夫在一旁,拉了拉我的手,“心宇,走了……”
此时,我却是盯着老爸,想跟他说句抱歉的话,但我有些犹豫,我依稀可以听见他的心在哭泣。
我想起了他不曾打我,是因为他说他对死去的母亲立誓过,永远不会打我。就像他打了一辈子的架,却只对母亲呵护备至一样,而我,就是母亲的再版,他要信守这个承诺。
这个心情,只有米瑟夫懂。“心宇,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吧!”他又催促着我离开。
我再看了看在座的人,最后,才用很微弱的声音说:“爸,对不起!”然后跟着米瑟夫走出去。
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也许我更应该说:“爸爸,再见!”因为这也许是我在范家的最后一晚了。
我尾随着米瑟夫走出,像斗败的公鸡(其实是斗赢,而却并不快乐的公鸡)垂着头,颓丧地走着。米瑟夫的心事也不比我少,我感觉得到他那前所未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