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忍不住道:“小姐是怎么绣的?怎么这些花呀鸟的好像要从布里头跳到春梅的手心似的,春梅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哪家姑娘的手比小姐巧呢!”
面对春梅的赞美,赵雅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得意之色,“别净是称赞我了,你又怎么看过别人家姑娘绣的东西?”
春梅不服气的道:“春梅虽然没见过别家姑娘的绣技,可小姐每回交给我的绣品,总是没两天就卖完,我们绣庄的老板三天两头便问我这些绣品是哪家姑娘绣的,想要亲自找您,要您多绣一些呢!若您肯让我说出您的名号,您的名气还怕压不下那位江南绣品界有名的神绣骆姑娘吗?”
赵雅轻轻地整了蹩眉,“你没说出我的事吧?”赵家在虽已家道中落,但好歹还维持了个门面,若教人知道赵家大小姐靠卖绣品维生,一旦传出去,不仅赵家颜面扫地,她也无法在赵家立足了。
春梅忆道:“春梅知道分寸,我只推说是一位亲戚绣的,旁的我什么都没敢说。”顿了顿,又道:“其实小姐今儿个就是不来找春梅,春梅也得去找您。”她由内室笑嘻嘻的捧出一个蓝布小袋放在赵雅面前,“昨儿个老板将您这个月卖掉绣品的帐结算出来了,总共是二十两又五十文钱,他为了吸引小姐多绣些东西,整整多给了一成的利润呢!而且,他还千叮咛、万交代,小姐所绣的绣品,只能交给咱们绣在卖,可不能给别的绣庄。”
“也难怪老板会紧张了,小姐所诱的绣品一向是供不应求呢!”春梅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像昨天何知府的夫人上咱们绣庄来,就指名要小姐为她即将出嫁的女儿绣霞被与鸳鸯锦多,虽然她开出了一百两的报酬,但她只给了七天的期限,春梅当然没敢答应了,不过,就连知府夫人都看上小姐的手艺,也难怪咱老板怕小姐把绣品给别家绣庄了。”
她咯咯笑着说,没注意到赵雅低头沉思的神情。
赵雅微一沉吟,才说:“你明儿个就回她,说我允了。”
“小姐?!”春梅一惊,嚷了起来,“才七天耶!若扣掉昨儿个、今儿个,便只剩五天而已,您……”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赵雅淡淡的道。
“春梅当然不是不相信小姐,可是……”
“别可是了,就说我允了。”赵雅不容转回的道。
春梅心知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允了,但嘴里仍咕味着,“春梅明明前两天才看到二夫人和二小姐上咱们绣庄裁新布,一出手就是上百两,反倒小姐您得不眠不休的绣女红,才能给自个儿的娘亲买药,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春梅。”赵雅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声音却微微透露出些许严厉。
“本来就是嘛!”春梅大起胆子道:“没了千织访的生意,赵家一年不如一年,仆人遣的遣、散的散,说是要缩减开销,这春梅自是没资格说话。但每次遣人,总先遣咱们这边,每回缩减开销便先缩减小姐这一份,最后连夫人的医药费都缩减掉了,可二小姐那头却依旧日日华服美食,怎么公平呀?”她越说越气,手也握成了拳。
澄澈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忠心耿耿的春梅,赵雅的神情依然是波澜不兴。“春梅,你还弄不清情况吗?赵家的一切都是赵家的,我虽然也姓赵,但到底不是赵家人,只不过是一个依附赵家庄过日子的闲人罢了;如今赵家要缩减开销,自然会先从我这个外人下手,哪有先缩减自个儿人的道理?”
一针见血的言论,顿时堵住春梅的口,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她才犹豫的道:“小姐,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呀!”赵家眼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姐在赵家又如同外人,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总得有个打算。“小姐……我……前几天,我在街上听到了件传闻……”她看了赵雅一眼,似乎不知是不是该说下去。
“有话就直说吧!”
春梅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看着赵雅的眼神微带同情,“我听说了……城东的李大富跟城南的何大富想要迎您进门当小妾……”
春梅没敢再说下去,就怕伤了小姐的自尊,小姐好歹也是洛阳出了名的才女,当个小妾根本就侮辱了她。
然而,赵雅的表情却没有她想像中应该有的惊震、羞辱,仍是谈着一张桥颜,“是呀!”
春梅错愕的看着她,“小姐,您知道了?”
赵雅点点头。
“那您……”
赵雅看着说不下去的春梅,微微一笑,接口道:“我知不知道,李大富开出一万两聘金要娶我当九姨太,而何大富则开出一家酒楼跟一家绸缎庄要讨我进门当十三小妾,叔父、婶母正在伤脑筋,不知该答应哪个人才好,是不是?”
“小姐……”春梅张口结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赵雅依旧只是谈笑。
半年前,赵家因得罪了无极门朱雀堂主殷无情,惨遭封杀,使得家道中落,而各地商家亦畏惧朱雀堂的威势,不敢再与赵家做生意,就连赵二夫人叶昭凤的娘家也表明了不再管赵家的事,以免遭到连累。在这种情形之下,赵家会以她来交换大笔的聘金,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是女人的命,不管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千金,还是平凡的小家碧玉,不都是等着最恰当的时机,以出阁为名,换来丰厚的聘礼,好补偿家中的养育恩情,就像一件货物一般。
况且,洛阳第一才女可算是个价值不菲的商品呢!赵家夫妇身为商人,又怎会放弃任何有利可图的东西?
一万两的聘金、一栋绸缎在与一栋酒楼,也真亏了李大富与何大富肯开出这么丰厚的聘金,想必赵家夫妇定是头痛得很吧?
再说,不管应允了哪个,都会得罪另一个,这算盘,当然得好好的拨一拨才成。
“那……小姐,您有什么打算?”春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能有什么打算?”赵雅反问。
“难道您想嫁给李大富或何大富?”春梅又是一阵惜愕,口气急了,“小姐好歹是洛阳第一才女,要什么样的好人家没有?怎么可以委屈作妾?况且,那李大富为富不仁,专门欺负善良老百姓,还有那何大富,他的风评更差,他们根本就配不上您呀!”
“那你认为这洛阳城中,有谁能配得上我?”赵雅静静的问。
“像……像杜家公子、韩家公子,他们都是洛阳知名的才子,也都对小姐表示过爱慕之意呀!”春梅理所当然的道。
她是打心里尊敬这个一向冷静理智,行为举止堪称大家闺秀典范的小姐,可说老实话,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她还是搞不清小姐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在这种情形下,小姐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好像要嫁人那两个好商家中作妾的人不是她似的。
“杜家公子和韩家公子开得起一万两聘金,开起得酒楼和绸缎庄吗?你认为叔父、婶母会舍大笔的利益不要而选择他们?”
“这……”春梅说不出话来了。
“春梅呀春梅,这件事,从来就由不了我呀!”赵雅细声的道。
春梅不甘心的抗议,“可婚姻是女孩儿家的终身大事呀……”
终身大事……澄澈的眸里闪过淡淡的讽刺。
门外突然传来“叩叩”两声,春梅循声望去,只见一张黝黑的脸庞由门外探了进来,搔了搔头,憨厚一笑,“春梅,我来送你去绣庄了,你……有客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