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问他:“你认为你会是好医生?”
他便说:“我医术高明。”
老板却说:“好医生也要有仁心。”
医生察觉老板不太热衷帮他,便脸色一变。
是孙卓打完场,她说:“医生的任务不外是救人。有权力欲的医生也会是好医生。”
医生望着她,然后说:“都是孙小姐聪明剔透。”
老板笑了笑,其实他才没所谓。“我非答应你不可?”
医生说:“一双脚够不够?”
老板说:“失去两双脚的医生太不方便,我还是留下一只脚给你,造褔人群。”
那样,双方便再没有问题。老板给他一份协议书,然后医生签过字,交易便要开始。老板请 求他合上双眼,他便合上了,老板伸手在他眼前一抹,他便进入了一个催眠状态,他甚么也看不 见,甚么也不知道。
书房内,医生凌空横躺老板跟前,一把巨型电锯正电源充足地起劲通着电流、尖齿以高速狂 转,三秒之内就会贴近男人的左边大腿上方。
将切未切,这情景实在是整个过程中最恐怖的。
老板不想看、他走到椅背之后,背着这进行中的切割。
电锯触碰医生的大腿,血肉四溅,电锯力度极猛,于是血肉便一小块一小块地各散东西,飞 溅到沙发上,书桌边沿,甚至是孙卓的裙子上。
“天!”她低呼,按住了半张着的嘴。孙卓也觉得这倩境呕心,但是她知道,如果要长留在 这里,再呕心的事也会发生。
是的,她喜欢这里。
倘若一天,她厌倦了名与利,她便想生活在这里,与老板一起打理这家当铺,到时候,她要 求长生不老,就如那个阿精一样吧!她相信,她会做得比她更好。
整条腿被切割下来,分割的缺口血不断的泻下。老板转脸望向这凌空横躺的男人一眼,血便 止住了,而四散的内碎也消失在地上各方,书房内的血渍,亦像被太阳蒸发的沙漠水分一样,消 失得无影无踪。
老板伸出手,那条属于当铺的腿便被吸纳过去,而失掉一条腿的男人,影像也渐次隐没在这 空间。他归去原本而来的世界。
抱住腿的老板,这样告诉孙卓:“这就是典当物。”然后他带着典当物走到地牢中。
孙卓留在书房守候,她明白这种规矩,她只是名帮手,更正确的是,她是名客人,有些地方 她绝不能走去。
孙卓就是这样子介入老板的当铺,她为他作个伴,日子安宁惬意。
老板问她:“我给你世间的一切,你可是感到满意?”
孙卓回答:“好得超乎所料。”
老板说:“你可是得到幸褔了?”
孙卓说:“是的。”她的眼眸内,有星星在闪,是的,她感到幸褔。
她取笑他:“三番四次,你也要确定我是否得到幸褔。”
老板的表情倒是认真:“这是整件事的最终意义。”
孙卓把脸伏到自己的手臂上,她为了有人如此关怀她的幸褔而感到好运。
老板望着窗外,而她望着老板的背影。对了,这何尝不是幸褔?
在尘世间,孙卓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拒绝来势汹汹的追求者。
世界首富,国家政要,世上最有钱最有权力的人,都来同孙卓试探、问候、约会。像古时的 女皇那样,她接见他们,研究他们,然而最终就是,拒绝他们。
从前,年轻一点,追求者多是巨富的儿子,但今天,追求者占了大部分是巨富本人了。
坐在他们的游艇中;埋葬在金钱、繁华与甜言蜜语中;在繁星点点与香槟的泡沫星光中……
第十二章
孙卓感受到的是一种与自己毫无关连的善意、美意、暖意。
心灵,是不相连的。
只有老板,才能直达她的心坎,他们熟知对方,清楚对方,他们是心灵上的友伴。
一直有人确认孙卓身边有一个男人,很多人见过,他风度翩翩,有着沉郁的魅力。只是,没 有人能提供证据,没有人指得出他的背景和身份。
这种传闻,令孙卓的人生更富戏剧性。她是名女神,可望而不可及,不是一般人能染指。她 与她的私生活,都深不可测。
一般人可以做的是,只有膜拜。
有一回,孙卓应邀到传媒大亨的派对作贵宾,那个派对布置得如摩洛哥王朝,纱幔处处,飘 扬的幕幔中,到处是酒与肉,一伸手一提腿,便有下人送上来。
孙卓与其他宾客一同喝得醉醺醺,她娇笑她软软躺到贵妃床中,传媒大亨抱住她的腰肢,凝 视她的美貌,禁不住,他就对她说:“为了你,我下半生甚么也可以不要,只要你一声吩咐,我 就去做。”
孙卓听入耳,反应是格格格地笑,继而伸腿把男人踢到地上,男人愕然极了,但孙卓是理所 当然的,她要求:“你跪拜我。”
男人抬头,望向她的脸,她的表情好认真。然后,他决定,照做。
他跪在地上,作第一次的朝拜。把头叩下的时候,还有点不情不愿,但当第二次第三次重覆 之时,他又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兼且曼妙无比。
何曾有过女人要他下跪朝拜?一旦出现了,他只有觉得趣致动人。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他甚至叫出声来,真是身心舒畅。
孙卓接受着朝拜,仰脸娇笑,漫天的薄纱,烛光处处,只差一点,她便会误会了自己是古代 的公主,又或是女神。
被人跪着来叩头,真是快乐。
只是,这些人,除了用来叩头之外,还可以用来做甚么?
又再想念起老板了。他在一个虚假的空间内,可是,最真实的却又是他。
这就是孙卓的日子,她得到了她的成就与荣耀之后,她再想得到的是,老板。
终有一天,她会不再稀罕世上任何的虚荣,或许那一天,她会出外想要点甚么。
得到老板的话,她甚至可以得到永世呢!谁知。
而最紧要的是,她的心中一直有着他。
就在歇息于传媒大亨名下的摩洛哥王宫中时,老板从蒙眬中现身。孙卓正在床上辗转,喝得 太多,头便痛,也乱作梦。模糊地张开眼来,看见老板坐在房间中的座椅内看书,她便爬起来。
“老板,你来了……”她说。
老板说:“玩得够尽兴吧!”
她疲倦地笑:“胡胡混混。”
“今天的报纸已报道了,传媒大亨以三百卡美镄向你求婚。”老板告诉她。
“是吗?”她拍打自己的头:“他没有啊。但如果他真是那样,我也会拒绝。”
老板微笑:“三百卡美钻,是稀世珍品。”
她溜了溜眼睛,笑说:“也是的,不要用来镶戒指,用来做皇冠最好。然而戴得了多少年? 最后,说不定,典当了给你。”
老板笑:“看得真通透。”
“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可能性。”孙卓说。
老板望着她,她已比他第一次看见她之时成熟了许多,十四岁至三十岁,她经历了与得到了 的都多。然而,似乎心里仍然坚决。
他问:“你一点也没后悔当初的决定?”
孙卓说:“没有。”
老板说:“就算你不要爱情,但你也可以结婚的。你失去的,只是爱情那一部分。”
孙卓依样摇头:“不要,通通不要。”
她有那份此至不渝的神色,眼睛内半点虚弱也没有,老板便非常安心了。
“那就好了。”他对她说。
她听见了,有半点愕然,她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想问清楚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 口,于是,她决定细细在心中组织一下,然后这样发问出来:“我不想要所有男人的爱情,因而 你就觉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