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敲门声让那抹笑隐去。
“夫人,吉时已到,该启程了!”
昀玑牵着盼誉,母子俩身上的新衣,像是在与这住了五年的屋子道别。
“起轿!”
一声起轿,带着昀玑迈向新的生活。
ΩΩΩΩΩ
从“英诚阁”大厅众宾客中脱身,来到后边偏厅请鹰翔的石敏惊讶出声。
“欸,鹰翊,你腿不酸吗?”
没反应……
唉!很累。石敏觉得自己看得很累,打从送轿出门就见鹰翊站在偏厅门口等着,现在已过了一盏茶时间,还见他引颈企盼。
“鹰翊,你再站下去,等会嫂子来了,你却走不动,这事明日传出去又是满城风雨。”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吧。
鹰翊终于听了进去,转身就座,喝着早已冷掉的茶。食不知味哪!“石敏,一切都打点妥了?”
“老爷,都照你吩咐啦!门口为了堵嘴要发放的喜礼九百九十九份,所有请来的宾客也都妥妥当当坐在大厅等你拜堂;你要作为新房的‘竹轩’,喜字也都贴得漂漂亮亮;而不作为新房的‘芳苑’呢,就如同以往蒙尘喽。”石敏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最后那句话隐隐含着谴责。
鹰翊听懂了老友话中的责怪。这几日他一直待在“芳苑”,越待越觉得梅逸的影像越淡。原本可以轻易记起的笑颜,如今竟已朦朦胧胧不真切,但他爱的人是梅逸啊!为何想不起最美的她?
“‘芳苑’是梅逸的。”一草一花都算她亲手植栽,他不能、不能破坏她的圣地,不能残忍地把另一个女人塞入梅逸的美梦。
见鹰翊沉肃着脸,石敏也不想再加重他的负担。
“鹰翊,开心点,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啊!对了,忠伯呢?还在生气吗?”
“嗯,我没想到忠伯竟如此反对这桩婚事。”鹰翊才要放开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前几日忠伯反对的声音犹言在耳……
鹰翊一路上保持着愉悦心情,一进到鹰府便马上找来鹰忠。
“忠伯,你先听我一言。我们鹰家一直以来修桥铺路、赈灾济民,为的便是竖立典范。虽然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你这次对待昀玑,就是前几日在‘涟池’落水的小娘子着实过分了。我知道你为的是鹰家,但也不能做到断人生路,我希望你老以后能多思量对方的情况再下决定。
“这事你也不用再思弥补之策,待我将昀玑迎娶进门,你再找机会向她赔罪。对了,顺便修封信给刘大婶,请她早日从凤阳省亲回来,好让昀玑有个熟人陪伴。”鹰翊还说着娶妻当天该如何安排时,忠伯倒抽口气,气怒的打断他的话──
“少爷,您说要娶那女人为妻?!这样做您如何对得起梅逸夫人!门不当户不对,这不但会成为鹰家之耻,若是传到皇上耳里,知道您宁愿要个无盐民女也不娶安明公主,这可是大不敬啊!”鹰忠板着脸,想劝他的少爷别做下错事。
“住口!圣上之意岂容你胡乱猜测!忠伯,我敬你忠心为我鹰家一生,别让我对你失望。”鹰翊原本欣喜的心情褪去,换上的是对忠伯的气愤与对梅逸的愧疚。
他竟为了她而忘了梅逸!这几日他完全忘记了梅逸的存在,忘了梅逸对他的深情,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少爷,这种街上随处可找的女人您就收为妾吧,何必用八人大轿让她进门?正室之位不该让她蹧蹋。前些日子不是有媒婆上门带了好些小姐的画像,那些才够格当鹰家的主母。少爷,您可得清醒点。”鹰忠不理会鹰翊的怒气,犹自说着。
“够了,忠伯!这几日的事,我交给石敏办就好,你就休息吧。交代下去,这几日我会待在‘芳苑’!”鹰翊不再看鹰忠,转身便走……
一阵爆竹声响起,提醒鹰翊对新生活的责任。
接轿、拜堂、入洞房,所有过程宛如踩在云端上般不真实。对鹰翊是如此,对昀玑更是如此,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的婚礼啊。
隔着红色巾帕,昀玑无法忍受地闭眼养神,但神智仍算清醒。此刻,她最最希望睡神来临。
“珠儿,夫人好不好相处啊?”
“我哪知道啊!锦儿,妳以后自己掂着点。”
“夫人她跟城里的流言传的一样吗?”
“夫人是不是和城南的朱娘子一样不自爱我不知道,因为夫人她没跟我们说过半句话,只是,感觉上很难亲近呢。”
“唉,很难亲近不打紧,只要她不要把我当牲畜一般折磨就成了。”
“也是啦!像老爷虽然不爱笑,可是至少不会打我们出气。欸,锦儿,妳知道小三子说什么?”
“什么啊?珠儿,别卖关子。”
“嘻!他说我们府里的丫鬟都比夫人漂亮,说不定哪天有机会升格当妾呢。”
“嘻!别乱说,老爷虽俊,但……”
两人的声音突然消失,虽令昀玑心里好过些,但随即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惴惴不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红布即被大力抽走。
轻柔的红巾缓缓落下。
“适公子……”
适容的眼中除了红,容不下其它。看不见昀玑今日的美、看不见昀玑的惶然,也看不见昀玑对他友善的微笑。
原本这一切应该是他的!在他好不容易解决了“酒狐”,正打算用一颗忻愉又虔敬的心踏上归途,不料却在城里听到了这有如青天霹雳的消息。
嫉妒、悔恨、气愤,他一路跌跌撞撞而来,失了温文儒雅,只剩最深的杀意。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心中回荡着这两句,适容红着眼逼向昀玑。
昀玑没有任何动作地看着适容走近,全身杀意的他又岂容她逃。一晃眼,适容冰冷的手收握住颈项,令昀玑起了一身轻颤。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吗?”适容看着她依旧清亮的眼神,这是他爱了五年的人儿啊!只待他手劲一送,这双眼将不再……
“适公子,我……”昀玑面对泫然欲泣的适容,怎样也无法回答,因为……“这正是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爱上我?为什么我迟至今日才看到你的信、明了你的心?为什么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为什么我……”
“够了!昀玑,妳可是我守了五年的宝物啊!我的苦心为什么得不到报偿?”适容抚上那脸,伤痛更刺入内心。
“适公子,我的死若能让你的痛平复,那你就动手吧。我只求你一件事,”昀玑平静的脸带着一丝恳求,“请你照顾盼誉。”
这张脸、这个人……烙印在心中五年,他恨自己没有把握机会,恨自己下不了手杀她,恨自己无法杀了那叫鹰翊的男人,就怕她再次成了众人口实,他恨啊……
“哈哈!哈!”适容抽离手掌,泄愤地一拨,凤冠顺势而落,随即迅如疾风般狂笑而去。
“适公子……”昀玑起身低叫,却唤不回昔日的友谊。
红烛泪长,昀玑愣坐在椅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门外有了动静。
“珠儿!锦儿!好大的胆子,叫妳们守房,竟靠在一起偷懒!”小三子提灯开路送老爷回新房,却见理应在内房陪夫人的两人坐在外厅椅上。
珠儿、锦儿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为何竟犯了这等错误。“请老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石敏扶着半醉半醒的鹰翊笑着说:“行了,老爷今日大喜,饶了妳们,还不快进去通知夫人。”