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翊坐在床沿看着她,白皙的俏脸、乌黑的长发,看起来是那样的惹人怜爱;而左颊的伤痕,此刻看起来虽刺眼,却更加添了柔弱的气息。
鹰翊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白嫩的脸蛋,并顺手拨开一绺青丝,心中一边唸着太瘦了真该补补,一边心疼着她所受的苦。
突然,床上的人儿眉头一皱,嘴里也咕哝着一些话,鹰翊倾身去听。
“……云……不要……丢下我……”不安的脸庞循着暖源靠紧鹰翊的手,才又安详睡去。
云?是谁?是她的夫婿吗?想到此,手掌恋恋不舍地抽离。鹰翊靠在床边思索着,就这样静静的,时间流逝了,窗外淅沥淅沥下着雨,屋内的人却浑然未觉。
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了这个静谧的空间。“你是谁?”沙嘎微弱的声音透露着好奇及一分防卫。
鹰翊惊讶自己竟出神到有人接近而未发觉,心中苦笑,果真是远离战场太久了。
“你怎么起来了?想见你娘吗?”
盼誉又跨前一步,“你是谁?”这次声音中含着更浓的敌意。
鹰翊看着眼前不及自己大腿高的小娃儿,竟如此不惧,且全身扬着不凡的高昂气势。心中闪过赞叹,并想到若是自己和梅逸的孩子能存活,或许也该有这般不凡的胆识气魄。
“我是救你和你娘的人。”
眼底的敌意虽消除了大半,盼誉的姿态仍保持着警戒,小小的身躯移动着,坐在床的另一边守护着母亲。
“谢谢。”
鹰翊激赏的眼光未停,淡淡地问:“池子很深,为何跳下去?”
盼誉的小脸抬得老高,毫不掩饰愤懑:“我是被推下去的!”
“原因?”
“他们笑我是没爹的野孩子,还说我长不大,只会跟在娘身边,我气不过,用力推了阿照一把,其他人合起来打我,然后我就在池子里了。”盼誉没有哭,但小脸上的眼睛因为泛着水光而显得更大。
“你维护了自己和你娘的尊严,很好。”鹰翊赞许地看着对面的小脸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卸下最后的敌意。
“孩子,告诉我,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然而回答鹰翊的是一声大大的呵欠。盼誉紧绷的心情一放松,便被席卷而来的睡意征服,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身旁的鹰翊,迳自往昀玑身旁一躺,梦周公去也。
鹰翊无奈却带着一丝丝温柔笑了。床上母子依偎在一起的情景,奇异地引起他的满足感,就像之前大夫失言一般,单单几个字便改变了整个心情。
鹰翊靠在床边细细咀嚼这从未有过的情感,浑然未觉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网慢慢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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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清响的鸡啼声叫醒了沉睡的人们。
昀玑缓缓睁开眼睛,面对的不是五年来已经习惯的简陋墙壁,而是挂着漂亮布幔的大床,脑中一时竟有些恍惚,以为自己作了场梦,梦见镯云已逝、梦见盼誉。盼誉……落水了的念头刚过,昀玑倏然惊坐而起,却听到一声痛呼。
“唉约!”
“盼誉!”昀玑反身紧紧拥住儿子小小的身躯,脸上早已淌满泪水。
“娘,我没事了,您不要抱这么紧,我快不能呼吸了。”盼誉小手拍拍母亲的背,闷声说。
昀玑赶紧放松怀抱的力量,上上下下巡了儿子一趟,才算放心地确定盼誉真的没事。
盼誉看见母亲落泪,提起衣袖帮母亲拭泪,“娘对不起,盼誉不好,让娘担心了,请娘别再哭了。”
昀玑破涕为笑。“告诉娘,你是怎么落水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熟知他的个性,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只为贪玩而接近那么深的池子。
盼誉照实把原委告知,并说了昨晚在这遇见救命恩人的事。
“盼誉,娘告诉你,别人说东说西都不关咱们的事,你没爹是事实,但绝不是野孩子,只要行得正,不愧于天地,便是好汉。再来,你跟在娘身边,一是年纪小,二是我们母子感情好,他们眼红什么,是不?”
“嗯!盼誉晓得。”
昀玑摸摸儿子的头,脸上露出骄傲。“另外,娘也觉得那位救命恩人说得很对,谢谢你。”顿了一下,点点儿子鼻头,溺爱地说:“但下次别再这样做了,练功时可不许再偷懒喽!”
盼誉撒娇地在昀玑怀抱中点头后问道:“娘,我们可以再见到救命恩人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能在这府里进出,应该有人会知道怎样找他。”昀玑说完,便催促盼誉起身,掀开被子,赫然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连鞋子也不知去向。环顾四周,更是没半件衣物,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烦恼之际,外厅传来脚步声,走了几步便停,之后传来苍老严谨的声音:“也该醒了,衣服在这,拿去吧。”说完后脚步声往外,门也带上。
昀玑拿了衣物,看到一名老者在外等候,不敢迟疑,迅速套好衣裳,带着盼誉开门。
“这位老丈谢谢,可否请问……”
老者一脸不友善地转过身,面对昀玑并举手制住她的疑问。
“这是药,拿去。”
“咦?”昀玑的疑惑只换来老者的轻挑眉头,这举动惹她不快。再怎么麻烦了他们,也不用以这种态度待人。
“娘。”盼誉也敏感地感受到眼前这位老爷爷的不友善,害怕地贴在昀玑身旁。
昀玑低头给了儿子一个微笑,抬头冷淡地面对老者。
“请问老丈,昨日救我们母子二人的壮士,可在府中?”
鹰忠扫了她一眼。这妇人年纪轻轻的,胆识倒不小,能如此不卑不吭应对他鹰忠的,她倒是头一个。只不过有气势又如何,一开口问起少爷是想怎么?多讨点钱吗?哼!
没有正面给予回答,鹰忠一手递出药说:“有话我转告。”
昀玑没有忽略老者的猜疑与轻视,心中虽感好笑又好气,但依旧淡然道:“那就请老人家代为转告小女子的谢意,告辞。”
没有看一眼鹰忠递出的药,昀玑牵着盼誉离开,心里打算着反正还有跟张妈接的活,有机会再向她打听就是了。
而鹰忠心下虽掠过一丝赞赏,但更让他放心的是:这妇人应该不会带来麻烦。不过为防万一,鹰府最好还是别跟她再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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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敏在走进鹰府时就觉得怪怪的,要不是看见仆人都是同样脸孔,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宅子。
但是真的很怪,石敏好不容易捉了个人来问:“阿旦,怎么回事?今天有客人要来吗?还是我不在时府里出了事?怎么我看每个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脸?”
阿旦此时的模样就像石敏所说──绷着个脸,说有多让人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拉拉他躲到较隐蔽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的吐苦水:“石总管,您回来真好,我们这样已经两天啦,憋死喽!”
“嗄?两天?”石敏惊愕地,难道真发生事情了。“快说,什么事?”
“您真是好运,石总管,老爷发起脾气真是可怕啊!”似仍心有余悸,阿旦说话的当儿还发颤呢。
咦?这倒新鲜,鹰翊发脾气?那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前将军会发脾气?石敏被引出了兴趣,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
阿旦捉住机会能吐苦水,不待催促便一五一十说出这几日鹰府的大小事。
“……谁知道老爷一发现房里没人,马上找来全府的人问,那脸……”阿旦在大太阳下搓着双臂,“冷啊!就像今年初下的那场大雪。最后,忠伯站出来说是他们自己走的,才散了我们。然后老爷便冷肃着脸,一直到现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