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忙趋向前,帮她拍背顺气,柳大娘人虽咳着,一双眼睛却殷切地看着女儿,期盼从她口中听到“愿意”两字。
看见母亲命在旦夕,仍为她的事情担心,她心下一酸,也不再坚持地道:“娘,我答应你就是,我会去嘉兴找外公、外婆。”
无言的应允令柳大娘露出释然的笑容,“太好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仍是咳嗽不已,但声音却渐渐缓了。
望着母亲枯槁的病容,无言不由得心生酸楚,母亲一生救人无数,却为情所累,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此刻,无言突然有了深刻的体悟,这情宇就如水一般,可救人,也可以把人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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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韩渊照常背了剑来找无言到湖边练武。无言捧了一本医书,心神却不在书上,只是怔怔地出神发呆着。
韩渊也发现她的异状,索性收了剑,坐到她身边。
无言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坐在她的身边,吓了她一跳,“韩大哥,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好一会儿了,就看你在发呆。担心大娘啊?”韩渊一边说,一边擦拭着长剑,头连抬都没抬一下。
“嗯!娘说她……熬不过这个夏天了。”她一脸黯然。
韩渊一凛,“不会的,大娘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治不了自己。”
“娘说她中的毒毒性太重,远非她的医术所能及,除非是绝命老人或是神医齐正风,根本没人救得了她。”
“那我们就去找这两个人。”
“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娘说这两位老前辈早就退隐了,连他们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无言咬了咬唇,又道:“韩大哥,娘叫我在她……过世后,到嘉兴去找外公、外婆。”
“找你外公、外婆?”韩渊一怔。
“嗯,娘说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外公、外婆膝下承欢尽孝,她希望我能代替她做到这一点。韩大哥,我实在不想去嘉兴,那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我好怕。”
“那就不要去1”韩渊霸气地说。
“可是……娘说我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
“你怎么会无依无靠,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的。”他的语气听来好似理所当然,仿佛照顾她是他应尽的职责。
“可是我答应了娘……”无言为难地低下头。
韩渊冷哼一声,霍地站了起来,“你爱去就去吧!谁稀罕。”他撂下话后便往前走去。
“韩大哥。”无言急忙追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你别生气嘛!我已经答应娘了啊!”
“答应了就去啊!又没人拦着你。”韩渊甩开她的手,径自走到练武的那片空地。
无言又追了过去:“韩大哥,我要是去了嘉兴,你会不会到嘉兴来看我?”
“不会,有什么好看的。”他冷冷地回答。
闻言,无言失望地垂下头,“哦!”
“走开,我要练剑了。”他挥舞起长剑,森冷的银光在天空中划了个半圆,阻绝了无言接近他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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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没过,在一个清凉的夜晚,柳大娘便无声无息地告别了人世。
那几日,柳大娘已进入弥留状态,韩渊更是整日待在小木屋里,帮着无言打理一切。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生离死别仍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无言在韩渊怀里哭得死去活来,韩渊亦红了双眼,就这么任她抱着。山风在窗外呜咽着,像在哀悼柳大娘不幸的人生。
两人都没有办后事的经验,不过,韩渊家里毕竟家大势大,一声令下,很快的,柳大娘就被火化,骨灰安置在附近一家庙寺里接受供奉。
办完后事,无言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南下江南。
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包了几件衣裳和母亲的牌位,就算了事,望着这住了十几年的小木屋,只能失神地发着呆。
这是她和娘细心打理的家,院子里的那一排桂花树还是她今年新种的,她和娘说好中秋节那一晚,她们要和韩大哥在桂花旁好好赏月的,可是中秋未到,他们就得要生离死别,各分东西了,面对这样的情景,她忍不住难过地流下眼泪。
胡乱擦了擦眼泪,转回头来,她这才看到韩渊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站在她的身后,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她强振起精神,道:“韩大哥,你来啦!怎么不叫我一声?”
韩渊不答,皱起眉看着她,“你又哭了?”
“没……没有,是风沙吹进眼里。”她低下头,不自然地说。
韩渊看了看她搁在桌上的那只包袱,问:“你要走了吗?”
“是啊!”她黯然地点了点头,“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打算去找你道别的。韩大哥,我若走了,你真的不肯到嘉兴来看我吗?”
“不会。”他说得毫不犹豫。
无言失望地垂下眼,却又意外地听到他说:“我不会去看你,因为我要跟你一道走。”
“啊?”无言吃了一惊,立即抬起头来看向他。
韩渊迎视着她的眼眸,神情严肃,“你别去找你外公、外婆了,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来,我会养活你的。”
“可是……可是你不要你的家了吗?你要继承王位的啊!”
无言已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无知小女孩,她早知道王府代表了什么意义,也知道面前这个她喊韩大哥的人是王府的世子,他将要继承王位,成为身份和她有天渊之别的贵族阶级。
韩渊倒不把王位放在心上,他撇了撇嘴,有些轻蔑,“什么王位?我才不稀罕呢!韩仁、韩杰要的话就给他们,反正老家伙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那个女人又把我视为眼中钉,我走正好可以称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意。”他口中的老家伙正是他的父亲韩王爷,他的母亲早已过世,父亲和他又无感情,他是无牵无挂了。
“可是……”
“怎么?你不爱我陪着你,还是怕我养不活你?”韩渊寒起脸。
“不,不是。”无言连忙用力摇头,“你应该继承王位的,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别人渴求的东西我可不稀罕,我只要我想要的。”他一脸高傲,“你既然不怕我养不活你,那我们就一道走。你心里应该也明白,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保护你,而除了你以外,也没有人能够了解我,所以,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们注定得在一起。”
他说得天经地义且霸气,无言则听呆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真的愿意和我一道走?”
“当然。我会陪你去找你外公、外婆,找到人以后,不管他们认不认你,我们都会离开,然后去找个地方住下来。我相信我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要是真找不到,那我们就买块田,我手上还有些钱,我种田,你就给人看病,应该是饿不着我们的,你说好不好?”初生之犊不畏虎,在他的脑袋中,可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韩渊所勾画的未来蓝图实在太美了,无言听得怔愣出神,眼睛竟不知不觉红了,她呢喃着说:“我们真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当然可以,我绝不会让你吃苦的。怎么样?你愿意和我一道走吗?”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韩渊没有听见,于是问:“你说什么?”
无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声道:“我说好。”
韩渊说得对,能够保护她的人只有他,而能够了解他的人也只有她,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